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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没讲不要政治热情。”管秀芬强辩地说。
“横说竖说,总归是你对!”
“也不是这么讲,我也不是不讲理。你看招弟,承认了错误,又提了这六条保证,你为啥还要记住过去那些事呢?”
“谁记住那些事的?”郭彩娣矢口否认。
“你别赖账,刚才你不是批评招弟出风头吗?”
郭彩娣红着脸,等了半晌,才说:
“你,你,你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不跟你说了。”
“我没那个本事,你把黑的说成白的给我看看。”管秀芬放慢了脚步,故意“将”她一“军”。
“谁吃饱饭,不做事体,乱嚼舌头根子!”郭彩娣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给管秀芬这丫头又抓住了把柄,不正面和她辩论,讲了两句,便放快了脚步。她没料到谭招弟进步这么快,显得自己落后了。她想和谭招弟她们和好,但面子一时还抹不过米,又不好同管秀芬说,便一边飞快走着,一边喃喃地说,“我还有事体哩!”
“把话讲清楚了再走!”管秀芬从后面赶上来。
“我没有工夫和你磨牙!”
郭彩娣径自向车间走去,管秀芬一把抓住汤阿英的手,两个人站了下来。管秀芬用右手的食指划一划自己的腮巴子,指着郭彩娣耿直的背影,说:
“她有点害臊哩!”
“你这张嘴也太不饶人。”汤阿英的眼光不时朝党支部办公室那个方向望去,心里等的有些焦急。
“我有意逗她白相的,郭大姐是个好人,一根肠子通到底。”
当谭招弟在俱乐部纵情歌唱的时候,在工会办公室里,赵得宝慷慨激昂地说:
“现在问题完全弄明白了,医院里送来的报告说明这个细菌不是菜里原有的,是人放的毒。他们反复化验结果,从病人大便里化验,和那天吃的饭菜里化验,都认为一般蔬菜里不会有这种菌类,还有什么怀疑的呢?”
“这一点是肯定的,”叶月芳说,“我看了三遍报告,同意老赵的意见。”
赵得宝的眼光望着余静圆圆的脸庞,仿佛要从她的脸色上看出她是不是同意他的意见。可是她在沉思,面部没有透露同意或者不同意的神色。他的眼光从余静的脸上移到杨健的身上,杨健看出他眼光的意思:
“中毒事件查明是人故意放的,这一点没有什么可疑的。”
“放毒的人,我看大概就是陶阿毛,这也没有什么怀疑的。”
“你有什么根据呢?”杨健冷静地问。
“陶阿毛每天晚上都是吃过饭才回家的,有时吃过饭也不回家,呆在厂里,可是那一天他没有在厂里吃饭。”“对!”叶月芳同意赵得宝的分析,肯定地说,“他放了毒,自己当然不会吃有毒的饭菜,老赵的分析有道理。”
秦妈妈提出不同的意见:
“老赵怀疑的不能说没有道理,可是那天晚上没有在厂里吃饭的人不少,可能有别的原因。你们忘记了吗?那天晚上,不是有人看见他和管秀芬一同到厂里来了吗?来了一歇工夫,又走了。陶阿毛这一阵子和管秀芬经常往来,好像在谈恋爱,可是谁也不承认,很可能是陶阿毛约小管到啥地方白相去了。”
“白相去了,怎么又回到厂里来呢?”赵得宝不解地问。
“大概是请小管上饭馆,吃完饭送她回来的。”
“你讲的也有理,”赵得宝心里其实并不相信秦妈妈的解释,想了一下,怀疑地问,“为啥偏偏那天晚上请小管上饭馆,不早一天,也不迟一天?”
“你问的有道理,这里面可能有问题,也可能是碰巧了。”
“不会那么碰巧,是不是陶阿毛有意避开不在厂里吃饭,有意请小管上饭馆,好打掩护?”
“这个……”秦妈妈没说下去,陷入沉思了。
余静一直没有吭声,可是她在不断动脑筋:那天晚上陶阿毛的活动她已经完全弄清楚了,但是陶阿毛后面还有什么人指使呢?绝对不会是他一个人在活动,一定还有其他的人,这只是一种估计,还没有材料足以证明她的估计是否正确。
“杨部长刚到厂里来的辰光,讲的对,通过民改,发动了群众,中毒的事体自然会弄清楚的。食堂的群众早已发动起来了,他们那天买的菜也向小菜场和农民调查过了,那方面没有问题。我看,中毒事件,可以定案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余静果断地摇摇头。
“怎么还不是时候?民改都快结束了,再不定案,还要拖到什么时候?”赵得宝惊奇余静的态度,认为她在这个问题上不免有点优柔寡断,不像“五反”辰光办事那么果断。他觉得在民改结束的时候,把全厂工人关心的中毒大事宣布处理,一定振奋人心。杨部长进厂时认为四类一个也没有的问题也解决了。定陶阿毛是四类估计不会有错。他问杨健道:
“杨部长,你看现在是不是时候?”
“是时候,……”杨健笑着说。
赵得宝不等杨健说下示,马上歪过头去,对坐在写字台正面凳子上在沉思的余静望了一眼,那眼光说:你听见杨部长的话了吗?
余静听了杨健的话兀自一惊,陶阿毛的事她曾经详详细细向杨健汇报过,区里公安分局转来的“绝密件”杨健也仔细看过,为什么同意赵得宝的意见要现在定案呢?正在她纳闷的辰光,杨健不慌不忙地往下说道:
“也不是时候……”
这回是赵得宝感到惊异了:
“杨部长,你这话是啥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杨健幽默地说,“你不懂吗?”
“话,我懂;意思,我不明白。”
“那就奇怪了,话懂,意思却不明白,说明还是不懂啊!”
“也可以说是不懂。”赵得宝用困惑的眼光望着杨健,希望解开这个谜。
“你不懂,请余静同志给大家解释解释。”杨健笑眯眯地望着余静,“可以吗?”
“工作队长交待的任务,我当然应该完成。”
“别说我强迫命令,你不接受这个任务,也可以提出不同的意见。”
“我很愿意完成这个任务,也是我应该尽的义务。赵得宝同志提的中毒事件,的确是全厂群众关心的问题,民主改革结束以前,宣布破案,一定会鼓舞人心,提高群众的积极性,也可以提高群众的警惕性,现在宣布中毒事件的确是时候了。
……”
赵得宝轻轻点了点头,认为自己的看法终于得到杨健和余静的支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是时候”。余静接下去说:
“中毒事件不是那么简单,从现在的材料看,说明是陶阿毛下的毒药,个别材料还要进一步核实,陶阿毛为啥要下毒药?只是陶阿毛一个人,有没有其他的人?有没有后台?指使陶阿毛干的又是谁?这些材料我们并没有完全掌握。现在就公布中毒事件的经过,可以说‘也不是时候’。我发析不对的地方,请杨部长纠正。”
“我完全同意余静同志的分析。”杨健望着赵得宝说,“从中毒事件来说,材料也够了,个别材料能够进一步核实一下,当然很好,已经初步核实了,不再核实,也可以定案。只是陶阿毛的案情很复杂,还牵涉别人,中毒事件一定案,别人的问题就不好办了。”
“别人的事体,我们管不着,只要我们厂里的事体办了,就好了。”
“这话不对了,老赵。”秦妈妈从杨健的话里听出音来了,她发觉自己的看法不对头,最初余静对中毒事件抓的很紧,一桩桩一件件,过问的可仔细哩,找人谈话,分组开会,启发群众回忆那天晚上开饭前后的情景,自己记笔记十分详细,内查外调,忙的团团转,大头朝下,问题搞清楚了,不知什么原因忽然搁下来了。她以为问题搞不下去了,大概没有什么证据确凿的材料,一时定不了案。经不住赵得宝再三追问,今天赵得宝又在党支部会上提出中毒事件,她以为不一定和陶阿毛有多大的关系。听了余静的分析,杨健的语气非常肯定,原来问题已经搞清楚了。她就提出和老赵不同的意见来了。她说,“中毒的事件虽说发生在沪江厂,杨部长说这里面牵涉到别人的事体,我们能单顾沪江厂一家,现在全上海私营厂都在进行民主改革,不能自顾自,要把整个上海工人阶级队伍搞搞清爽!”
“我没有自顾自啊,我也没有经手陶阿毛的案子,是余静同志亲自抓的。厂里群众都希望把中毒事件弄清爽,不然,群众以为我们党支部和工作队没有能耐,经过民主改革,连中毒事件也没弄清爽,怕影响不好。”
“你是一片好意,也反映了群从的情绪,很好呀。”叶月芳耐心地劝解。她知道杨健的脾气,一个问题到了他手里,不解决彻底决不罢休的。“秦妈妈并没说你自顾自,她只是说全上海都在搞民主改革,应该互相配合,把所有的问题都弄弄清爽。”
“就是这个意思,就是这个意思!”秦妈妈接二连三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没有讲你自顾自。”
“讲我,也不承认,我没有这个意思么!”
“因为这一阵子实在太忙,有些问题牵涉的面很广,没顾上和支委谈清楚,所以决定召开个支委会,大家摆一摆还有些什么问题。我本来请余静同志在会上谈一下中毒事件怎么向群众交待,不然,我这个民改工作队长也不好意思走出沪江厂的大门呀!老赵反映群众情绪,很好,更加引起我们的注意。是不是请余静同志在总结报告里谈一下这问题,让群众知道领导上继续抓这个问题!”
“怎么要我做总结报告?杨部长,这是你的事体啊!”
“为什么一定要我做呢?”
“你的修养好,你的水平高,你是民改工作队长,你还是临时党支部书记,当然应该你做!”
“那倒不一定。”杨健转过脸去,问坐在他右边写字台那儿的叶月芳,“稿子准备的怎么样?”
“总结报告大纲已经拟出来了,只等你们两位审查一下,就可以动手写了。只要大纲定了,写起来倒不要多少时间。”
“今天晚上我和余静同志一定看完,中毒事件要着重谈一下。”
“这么一来,杨部长,我们厂里一个四类也没有了?”赵得宝以为把中毒事件向群众交等,可能定一个四类,现在不公布,要继续抓,他担心地说,“杨部长带工作队到厂里,连一个四类也没有弄出来,怕不好吧?”
“为什么不好呢?”杨健笑着问。
“我听别的厂,抓了好几个四类,成绩很大,我们沪江厂一个四类也没有,多泄气!”
“是呀,”秦妈妈接上来说,“至少有一个四类分子也好呀!
要不,和别的厂比起成绩来,沪江厂显得没有劲道!”
“是不是我这个工作队长的脸上也没光彩?老赵。”
老赵没有回答,可是他暗自对自己说:“是呀!”
杨健等了一会,见老赵不吭气,他问秦妈妈:
“你看呢?”
“我看,”秦妈妈不掩饰她的想法,“不能说工作队长脸上没有光彩,我们支委都有责任。”
“我应该负主要责任。”余静坐在木凳子上,伸直了腰,好像要把这个责任挑起。
杨健冷静地摇摇头,“你们都不要负责任。”
“不能把这个责任放在你一个人的身上,”老赵坦率地说,“我同意秦妈妈的意见,我们支委都有责任。”
“我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