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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慌忙拱手,“贱人之物,怎敢与娇娇相比。”
“你知道就好。”妍不再理她,围着吕娇的嫁衣打转,嘴里啧啧有声,羡慕非常。
铜镜有些朦胧,但也足够吕娇看清楚自己,这张脸和上辈子的自己肖似,所不同的是年轻了很多,肤色更加白皙水嫩。
她知道自己长的是什么模样,眉眼之间有天然的媚态,上学的时候,很多女同学背地里都喊她狐狸精。
但她真的从没做过抢人家男朋友的事情,那些男人每次见了她都非要多看她几眼,她又有什么办法,难不成为了堵别人的嘴她就要把自己的脸划花吗。
她从来都很本分,本分的生活,本分的上学,不偷不抢,不娇不懒,可她仍然是同学们眼里的异类,因为她是生来没有父母亲人。
她收获最多的是漠视的眼神,他们会说,孤儿有什么了不起,我才不同情她。
次最多的是同情的眼神,他们会说,哎,你看,那是我们班的孤儿,没有爸妈的,好可怜,平时我都会多照顾她。
随着她身材的发育,还有一些男人会在她鼓起的胸脯上流连,对着她吹流氓哨,用恶心的话挑逗她。
毕业时,需要去辅导员那里填写一些各人需要的表格,她若在辅导员的办公室里呆的久了,又会惹来恶意的诽谤。
她们从来都不在乎那些话对一个女孩是多么大的伤害。
但她记忆最深的还是无意中听到的辅导员对她的评价,他说,吕娇是个有心机的人,你斗心眼可斗不过人家。
那时屋里坐着的是个家境富裕的女学生,是她的同班同学,她家里人常常往辅导员那里送礼。
她就站在门外,心里苦涩,却只能笑着推门进去。
一生不知要捱多少批斗:力争上游是不自量力,精打细算变为太工心计,保护自身即是自私自利,简直做什么错什么,被欺压得退往墙角,不外是因为无人撑腰。
这是亦舒在一本书中写下的话。
很贴切不是吗?
做什么错什么,无外乎无人撑腰。
无人撑腰……
看着铜镜里朦胧美好的脸,她竟开始回忆过去了,是在为自己的死亡提前祭奠吗?
记忆是盛开在流年里的花,她的花不曾绚烂,就要寂灭,怎能甘心,怎能死而瞑目?!
就在此时,铜镜里闪过刺眼的寒芒,蓦然转身她就看见兄佩戴着贵族的剑走了进来,他狭长的双目看过来,打量着她的脸,她一身的大红嫁衣,满意的点头,说了一句和妧一模一样的话,“姣,真华艳无双。”
“兄,姣美,我就不美吗?我只是没有嫁衣罢了,如若我也穿上和姣一模一样的嫁衣,我不是也很美吗?”妍跑过去,抱着兄的胳膊撒娇。
兄宠溺的拍拍她的头,“妍也美,妍的美是玲珑有致的身段。”
兄大概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看了一眼期待着被赞美的妧,也道:“妧的没在贤淑的性情。”
于是,妍和妧各自满意。
“庭院里桃花灼灼,妍和妧都去玩一会儿,兄有话想嘱咐姣。”
“有什么话我们不能听吗?”妍咕哝道。
“去吧。”兄笑着催促。
二女拱身行礼离去,那妇人跪地叩拜之后,倒退着走了出去。
一霎,屋里只剩下公孙暇和吕娇两个人,一个好整以暇,一个则呼吸急促。
“姣贞烈,曾与一游侠私奔不成跳崖。”兄逼近一步,口吻淡淡。
但吕娇却听出了他的弦外之意,一个曾经为了情人跳过崖的娇娇,若突然死在房里也不足为奇。
看来,公孙暇为了成全朋友之义,是一点也不顾念兄妹之情了。
当他的手摸向腰间的青铜剑,四目相对,电光火石之间,吕娇噗通一声跪倒在他的脚下,决绝道:“兄,我能为你刺杀公子重。色,是最好的杀人利器。”
说罢,吕娇抬头,嫣然一笑,当她眉眼之间的媚态盛开时,艳光足以摄人。
公孙暇有片刻的痴迷,抚在剑柄上的手松开,轻抬起吕娇的下巴,低喃,“色,是最好的杀人利器。”
琢磨半响,欣然应允,“善。”
他在吕娇光滑白嫩的下巴上流连摩挲片刻,惋惜的道:“姣之美令我心荡荡,奈何产于一家,不得配成双。”
吕娇垂下头,冷掀起唇角,口中却唯唯哭泣,道:“兄生得粉面朱唇,亦是姣心中所好。奈何,奈何。”
遂嘤嘤啼哭不止,直把公孙暇哭的心软如棉,亲自将人扶起来,搂在怀里安慰。
半响儿,吕娇不着痕迹从他怀里出来,又跪在地上道:“今生无望和兄做夫妻了,只盼来生。兄放心且去,姣定能刺杀得了公子重,成全兄的义气。”
“善。”公孙暇最后看一眼姣,叹息离去。
他们不知,就在刚才,窗外站着一个人,不是那去而复返的妇人又是谁。
因为赶的急,她本意是来询问吕娇的嫁衣是否合身的。
第6章 君心莫测赌生死
吕娇等人暂歇的地方是馆驿,专供外国使节休息之所,所以庭院较为窄小,公子重不在其中,他正在自己的宫中招待来客。
事实上,此人于公子重来说压根不算客人,那是他同父异母的兄长,名商,字子夏,素来待他亲厚,子夏好行商,往来之时没少给公子重好东西使用,他几乎包揽了公子重所有的衣食住行。总而言之,子夏有好为兄长的癖好,且只对着公子重一人散发泛滥的慈兄之情。
“我观你走动暴躁失去耐心,极类发情的公兽,看来那位新来的齐姜很合你的心意。”跪坐一边,手举龙头青铜爵啜饮的公子商笑道。
公子重一屁股坐到他对面,抢走公子商才将倒满的酒爵一饮而尽,随意倒向身后的仙鹤座屏,屈膝抖脚,一副无赖模样,捋着自己浓黑的眉,恣意回想道:“姣,羞媚之态令我心荡荡,我渴她,几要等不急黄昏日落了。”
公子商不和小子一般见识,再为自己斟满一爵,道:“令你满意就好,不枉我为你奔波齐地半年有余,多方探听才找出这样一个符合你所有尖刻条件的人。此女虽幼,可也薄有美名,再过几年说不得就要艳名远播,亏得兄趁她年幼之时为你求来,再晚个三两年,怕就不是你一个公子能得的了。”
“知兄疼我。”他涎笑凑近,忙亲自为公子商斟满铜爵。
便在此时,门外有人扬声呼道:“卫苍求见主。”
“进。”
这是一个驼背弓腰,银发苍苍,走起路来却猎猎带风的老者,眼珠漆黑,精神矍铄。
“苍老急急而来,可是有要事相禀?”公子重收起玩笑之态,肃容跪坐。
“主,方才衣人来报,齐女要为公孙暇刺杀于你。”
“何也?”
他是问为什么要刺杀我。
卫苍遂细细将妇人听来的话一一复述,跪地拜曰:“主,臣请将所有齐女就地格杀。”
听完之后,公子重脸上所有因得到心仪女子而显露出来的喜悦之色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和失望。
“嘭”公子商一把摔扁铜爵,怒从心起,拔剑就往外冲。
“拦住他。”公子重挺直腰杆,厉声大喝。
那卫苍,别看外表是个白发森森的糟老头,可此人乃是个大宗师级别的剑客,剑术超群,也不知他是怎样移动的,只一眨眼的功夫,公子商已被拦截在房门之内。
“苍老让开,容我为重报仇解恨。”公子商将一双美目瞪的有铜铃一般大,恨恨道。
此时的“老”字,一方面是指年纪大的人,也指在某地某职位上待得时间久的人,另一方面则是指地位,称呼这个老人为苍老,并非是公子重、公子商这等贵族有尊老爱幼之心,而是指苍老在公子重这里的地位。
他必然是公子重身边第一等的家臣,是连主都需要礼让三分的存在。
“兄,齐女就要嫁我为妇,我将是她的夫主,请容许我亲自来惩罚她。”公子重垂首郑重请求。
公子商怒而回望,悔道:“齐女所言不差,色,是最厉害的伤人利器,如今你还不曾得到她的身子就已是被她迷的神魂颠倒,我真怕这齐女就此消磨了你的斗志。是我的错,悔不该弄了吕氏娇娇给你。”说罢,怒色更深,手中三尺青铜剑哗啦啦作响,仿佛不见齐女之血,誓不回鞘。
公子重只得起身亲自来劝,亲手将剑入鞘,冷声道:“一女子而已,兄多虑了。容我亲手将她拿下!”
公子商冷笑连连,道一声“敬候佳音。”当下甩袖离去。
苍老也上前劝道:“臣听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主,不可以身犯险,不如听从公子商的劝告,格杀所有齐女。”
“苍老竟骇齐女如斯?”公子重反问。
苍老不能回答,拜而离去。
当如血的残阳悬于西方,当疲惫的鸟雀扑闪着羽翅从四面八方飞回归入山林,吕娇的婚车也缓缓驶入了晋国王宫。
她的命在旦夕之间,是生还是死,她只是在赌。
若赌赢了,从此后吕娇死去,活着的将是贵族女——吕氏娇娇。
若是赌输了,吕姣死去,而吕娇……她最好的结局是回到现代,继续原本属于自己的人生,随时随地准备顶着狐狸精的名声本分的结婚生子,最糟糕的结局,大不了就是成为孤魂野鬼,孑然一身,然后有一天被鬼吓死。
她最怕这玩意,即便死去也做了鬼,她还是怕,所以她觉得自己会被鬼吓的魂飞魄散,就此失去作为人的所有意识。
而现在,当婚车在王宫大殿九重石阶下停稳,当齐国乐人吹奏起齐国的音乐,她在侍婢的搀扶下,像一个公主,昂着白天鹅似的脖颈,迈着高贵的脚,一步一步的朝着那个等在高台上的男子走去。
这一刻,她不是卑微的孤女吕娇,她是吕姣,卿大夫之女,天生的贵族。
这一刻,请容许她像一个公主一样走向自己的未来。
也许这就是春秋婚礼的习俗,也许这只是她的幻想,宽敞的石阶两旁,外一层是手握长矛的甲士,内一层候立着身穿曲裾长裙的宫婢,她们胳膊上挎着花篮,里面装满了三月盛开的桃花瓣,当她踏上第一层石阶,向着未来走进一步,她们便开始往天空抛洒。
风吹起,漫天花瓣。
她被感动的想哭,不为任何人,只为这一场浪漫的婚礼。
公孙暇有感她的激动,轻声安慰:“姣,莫要慌张,我会将你亲手送到公子重的手里。”
听,这才像是一个兄长该说的话。
如果,现在是在教堂里,她一定会抱着兄感动的大哭,可惜不是。
曳地的大红嫁衣裹着她尚显稚嫩的娇躯,那腰部处的凤纹在天际霞光的映照下展翅欲飞,她的容颜华艳无双,公子重都要看痴了,可惜,在他痴迷的面容下是一颗得知真相后残忍的心。
公孙暇偷觑一眼,心里又增添了几分把握,亲自把吕娇的手放到公子重的手心里,拜而转身去宴会那里等待着。
“姣真美。”他伪装的天衣无缝,含笑赞誉。
吕娇假作娇羞,缓缓垂头。
“抬起头来。”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吼,震的吕娇瑟瑟抬眸。
他转而一笑,指着漫天桃花问,“姣喜欢我的安排吗,我听闻楚人浪漫,成婚时别有巧思,此只是楚人婚礼时的一种,姣可喜欢?”
吕姣点头,在她垂首的那一瞬,两滴泪从她眼中飞落,落在地上,很快便被花瓣淹没。
没有了碍事的眼泪,她扬起头,微红的眼眶像是眼影,给她更增添了几分靓丽,她看他一眼,骄傲的与他并肩而行,看漫天飞花。
那一瞬的风华又令公子重心里增添了几分不舍。
如斯美人,怎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