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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致炟听着陆霖的高见,没有马上回话,只是一支接一支地抽着中华烟,像是在斟酌每种办法的利弊。陆霖取了他的茶杯,到饮水机前加了热水,放到他的面前,又为自己的茶杯加进热水,呷下一口热茶,燃着一支香烟,吞云吐雾起来。他知道,栗致炟还要对这些方法表示一下看法,或者他还有什么难言的苦衷,这时候,应该冷一冷场,给对方充分的思考空间。所以,他不再说话,而是在想,栗致炟可能要讲什么,讲出之后自己如何应对。
果然,场面大约冷了两三分钟,栗致炟说话了。他告诉陆霖,自家堂弟压根没想过离婚,也没想过把女人做掉,又不想这样地得过且过下去。据堂弟说,如今的日子天天时时都像如履薄冰,如坐针毡,随时可能掉进深渊,身心一直在遭受伤害刺痛。堂弟说过这样的话,要是这样活着,还不如死掉。
陆霖听明白了栗致炟的意思,他开始罗列的三种办法,其中属中策的办法应该先淘汰出局,因为市长的堂弟明确表态,已厌倦现在的生活状态,若继续忍着将就着过日子,那样他就可能自杀。显然,市长是在与他探索或说是诱导他,有没有第四种办法去解决堂弟的困惑。因为他的堂弟一不打算离婚,二无对妻子下毒手的设想。场面又静下了,两个人在对着抽烟,对着吞云吐雾,只是客厅宽敞,通风又好,室内的空气并没有因为云雾缭绕而混浊。陆霖在整整吸完一支烟的工夫之后,方才说话。他没有讲出栗致炟期望的第四种办法,但他讲的是实话。他说,世上许多事都是没有办法的事,人也并非万能。遇上这事,一般做法先是劝和,夫妻之间能和了,什么事也就没有了。看来堂弟这事,劝和是不可能的,那接下来就是劝离,两人离了婚,各走各的道,这也不失为解脱的办法。不过,看来堂弟这事,若真是这样,那就是逼上梁山了。
栗致炟问这逼上梁山是什么意思?
陆霖说,《水浒传》里不是有宋江杀妻那一回吗,那宋江就是叫他老婆逼上梁山的,就是说宋江没了办法,被逼得只剩下杀妻这招下策了。不过,那是历史。朝代不同,宋江杀了妻,并没有遭到杀人抵命的惩处,也是万幸啊!
听到这话,栗致炟眼睛一亮,似乎看到了一线光亮,接下来光亮又转瞬失却了。屋子里又静下来,两人只是抽烟喝茶。陆霖早将泡乏的茶叶换了两次了。
聪明过人的陆霖明白,栗致炟是让他沿着这个话题继续挖掘下去,这时候的市长只是企图广开思路,多见识见识社会的千姿百态。陆霖知道这些高官的状态。别看他们一个个身处高位,率领千军万马,且有呼风唤雨的权力,其实,社会深层的许多东西,犄角旮旯里的故事,民间的诸多土法偏方,他们并不全知,甚至一无所知。栗致炟当然智商不低,他特别请陆霖为其参谋这事,也是在集思广益,把陆霖当成他的智囊人物,来参谋工作事业之外的事情。是啊,这种事不好与身边的同志、下级沟通。别看市长拥有那么多被领导者,真遇上棘手的难题,他却感到别人无法理解的孤独,他需要有人为他出主意,更需要摆脱这种困扰与孤独。然而,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敢道出其堂弟的困惑正是他的困惑,他在与陆霖绕着圈子。陆霖并没有看透这个重大的隐秘,只是沿着栗致炟诱引的思路探索下来。经过闪电般的思索,陆霖又说话了,他还是从宋江杀妻说起的。宋江若是在今日,大概也不会赤膊上阵,亲自操刀将妻子弄死,那样做一旦案发,就毫无推脱余地,只能以故意杀人罪伏法了。现在,似乎一切都能进入市场,一切都能卖能买,一切又都可以用金钱买得到。有人想杀人,就有人去充当杀手,只要想杀人者出的价钱合适,就有人甘愿做这“刽子手”。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头,这种事也能成为市场买卖。也许是这种原因,小人如今多了起来,他们见利忘义,只要弄到钱,什么坏事都干。不像我们正经地做企业做生意的人,我们懂得,只有见利思义的人,最终才能赚到大钱,事业也才能长久。就是这些只要利不讲义的人多起来,这些年雇凶杀人案多起来。我刚才说,宋江要活在当今,他也会雇个杀手去收拾老婆的,只要给杀手些银子,自己则可遥控指挥,不必亲自操刀上阵,相对的说,这样会轻松一点。陆霖的话说到这程度,就停下了,他也弄不清这会儿为什么会道出这话,他也不知道这话会使栗致炟怎么想去。也许,他只是客观地摆摆当今的奇事怪事,即兴地说说而已。因为栗致炟出的难题,实在寻觅不出好的答案,他之所以说了这番东西,实质上是被这道难题引导出来的。既然夫妻不和又不离,又不想维持现状,剩余的办法还有什么?
栗致炟好像受了陆霖这番话的启发,不由自主地道:
“看来他们夫妻是不能再相处了,只能去掉一个?”他的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叩问上苍。至于他说出的“去掉一个”是什么意思,连坐在对面的陆霖也没完全弄懂,或者说,他没敢弄懂其中含义。接踵而来的是一阵沉默,场面自然又冷却下来。冷场到了足够的时间,还是陆霖打破了沉闷,他说:
“堂弟的事,您也别过于挂心,要是用得着我,我一定尽力。要是花钱能摆平的话,花多少钱我都拿得出,要是用什么办法都摆不平的话,您说吧,栗市长,您想咋个办,我都会去办,不用你出面,也不要再去找任何人说这事。”
练达又明白的陆霖已猜透栗致炟的心思,他就照着他想的路数表明了态度。他揣测,市长的堂弟可能是有致命的短处在其妻手中捏着,要不,何以不敢公然离异呢?他是怕妻子告发自己,如此这样在妻子的紧箍咒中生活,的确有点生不如死,倒不如走个极端,“一刀了之”此事干脆利索。这种极端的办法,陆霖原先是根本没有想过的,也是在这方二人天地里,被这种马拉松式的拖沓沉闷的氛围憋出来的。此刻的栗致炟,似乎从长长的悠远的思路里赶了回来,面对如此义气慷慨的陆老板,他的心里有底了,也在先前的思路中补充进一种最狠最毒最无奈的办法,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至于用不用这种办法,这种办法利有多少弊有几何,风险多大保险系数几多,他又进入新的论证权衡比较选择之中。他不会马上定夺用什么办法的,因为这是自己的事,倘若真是堂弟的事,他才不会费这种心机呢。这事关系着他的未来的一切和所有,倘若去做,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他轻轻地弹去正吸着的中华烟的烟灰,很是从容又很是郑重地对陆霖说,这事先稍等一等,等他与堂弟再沟通一次,就可定夺。实质上,已是箭在弦上了,只等他一声话下,那箭就有的放矢了。
八十二
三十三。和为上策
栗致炟并非粗鲁草野之辈,他干什么是要经过三思而后行的,特别是事关重大的事情。自与陆霖相互探索切磋那事之后,他的心里就一直念叨着这本不是本职的“工作”。这些天,这项“工作”已发展到比本职的工作还重要的地步。他认识到,此工作做不好,将会影响大局稳定甚至使前程暗淡受挫。不能再拖延了,必须把这事提上议事日程。一定得抓紧去办,又得注意策略,最好还是用“和”的办法。两斗皆仇,两和皆友。以和为贵是老传统了,他想与妻子求和,这是上策中的上策。何不再努把力,实施这上策。他想到了黎明的夫人黎嫂。黎嫂与黎明可谓青梅竹马,从小学到中学都是同窗,当然与自己也是老乡,都是河东省贺兰县人。特别是黎嫂心眼好,为人善良,又有成人之美之心。他想让她去做做罗虹的工作,反正黎嫂已经知道他与妻子不和的事了。自那天黎明特地请他一家赴宴后,栗致炟就敏锐地觉察到黎明知道了他冷淡妻子的“问题”。是黎明反复地谈论白开水的功能,引起了他的警觉。黎明把平淡无味的白开水比喻为妻子,特别指出,别看这东西无滋无味,不如酒和茶好喝,就像结发妻子一样,叫男人没啥感觉了,可是,你要真的不喝白开水,还真不行。他推测,肯定妻子罗虹向黎嫂打过小报告了,既然这样,也就没什么再对黎嫂遮遮掩掩的,自己也得对人家说说道理,不能叫她只听一面之词,轻信了罗虹的“谎言”,目的还是请黎嫂去做稳定工作。
合适的时机来了。这天,罗虹去女儿学校开家长会,黎明又出差在外,回到家的栗致炟一个电话,将黎嫂请来,他开始向这位女人倾诉自己的苦衷。他并没有承认自己有外遇,更不承认陆雯是第三者,他只是说,妻子到了更年期,头脑有点过敏,心理有点扭曲,对什么总是疑神疑鬼,自以为是,只听得进奉承自己的溢美之词,却听不进批评自己的真话。她怀疑自己与别的女人好,可是又没有任何证据。如今发展到写匿名信污蔑诽谤别人的地步,这样下去要触犯法律的,他希望黎嫂好好做做罗虹的工作,千万别叫罗虹做出傻事。更为重要的是,他这样诚意地拜托黎嫂去做这事,还能证明他期望与妻子重归于好的态度。
对于黎嫂,栗致炟根本不用啰嗦这么多家长里短,更不用打包票声明自己乃正人君子。他说自己有婚外恋有外遇有情人,那只是妻子鬼迷心窍疑神疑鬼的一种错觉,他甚至对黎嫂讲道,罗虹在更年期中,难免精神有不正常的时刻等等。栗致炟调动出一切可以说明罗虹的脑瓜思维出了问题的缘由和依据,目的是让黎嫂理解自己,信任自己,进而站在自己的角度,去做好罗虹的工作,以达到稳定大局之目的。黎嫂这人的文化虽然不如栗致炟高,但她的心里却十分明白世事,眼睛又能辨别真伪。在她心中,栗致炟有没有情人,并不重要,她也从没有把男人有了外遇看成惊天动地的事。不是有一种说法是“十个男人九个花,一个不花是傻瓜”嘛。说男人花,大多也只是心里想花,心里花花而已,若真是花出了行动的,绝对没有那么高的比例。她对这种事,可以说心地是宽容的。可能是她没遇上花心的丈夫,黎明大概就属于那十分之一的不花的“傻瓜”吧。她平时思索起来这事,就觉得好笑,遇上单位或周围的人因闹绯闻夫妻反目成仇时,她总是觉得不应该。她又总是觉得这种矛盾应该化解,也能化解,也许她没有充当过这种风波纠纷王国中的角色,也就没有切身感受,也就特别冷静,旁观者清嘛。旁观者当然总是在笑话当局的昏迷人。当她听过栗致炟的一身清白的声明之后,只是对他说:
“致炟,你跟大嫂还讲这东西干啥?别说你没外遇,你就是有外遇,大嫂也得帮你啊!弟妹也不是你说的那样,什么心理扭曲,什么精神不正常,什么疑神疑鬼的,弟妹是对你太重视、太在乎了,用年轻人的话说,是她太爱你啦、太专一啦、太用心啦。嫂子也得说说你,你对人家也太不在乎、太不用心、太不当回事啦。别说你外边没女人,就是有个把女人,也不能把人家罗虹冷落到这种地步啊!”
栗致炟听到黎嫂直率的批评,就忙解释:
“黎嫂,你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