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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梁祝这曲子是谁创作的吗?是两个正在上海音乐学院求学的学生,他们那么年轻,就写出这么精粹的作品,直到现在,几十年过去了,还没有另外的作曲家写出与梁祝齐名的协奏曲,我真佩服他们。”
“这就是我刚才讲的那番道理,凡是美丽的最好的东西,总是很少很少的,也是很难得到的。你应该知道,写这首梁祝协奏曲的作者之一,早在他二十多岁时就自杀身亡了。多么好的有天分的人才,却英年早逝,唉!”
“你怎么净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咱们说点高兴的事嘛,致炟。”陆雯不想听这种自杀死人的话题。其实栗致炟也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两个人就将播放完的梁祝协奏曲的磁带换成了《二泉映月》。不知是《二泉映月》这首曲子深沉的内涵过于感人,还是二胡演奏家高超精湛技巧的魅力,那乐曲一开始就紧紧抓住了二人的心弦,使他们被诱导着亦步亦趋地滑进那音乐世界。这里面已不只是痛苦和忧伤,美丽与向往,它不是无比美丽的爱情绝唱,更多的空间、氛围和音韵都融进了沉重的命运,散发着诗情的苦难。而那流泪滴血的音乐语汇,犹如一支支戳入肺腑的带响弓箭,使得陆雯同栗致炟与《二泉映月》一道在流泪滴血,乐曲已将他们融化,他们已被音乐征服。此时此刻,两人息息相通的心灵,品味到的岂止是一曲《二泉映月》,音乐之外的无限感受,只能是可以意会而不可言传的神奇领悟,因为这世界上至今找不到能表达那种微妙心态的词藻和语句。如果说,《梁祝小提琴协奏曲》是天才与灵感结出的爱情绝唱,《二泉映月》就是生命磨砺成的命运交响。两个人都进入了音乐的天地,他们不仅是用听觉,而是用上了整个身心在接受音乐的沐浴,音乐的洗礼。他们享用着音乐的恩泽与抚慰,又在怀念写下这华彩乐章的“圣贤”。只有那人格品德与音乐一样美丽纯粹的天才,才可能写就如此的杰作。可是,他们的命运何以那样悲哀,不论是写《梁祝小提琴协奏曲》的青年,还是创《二泉映月》的长者。他们同时在思考这道怪题,又同时关住了思路的闸门,他们不想回首如此沉重又悲伤的故事,只想尽快翻过昨日悲怆的篇章,以迎来明朗秀丽的今天。
八十八
他们终于相互依偎着坐进了G城大剧院,来自维也纳的艺术家正在演奏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
大厅里早已座无虚席,人们以虔诚的心境进入伟大的天才人类文明的创造者贝多芬绘制的画卷——《田园交响曲》。听众跟随演奏艺术家的导向,步入第一乐章“下乡时快乐的印象”。小提琴奏出朴素、活泼、轻快又天真的旋律,那似乎是从斯拉夫民歌中汲取了营养,优美的曲调使一个从喧嚣污染的城市里走出来的人,进入闲适、恬静的乡村。他沐浴着大自然的阳光空气,清新无比,心旷神怡。乐曲主题始终保持着深邃的平和,优雅的节奏。多么和美的景致,农夫在耕耘,牧人在放牧,无拘无束的孩童在尽情欢闹。城市人面对天然的画卷悠悠神往,飘飘欲仙。进入第二乐章“溪畔小景”,中音弦乐象征着潺湲的流水,第二小提琴,次高音提琴。两架大提琴奏出的旋律,生动地再现“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的意境。这大概是一个宁静的夏日,音乐家躺在溪畔的草地上,微风轻轻地来到树林,悄悄地对着树叶絮语,绿莹莹的小草用它柔软的小手抚摸着音乐家的面庞,远方牧童悠扬的笛声和着农人悦耳的民歌,在空旷的原野飞扬盘旋,令人陶醉。蓦然,抒情的长笛惊动了林子中的夜莺,优美的牧笛惊醒了栖息的鹌鹑,它们与飞翔的杜鹃一道,发出声声和谐的啼鸣,使得牧歌式的画卷异彩纷呈,有形有声有色,交响乐进入了极为华美的乐章。
陆雯白皙柔嫩的面颊不知什么时候贴在了栗致炟的左肩上,她的右耳听得见他的呼吸,只有这种状态,她才觉得能与心中的人手挽手肩并肩地一道步入音乐的田园。这时间,栗致炟的右手正紧紧握着陆雯的左手,两个躯体已靠拢得亲密无间,爱恋的心语与知音的共鸣正通过息息相通的信息“电路”在默默传送。这时候,是在他们两人紧紧相依、信息畅通的时候,方真正听懂了贝多芬的音乐。陆雯与栗致炟并不是音乐“信徒”,也没有专修过音乐,但是他们对贝多芬却无比敬仰崇拜,他们读过有关贝多芬的诸多资料,上学时也听音乐老师讲过贝多芬的故事,他们都记得,贝多芬说过这样的话:
“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像我这样爱田野,我爱一株树甚于爱一个人!”
是的,贝多芬比任何一个人都热爱大自然,他爱大自然中所孕育着的自由空灵,纯净静谧,浑然天成。大自然中没有庸俗、造作、卑劣、丑恶,走进大自然,感情就得到净化,得到宁静,大自然的一切使感情奔放的贝多芬产生无限的向往。
陶醉在《田园交响曲》中的栗致炟和陆雯,又联想着创作《田园交响曲》的贝多芬,只有这时刻,他们觉得才真正懂得了贝多芬,懂得了音乐,懂得了艺术。啊!艺术的现实与浪漫,正是如此的浑然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用交响音乐语汇描绘出的夏日田园,不正是陆雯和栗致炟梦寐向往的理想王国吗?
当他们离开大剧院,双双回到下榻的G城一家五星级酒店时,陆雯还没有从那音乐的田园里回来。她拉着栗致炟走至房间的穿衣镜前,用双臂攀住他的脖颈说道:
“我们不要回钟南的汴阳了,G城多好啊!”
栗致炟有点吃惊地看着她,下意识地说:
“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呢。我们在这里买一套田园小区的别墅,住在那里,在那地方生活,多美啊!”
栗致炟知道,G城的房地产品牌田园小区,是在郊外三十公里远的风景区开发的贵族住宅,那地方的确可以称为世外桃源。与传统中的世外桃源不同的是,住在那里的新贵并非陶渊明式的离去官场,解甲归田,“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的落荒下野文人。陶渊明所说的尘世之外的桃花源是“淳薄既异源,旋复还幽蔽”。它风俗淳朴却幽深隐蔽,与外隔绝,哪里像G城田园小区,有平坦宽敞的大道直通繁华市区,小区里的新贵驾驶着各自的名牌“坐骑”,往来繁华街市与田园别墅可谓天马行空,转眼即至。如今迁入“桃花源”的人们,他们不只要享用古人所向往的闲适清静,回归自然的精神生活,还要享用现代人的物质文明。这种生活模式可不是谁都能享用的。然而,陆雯能够享受。对于陆雯,她并不缺钱,她有一个亿万富翁的哥哥,哥哥对她又倍加宠爱。她只要对哥哥陆霖张一张嘴,那陆霖不仅可以马上把最好的别墅买下,还会把新房装修一新。有了这里的豪宅,又有G城的好环境,再有了栗致炟,对于陆雯,就是有了一切,获得了所有。物质与精神,生活与爱情,这就是陆雯的企盼。她可以在G城尽情地游览,她可以在田园即兴地作画,只要有了栗致炟,这地方就是理想的世界,就是人间天堂。也许,陆雯距天堂的生活只有一步之遥吧?
这时候,听着情人纯真诚挚的话语,栗致炟却兴奋不起来。不仅如此,他反而增添了一种无名的压力,心头上悄然飘来几朵乌云。忧虑不安的情绪促使着他说出了这样的话:
“怎么可能呢,小雯。你忘记我的身份了吧。”
“身份,身份,又是身份。我看你这市长做得一点也不幸福,更不快乐。”
“我承认,我不快乐,也不幸福。我本想,有了你,我应该幸福,有了你,我更该快乐的。唉——”他唉声叹气之后,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又说话,“真难真累真苦呀!做个什么长,唉——我真对不起你,小雯。”
八十九
“我知道,致炟。”陆雯随着叫出男人的名字,控制不住的泪水已如雨下了。也只有在这异地他乡,在这远离汴阳的二人王国,她才能放任自己的眼泪夺眶而出,自由涌动。她倒在了栗致炟的怀里,控制不住的情愫又迸发出来。她并不想哭,特别是在这难得的宝贵的短暂的时空里,她不该哭,也没有时间哭。好久好久没有这样的接触了,这时候,有多少知心话儿要相互诉说,有多少情爱要倾吐。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她哭了,她哭得很是伤心很是悲怆。她不再说话,自她开始哭泣,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也许,所有的心声和哀怨都融入了这悲凄的哭声。这时候,还有什么话语比这种泣不成声更能表达女人此时此地的无限伤感呢?栗致炟最怕的就是这种没有言语只听见哭泣的场面,对于妻子罗虹平日的大吵大叫,声泪俱下的碰撞摩擦,他一点都不害怕,也不在乎。可是,对陆雯的这种无声世界,他不仅生发诸多忧虑和担心,还有一种歉意与内疚。那哭泣毫无节奏,高一声,低一下,栗致炟的心房就疼一下酸一阵的。他的心与她的心这阵儿是在一道跳动、一起忧伤、一块悲恸的。他把陆雯搂在怀里,狠狠地搂住她,一边用他的手指轻轻地爱抚地拭去从眼眶涌至面颊的泪水,一边温柔地疼爱地无限关怀地说:
“别哭了,小雯,不要哭。你哭得我的心都要碎了!”他实在找不出有力的语言和理由,去劝慰和阻止情人的悲伤哭声。他有点茫然不知所措,尽管他们有过十多个寒暑的恩爱历程,却没有过今天这种二人世界的凄苦氛围。在栗致炟的记忆中,陆雯应该永远是个青春少女,是个无所顾忌,敢爱敢恨,敢作敢为,只要内容、不讲形式,爱情至上、不谈婚姻的现代女性,不,应该是观念和意识更加前卫的女性。是的,先前的陆雯确实就是这样,不过,那只是先前。不知所措的栗致炟只是紧紧地抱着还在抽搐哭泣的陆雯,只是他把她抱得越来越紧,似乎这样努力地使劲儿地抱住她,她的哭声就会慢慢减弱。栗致炟幻想着这种结果。不能不叫栗致炟有所幻想,他的面庞已经与陆雯的面庞紧紧贴在一起,姑娘柔嫩的面部皮肤使男人觉得光滑细腻又有弹性,她的半个脸颊与他的半个脸颊紧贴犹如一体,那哭声似乎随着这种贴合开始小了下来。栗致炟不知所以然地将面孔向另一侧转过去,这样地一转,转过了九十度的面庞就压在了陆雯的面庞正上面,两个人的嘴唇也就严实地压在一起,陆雯的嘴巴就不自觉地接受了栗致炟嘴巴的进攻,两条柔软湿润的舌头搅在了一起,相互缠绕相互润泽相互抚摩。陆雯的哭声正是在这时候停止的,她沉浸在长长的深深的无比惬意欢乐的接吻中。她享受着这种接吻的幸福滋味,就忘记了哭泣,也不顾得哭泣,只是一心地体味着美好时光,她想永远体味着这种滋味。这时候,他们先前的坐姿已经变化了,不知什么时候,栗致炟已压在了陆雯的身上,陆雯不只是用双手,而是用上了两条长长的臂膀,把栗致炟狠狠地搂在她的身上。他们不仅是在用镶嵌在脸上的嘴,而是用了整个的身躯,用上了全部的身心在亲吻,他们想保持住这种瞬间的亲吻,使它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