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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黑色剑气发怒似的自剑身卷起漩涡,任吉弟未曾努力捕捉火红女那诡谲难
测的行踪,他凛然挥舞长剑,任嗜血剑气狂野四散!
然而,那似乎就够了,浓雾中某处传来火红女闷哼的声音,银黑色长剑立刻
染红。
殷红血滴点点从剑身缓缓往下落,一朵朵红色小血花绽放在任吉弟所站的地
方。他会杀了她,毫不犹豫,没有半丝怜悯——孟可错愕地凝视著吉弟的侧脸,
那冷冽人骨的眼瞳教她惊得呆了。
“吉弟大哥……”
“再不放人,你会被我绞成肉块。”任吉弟冷语,他手上的长剑始终没有停
下来,噬血后的古剑妖气更盛,那银黑色的漩涡速度越来越快,地上的血花越
开越盛。
“不……不要杀她!”直到那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孟可才大梦初醒般的
大叫。“吉弟!不要杀她!”
可是也在孟可用尽力气大叫之时,她的手终于再也承受不了重量,严重脱皮
的手脱离了树根——“不要松手!”
“木大哥!”孟可惊喜地握住了木长青伸过来的手,他吃力地将她的身体一
寸一寸往上拉。
“木大哥!不要管我们了!快去救火红女!”孟可一被拉上来便大叫著,此
时此刻已经漫天血雨。任吉弟像是著了魔一样对她的呼叫充耳不闻,再这样下
去,火红女真的会被他杀得尸骨无存。
木长青回头望著浓雾中闪烁的红色身影——“吉弟!快住手!”孟可帮著木
长青将樱冢壑拉上来之后急坏了的大喊。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见那银黑色的长剑刷地像一条飞龙往前直冲!在那瞬
间,他们全看到了,那抹火红色的、原本应该像是鬼魅一样难以捉摸的身影终
于停了下来;银光闪烁中,一条人影猛然窜入他们之间,他用力抱住了她,用
自己的背承受了那致命的一击——就如同当年一样。
人影,倒下了。
孟可屏住呼吸,良久,只能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看著古剑从两个相拥的身体
中斜飞而出——地上,开了一朵好大好大的妖艳红花。
初章真的要回想这个故事吗?这会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因为树木是很擅于
记忆的,因为树木其实就是土地的回忆。
某一天微风如何吹拂过,弄得树叶沙沙而笑;某个夜里暴雨如何打得令他弯
了腰、折了无数手臂──是的,他全都记得,他以静默的姿态顶天立地站著,
是天地间所有动与不动的存在。
他记得那时候的山还没有这么高,而自己也不如现在如此高大挺拔;那时的
他只是一棵很年轻很普通的树,在距离村庄不远的山坡上静静地守护著每天都
会到树底下乘凉的人们。
他最喜欢的是那个扎著小发辫的女孩;她总是跟著爹爹上山砍柴,每天清晨
他们上山之前会先在树底下停留一阵,年轻的父亲在凉风底下愉快地与女儿喧
闹一阵、吃完饭团之后才上山。等樵夫砍了柴下山,他们也总是会在树底下乘
凉,爷俩躺在他身上呼噜噜地睡一觉。
有时候小女孩也会跟著村落里的小孩跑到他身边嬉闹,他们争相爬在他身上,
用力抱著他,有时候恶意地折下他几只细嫩的手臂互相追逐。孩子们的声音很
吵,动作又粗鲁,可是却有种奇特的魔力让他忍不住想听他们说话,忍不住想
望著他们微笑。他不介意这些淘气的孩子在他身上所造成的伤害,他爱他们更
胜于爱自己这一身粗硬的老皮。
但他并不清楚自己为何特别喜欢这个小女孩。
小女孩在孩子群里算是个小小孩,大孩子们不怎么欢迎这个行动还不大俐落
的小东西,有时候他们玩得疯了,根本完全忘记她的存在;小女孩很乖巧,尽
管她经常被遗忘,但她从来不哭泣,她会静静地窝在他身边等待著,等著华灯
初上,她那年轻的父亲便会打著灯笼爬上山坡来找她。
每次小女孩睡著的时候,他都会悄悄地打量著她。那乌黑如缎的发丝、胖胖
软软的小手小脚,她花瓣般细致的小脸蛋依偎在他身上,每每令他担心自己粗
糙的皮肤是否会弄伤了她。
小女孩的颈畔有一块明显的红印,就在她纤巧可爱的小耳垂下方,形状像是
火焰一样的朱红色印记经常令他看得著迷;随著小女孩的摆动,那簇小小的火
焰恒常地跃动著。
有时他看得入迷,会觉得自己似乎真的伸出了手,轻轻抚著她白细幼嫩的颈
项──每每有这种念头,他就觉得自己根本不是一棵树……但他却又无法说出
自己到底是什么。他明明只是一棵树,明明就是啊。
那是他们初次的相遇。他以为自己会陪著小女孩长大、陪著她出嫁,然后陪
著她老去,就如同其他的许多树一样;末了小女孩也许会葬在他身边,然后时
序继续不停地往前走,他永不会忘记他最初爱上的小女孩;但时光的洪流中还
有许许多多的小女孩等待著他的守护,他会无私地给予她们同等的爱,就如同
最初。
最终他也会老死,带著这些心爱的孩子们的回忆。
这是许多老树都低语过的故事,他也满心以为将会如此。
然而那小女孩却始终没有长大,因为过不久那村里便响起了惊慌失措的呼喊
声、哭叫声。
他远远地站在山坡上见到村里燃起了熊熊大火,见到无数熟悉的人们在火光
中凄厉地哭喊著倒下。
那是强盗,剽悍无情的强盗在夜里突袭了这个贫苦的小村庄,在打劫不到什
么油水的情况下,盗匪们愤怒地放火烧了村落。
当时年轻的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类还有好坏之分。
那场大火把村落附近的树木全都烧毁了,熊熊巨焰贪得无厌地席卷了一切。
就在他觉得自己也要在劫难逃之际,天空中却响起了巨雷。
多么讽刺啊,那场暴雨足足下了三天三夜。他静静地站在雨中看著吞没村落
的大火熄灭、看著突然暴涨的河水淹没了残破的村庄;然后河水来了,将小女
孩了无生气的身躯送进他的怀里;然后河水走了,将小女孩的影子永远留在他
心里。
他当然没有哭,树木怎么会哭?只是那年刻在他胸膛的记忆轮廓颜色特别特
别的深,像是刀子划出来的红色血轮一般。
之后,他再也没见过人类。几次的山崩、几次的洪水、几次野火燎原,他胸
膛里的轮廓一轮一轮平静无波地慢慢刻印著。
★ 寒寒 ★ 寒寒 ★ 寒寒 ★ 寒寒 ★ 寒寒 ★松鼠一家子来了,树雀一家子走了,采
蜜的蜂儿们将巢筑在他身上,他们每天每天围绕著他。
树叶青了、树叶黄了,日子就这么一年一年的过去,这时候已经一百多岁的
他在森林里仍然算是稚幼的;因为几次大地的挪移,不知不觉中自己竟被挪进
了身后那一大片千年老林之中。
林子里最老的树已经四千多岁了,四千多岁的老树理应有说不完的故事,但
是老树却像是陷入了永恒的长眠中似的;其他的树木们说他们自己将来也会是
如此,那是一种永恒的存在,远远超越生死,如同天父地母一般的存在。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也愿意变成沉默的老树。相较于四千岁的老树,一百多岁
的他大概连“幼稚”这两个字都还用不上。
然后她来了,刚开始时是那么的娇弱无力,连攀在他身上的手都显得那么楚
楚可怜。他静静地望著这株细嫩又青绿得教人心动的小草,相形之下,自己显
得多么高壮骄傲。
“快赶走她!”
“快赶走她吧,苍木,她会要你的命!”
“快吧……快吧……那是祸害!那是祸害!”
祸害?如此娇弱无助的小东西怎会是什么祸害?
他迷惑地注视著她,而她娇喘连连地、虚弱无力地抬头望著他,楚楚可怜地
凝视著他。“我不会害你,我只是……我只是想自己站起来……”
“你是谁?”
“我是雀榕……我天生力气小,没攀著什么就站不起来……你这么高大、我
这么弱小,我能伤害你什么呢?”说著,那嫩绿的雀芽在风中颤巍巍地抖动著,
晶莹的露珠落在他身上,那仿佛人类女子的眼泪一般。
那泪珠打动了他。
记忆深处,某一个下著大雪的夜里,被遗忘的小女孩瑟缩地躲在树洞里时也
曾落下这么一滴水。她很倦很倦而夜很深很深,她蜷曲著身子睡著了,脸上却
滑落了一滴灼热水珠,那水珠……烫伤了他。
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痛”,不同于刀子割在身上的痛,而是发自内心最深
处最深处的痛,令人刻骨铭心,令人永难忘怀──如同现在雀榕脸上的露珠一
般,应该是冰冷的,可是却又如此灼热。
美得如此动人的一抹绿啊,无任何言语可以形容他的感动,那抹翠绿轻轻地
拥抱了他,仿佛他是天地间唯一的依靠;她倾听他的心跳,日日夜夜以一种无
限崇拜仰望著他。
“不要相信她……”
“不要相信她……快赶走她!苍木!快赶走她!”
森林里的老树们一再地劝他,甚至连那四千岁的老树都抬起那双无忧无喜的
眸子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可是他迟迟没有动作。老树们年纪大了,见多识广,
他们说的话总不会错的,只是雀榕是如此的脆弱,他真狠不下心来赶她走。
“明儿个吧……等她稍微壮一点,我就让树上的啄木鸟儿啄松她的手。”
“来不及的……等她变壮就会要你的命……要我们全部的命……”
“不会的……等明儿个吧……”
苍木一再地延迟“明天”这两个字,他多喜欢看著雀榕依偎在他身上的模样,
她那娇嫩的手臂、嫩绿青春得比花儿还好看的容颜──他如此的高大壮硕,而
她是如此的细嫩无力,她还能造成什么伤害呢?最多也只是增加一点点重量而
已吧。
雀榕在他的纵容宠爱之下果然日渐茁壮了,她的需求越来越多,拥抱也越来
越用力,等到他惊觉的时候,她已经紧紧地缠绕住他。她原本柔软动人的躯体
变得如此的沉重强壮──再多的啄木鸟也无法啄松她的手臂了。
她的根深深地扎进他所呼吸的泥土里,甚至在不见天日的土地之下,他都可
以听到她日夜倾诉著爱意的声音。她深深爱著他,那么深沉、那么残忍,爱得
连他呼吸的空间也不能容许。
雀榕依然抬起头仰望著他,只是他不能忽略她无数的手臂也开始攀爬到其他
的树木身上,他可以听到他们无声的呻吟、听见他们日渐虚弱的气息……
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雀榕致命的拥抱一分一秒地夺去他的生命力,她终于
可以自己站立起来,而他将是她永恒的支柱,死亡的支柱。
他并不后悔自己当年的心软,他经常想起的是雀榕当年嫩绿可人的模样。动
了心就要付出代价,只是没想到会连累那么多其他的树木陪葬……
他已经气息奄奄,尽管身躯依然站得笔直,但是他的颜色却渐渐淡了。雀榕
脸上没有半丝怜悯,相反的,她怨他不能活得更久、不能让她攀得更高。
“天那么高,我却是如此的矮小,我好想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