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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都(海外版)-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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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欠款不还就拿那些钱去看病吧!”抬起脚来,照着那瘦瘦的一条小腿脖儿踩去,听得咯吧一声,知道起码是骨折了,骑车飞一般驶去。第二天一早,周敏喝得醉醺醺出现在杂志社办公室,杂志社的人都在议论景雪荫的丈夫被人打伤了,现在住进了骨科医院,说是恶有恶报,恐怕官司新赢的六百元的名誉损失赔偿费绝对付不了这笔药费的。周敏说:“这是谁干的?咱们应该把这人寻出来,要好好谢谢他的。那男人怎么就遭人打了?”李洪文说:“说是有人错认了人误打的,嗨,哪有认不得人就动手的,必是干什么坏事去了,遭人家打的吧?周敏呀,你要是有能耐,杂志社掏钱,你代表杂志社买了礼品去医院看看他怎么样?”周敏说:“如果我还在杂志社干,我肯定是要去的,可我现在不是杂志社的人了。”李洪文说:“厅里要辞了你?”周敏说:“辞是迟早要辞的,今日我却是先来自辞的。”说罢,从挎包里取出一条香烟,一人一包散了,说:“蒙各位关照,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遗憾地是没有给杂志社出什么力,倒添了许多麻烦。现在我走了,请各位烟抽完就忘了我,我就是燃过的烟灰,吹一口气就什么都没有了!”大家面面相觑。李洪文说:“可是,周敏,这每一支烟都是抽不完的,总得有个烟把儿。这么说,我们还是忘不了你。”周敏说:“烟把儿那就从嘴角唾弃在墙角垃圾筐里吧!”笑着,走出办公室门,又扬了扬手,很潇洒地去了。各家报纸刊载了庄之蝶官司打输的消息,西京城里立即便是一片风声。那些以前还并未知道这场官司的人到处又在寻找刊登周敏文章的那期《西京杂志》,李洪文就暗中将杂志社封存的那期杂志高价卖给了一家个体书商,书商又提价批发给街头的书摊小贩,更有那些小报小刊就采访杂志社和景雪荫,撰写了许多谈这场官司的文章,以增加其发行量。一时间街谈巷议,说什么话的都有。庄之蝶的家门每日被人敲响十数次,他仍是不开,而电话一个接一个打来,有问情况到底怎么样的,有安慰的,有愤愤不平的,也有责骂的。庄之蝶就把电话线掐断去。在家里无法呆下去,一个人戴了墨镜来到了街上,原本想到一个地方去,譬如孟云房家打牌,譬如去找了赵京五或洪江,取些钱来花销,譬如精神病院里探望阿兰,但是,庄之蝶一来到街上的十字路口,他却拿不定了主意该往哪里?迎面的一辆自行车驶过来,他赶忙往左边让,自行车也在往左边让;他又往右边让,自行车也又往右边让。那人“啊,啊”叫着,人与车子就让在了一起摔倒了。庄之蝶爬起来,看街上人都瞅着他笑,慌慌顺了街就走,那骑自行车的人把车子骑过来,驶过他的身边了,扭头还骂一句:“眼窝叫鸡啄了?!”庄之蝶一时噎往,倒傻呆呆立在那里不动。那人骑车前去了,却又骑着折过来再次经过庄之蝶身边,一边慢蹬,一边说:“庄之蝶?”庄之蝶认不得他,他一脸粉刺疙瘩。那人说:“有些像。不是,不是庄之蝶。”车子骑过去了。庄之蝶心想:多亏他没认出我来,要么多难堪的!就往前无目的地走,却想:他就是认出来,我也不承认是庄之蝶!于是无声地笑笑。瞥见旁边的小巷里有一面小黄旗儿在一棵柳树下飘晃,小黄旗儿上写着一个“酒”字,走过去果然见是一家小小酒馆,就蜇进去要了酒坐喝。庄之蝶喝下了一杯烧酒后,才蓦然认得这个小酒馆曾是自己来过的,那一日喝酒的时候看到过出殡的孝子贤孙,听到过那沉缓优美的哀乐的,一时便觉得这小酒馆十分亲近,就不再去孟云房家打牌,也不想去找赵京五和洪江,于鞋壳里又摸出一张钱来买下了第二杯酒。这么默默地喝过了一个小时,桌子上的阳光滑落了桌沿下去。庄之蝶偶尔向窗外一望,却见一个人匆匆走过,似乎是我,叫了一声,但没有答应,走出来倚在门口往远处张望,前边行走的正是我。就又喊了一声:“我!”一股风灌在口里,人往前跑出十米,噗地竟醉倒在地上,哇哇地吐了一堆。我往前走着的时候,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脚步慢下来,却没有听到第二声,以为是听错了,加快了步子又往前走。已经走出很远了,总感觉不对,就回头一看,正看到一个人倒下去了,心里有些疑惑,返身过来,啊地就叫道:“庄老师!庄老师你醉了?!”忙扶他,扶不起,就跳到路边拦出租车,出租车却过来一辆拉着人,又过来一辆还是拉着人,好容易拦住一辆,又给司机说好话,让司机和她一块过去抬了醉人上车,却见一只狗已在庄之蝶身边舔食着他呕出的酒食秽物,而且狗已伸了长长的舌头舔到了庄之蝶的脸上,庄之蝶无力赶走恶狗,手一扬一扬,嘴里说:“打狗。打狗。”我一脚把狗踢远了,和司机抬了庄之蝶到车上,急急驶向文联大院,搀他回家洗脸漱口。我一直伺候着庄之蝶慢慢清醒过来,恢复了神志,就怨他不该这样喝酒伤着自己身子,说罢了就从小皮包里掏出一沓钱来。庄之蝶说:“你这是干什么?”我说:“我知道你现在缺钱,可你缺钱就给我言传呀,我现在虽不是腰缠万贯,但也不是当年做保姆的时候,你对我说一声即便是低贱了你的身分,可你总不该拿自己名声去糟踏自己换钱喝酒吧??!”庄之蝶听得糊涂。我就说:“这你还要瞒我?洪江把什么都给我说了!”庄之蝶更是莫名其妙,说:“洪江说什么了?”我就从口袋拿出一个小薄册子来,说:“你瞧瞧!”庄之蝶拿过小册子看了,封面几乎没什么设计,白纸上只印有《庄之蝶风流官司始未记》,下边是几行主要章节的目录,分别为:“旧情难却景雪荫,周敏文章写红艳”;“丽人羞怒寻领导,一封密信乞笑脸”;“法庭内外生烽烟,活该周敏道背叛”……。庄之蝶一把把小册子扔了,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说:“我在歌舞厅里瞧见有人拿了这小册子,我吓了一跳,问哪儿来的,说是从‘大众书屋’买来的,我去‘大众书屋’查问时,洪江却在那里正帮了人家捆扎了这书往郊县邮发,我就问洪江这文章是谁写的,这不是拿糟踏庄老师来赚钱吗,你怎么也参与这个?洪江说他也不知道这是谁写的,既然这类东西能赚钱,为什么让别人赚而自己不赚呢?牛大姐和庄老师分居了,庄老师不好意思去大姐那儿取钱,他只是来我这儿要钱,咱的书店总得有钱呀!他说你也默许了这件事,让我少管少说,事情真是这样吗?”庄之蝶勃然大怒,骂道:“×他娘的洪江,他也敢这么糟贱我了?!”骂过了却轻轻地笑,说:“嘿嘿,我,我不骂他了,他真是个会做生意的人,我骂他干什么呢?我也不追究这是谁写的,是周敏也好,是洪江也好,是赵京五或者是李洪文他们写的也好,让他们去写吧,现在已经是满城风雨,你能堵一张口两张口,哪里又能堵了全城人的口?你孟老师曾说我周围有一批人写文章在吃我哩,没想到咱开的书店也偷印这小册子赚钱,这就轮到我吃起我来了!”我听他这么说,也心里酸楚,就安慰道:“老师能这么想也好。你头还晕吗?我扶你去床上睡一会儿。”庄之蝶摇摇头,说他睡不着了,他不睡,又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说:“我怎么能活成这样?我,你说官司结束了该事情就完了嘛。怎么又闹成这样?!”我说:“你是名人么。”庄之蝶说:“是名人,我是名人。现在我更成名人了,是一个笑名和骂名了!”我说:“庄老师,这些你都不要去多理,你是作家,作家到底还是以作品说话的,你不是有一部长篇小说要写吗,你应该静下心来好好把作品写出来,你就可以为你正名,你还可以产生更大更好的名声的!”庄之蝶说:“是吗?是吗?”我说:“是的。”庄之蝶却大声说道:“我不写了,我不要这名声了!”庄之蝶送走了我,就坚定了自己不再写作的念头。不再写作,才能摆脱了自己的名声啊!他终于以最后的一篇文章来结束自己的写作生涯了,即写了一千零二十八个字的消息,说庄之蝶因严重失眠导致了写作能力的丧失,目前已正式宣市退出文坛。文章写成,便化名投往北京《文坛导报》。不过一个星期,《文坛导报》登载,西京一些小报小刊又以新鲜多儿转载开来。当日的晚上,孟云房就跑来看庄之蝶了,说:“之蝶,你知道外边又在给你造谣了吗?他们说你丧失了写作能力,已退出文坛,这不是笑话吗?市长今日中午还把我叫去问是怎么回事,我说不可能的!市长也生了气,说如果是谣言,就要查一查这消息是哪儿来的,西京的报刊怎么能这样扼杀自己的名人?!之蝶,你知道这是谁写的稿件吗?”庄之蝶已经剃了个光头,青光光脑门上放着亮,说:“我写的。”孟云房说:“你写的,你怎么和自己开这么个玩笑?!你心情再不好也不能这样干呀?你想你除了会写作,你还能干了什么,去街上钉皮鞋?卖油条?”庄之蝶说:“我总不会混得湖不住口吧?就是糊不了口,去你家门上讨要,也不能不给吧?”孟云房说:“那好,你从来不会听我的,可我告诉你,你现在不是你庄之蝶的庄之蝶,你是西京市的庄之蝶,你有道理你去给市长说!我今日来还有一个任务,这也是市长的指示,就是古都文化节要你撰写几篇重要文章,其中一篇是关于节徽的叙写。我给市长说你近期身体不好,市长让我先写个初稿,初稿他看了,觉得不理想,一定要你这大手笔修改润色的。”就掏出一卷稿件来。庄之蝶看也不看,丢在一边,说:“我丧失写作能力了,写不了也改不了的。”孟云房说:“你哄了别人能哄了我孟云房,你就是安心不出名了,这文章便算署我的名,你也得修改修改!”庄之蝶说:“我可以帮你,也只能帮你这一次,但你不许给市长透一个字真情!”孟云房走了,庄之蝶就改动起那篇文章来,他就好笑一个古都文化节什么东西不能拿来做节徽,偏偏要选中个大熊猫!庄之蝶最反感的就是大熊猫,它虽然在世上稀有,但那蠢笨、懒惰、幼稚,尤其那甜腻腻可笑的模样,怎么能象征了这个城市和这个城市的文化?庄之蝶掷笔不改了,不改了,却又想,或许大熊猫作节徽是合适的吧,这个废都是活该这么个大熊猫来象征了!他不想写出了个更换象征物的建议,比如鹰呀,马呀,牛呀,甚至狼来,但他更不想把这一篇歌颂大熊猫的文章修改得多么优美,于是,故意划掉了几段文字,增加了许许多多的话,这些话偏颠三倒四,语法混乱。写好了,第二天并未让孟云房来取,而直接去邮局寄给了市长。刚出了邮局,不想就遇着了阮知非,庄之蝶简直吃了一惊,阮知非没有戴墨镜,两只眼滴溜溜地闪着黑光,他说:“你眼睛治好了?”阮知非说,“治好了,一出院就说要去看看你的,可市长却委派我去上海购买一套乐器,我是被抽到文化节筹委会的呀!这不,才回来三天的,忙得鬼吹火似的,还没顾得上去你那儿哩!”阮知非就看着庄之蝶,突然一脸狐疑,说:“你怎么啦,患了什么病了,你可别再有什么事。像希眠那样让我操心。”庄之蝶说:“希眠怎么啦?”阮知非说:“你还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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