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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利则让荒野不用忙,先洗个澡,到楼下美容院吹个风,既然指挥了王司长,
自己的实际级别,也要相应提高,诗人嘛,是有高贵性的,怎么能放低标准,看轻
自己呢?
等他和荒野人清气爽,从容不迫走出美容院,制药集团的公关经理已经找了一
大圈“孙主任”了。
他亳不谦让地和荒野、王司长坐进一辆大奔驰,让老总们坐在什么奥迪、丰田、
桑塔那,甚至小夏利里,尾随着他,几十辆小车浩浩荡荡发往制药集团。
在车间参观时,孙利俨然像半个东道主,和王司长、制药集团老总,三人行作
一堆,走在队伍前列,谈笑风生。
很快就进入气派宏大的宴会厅,规格果然不低,生猛海鲜一样不缺,甚至每桌
都上了一只澳洲大龙虾。酒也不是一般的茅台,而是国宴贡品,俗称“国庆茅台”。
“荒老师,你在墨尔本,也未必能尝到这种特级专供出口的龙虾。”
“当……当然,你……进步快,差不多,也靠……上,特……级了……”荒野
有点酸,他忌妒自己的学生了。
孙利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现在他已经成了柳大师身边不可缺少的人,也可以说
是生活秘书吧,和柳大师在一起,经常要应付一些国际级的交流,而且是艺术——
这个社会最高层面的交流。
在交流、接待时,孙利往往都是充当编剧和导演的重要角色。欧洲—流的艺术
电视台著名女记者,那次就非常欣赏他良好的镜头感以及洒脱的举止,聪慧、通灵
的谈吐,当然,还有东方宋玉般的客貌。
据孙利事后透露,当天夜里,他就被那位金发女郎勾引到宾馆,共沐鸳鸯浴,
在床上被她一夜强奸三次。他说,在这面,我绝对是爱国主义者,外国女人都有狐
臭,而且和她们作一次爱,鸡巴要疼半个月,受不了。
像导演今天这种那么俗气、一点艺术气息都没有的场面,对孙利来说,是小菜
一碟。开始敬酒时,孙利仿佛理所应当地和集团老板一起,一桌桌地轮过去,集团
老板一手握酒杯,一手拿着名片盒,他也一手拿酒杯,一手拿名片盒,老板和客人
交换名片的时候,他也和一个个老总交换名片。这时,他己经完全像个东道主了。
“这有什么好客气的,”一圈下来后,他对荒野说:“以前毛主席教导过我们,
革命又不是请客吃饭,不能那样温良恭俭让的。”
宴席上,所有老总都夸他年轻有为,才貌双全。知道他不仅是副部长的熟人,
而且是享誉世界的柳大师的生活秘书,柳大师的一切活动、尽在他把握之中后,纷
纷攻他的关,和他套近乎,拉关系,正式邀请他和柳大师能赏光,到他们五星级渡
假村、到他们旅游胜地的GM超五星级宾馆的总统包房投宿,免收一切费用。因为有
柳大师光临栖息过的地方,等于像被菩萨开过光一样,提高了它的无形资产,增加
了它的文化内涵,老总们都深谙此道的。
总之,这一次广州丹顶鹤宾馆之行,正如孙利在去的飞机上预言的,空手而去,
满载而归。不仅是制药集团送了一大堆滋补壮阳的保健品,同时,给了《游吟诗人
》十万元广告赞助的现金支票;会议上,当然照例有高级进口名牌皮包、鳄鱼T恤
和意大利老人头皮鞋发放,更重要的是全国各地的老总都向他发出了邀请,孙利认
为,这是他从上海走向全国的一个开端,所以,这次会议对孙利来说具有里程碑式
的意义。
说到孙利的辉煌,荒野竟抱着萨悟空呜呜地放声痛哭起来,没想到离开大陆才
几年功夫,国内形势竟然发展得那么快,孙利已上了欧洲艺术电视台的荧屏,澳洲
大龙虾也搬上了餐桌,酒吧上升到了“空中巴比伦”,而茅台也喝到了“国庆”级
别,想想自己还发什么“出国热”的毛病,在墨尔本的林荫道上虚度年华,你看看,
那两个老外,可以当我们的面,模拟作爱,世界己经开放到这种程度,一刹眼老母
鸡统统变成了鸭子,你萨悟空的口袋里也装上了“摩托罗拉”,台湾老板请你喝甲
鱼汤,这在从前办得到吗?这小姑娘叫林惠敏是吗?她对我说要当作家,我看她要
不了几年,也可以上电视台去当什么坐家的对吗?以前,在外地人家不是都说我们
是“做鞋”(作协)的吗?让这小姑娘去做鞋子再合适不过了,你看我们现在都穿
上阿迪达斯老人头了,工场间就让给他们吧,嗯……兄弟?我想把她带回到我的工
场间去,教教她这门手艺,反正我老婆在澳洲的流水线上加夜班,十天半月也回不
来,你不会不批准吧……
去去去,萨悟空挣脱口吐白沫的荒野,到吧台旁边,拦腰抱住坐在吧凳上的金
小玉,秦总凑在他耳边说,她刚生了儿子,才满月,人是很传统的哦。萨悟空把脸
斜贴在金小玉的背上满怀深情地说:“传统好,传统靠得住,就象小玉的背。”
金小玉则把双手抱住脑袋,又把脑袋搁在吧台上,好象睡着了一般。
荒野高高地站到了车厢座位子上,他开始给林惠敏朗诵壮丽的西部诗篇:在九
曲黄河的上游在西去列车的窗口…… ……
林惠敏则像一个纯真无瑕的孩子,瞪大着那对桃花眼,欣赏荒野那粗旷、豪放
的西部人的嘹亮的嗓门,时时顿脚击掌,连声叫好,就像时下歌迷会上,坐在台下
的追星族。
秦总也醉得历害,他臂胳勾住廖言的颈脖用威胁的口气说:“他们喝醉了,你
是老板,你是法人代表,你腐触了他们,把他们拉下水,你是要承担全部法律责任
的。”
“你干什么!你以为你还是上校团长?”廖言一把甩开他,怒斥道,“混蛋,
我是优秀民营企业家,十佳个体户代表,得过国家颁发的餐营百花奖,正宗的奖状
都挂在墙上,你睁大狗眼看看,邓爷爷的政策保护我的,你别想到我这里搞军管…
…”
他们俩你推我搡,闹到最后撕打起来。
萨悟空醒过来时,见自己正搂抱住餐厅经理陈刚,他问:“人呢,他们人都到
哪里去了?”
陈刚说,林惠敏送荒野老师回家了。
“那么,金小玉、秦总他们呢?”
回答是金小玉的老公来把他们接走了。
哦,曲终人散,萨悟空望着“空中巴比伦”酒吧里晃动的彩泡,内心怅然若失,
可不是还有李梅丽吗?对,他一下了想起来了,还有这么一个重要的人,她怎么会
一点音讯也没有,这是不正常的,他蓦然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李梅丽这会儿仍躺在西区一家中心医院急诊室里,她早已苏醒过来,医生也为
她作了创口处理,现在,她只是头有点晕,医生说是脑震荡的后遗症,她胸脯乳房
深处隐隐的刺疼加剧,她还以为是萨悟空引起的,但她现在不想,她不能去想这件
事,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她生活的秩序,周先生仍守在她身边,马财
雄刚走,临走前他承诺:明天上午就送三十万过来。
经过这番血与火的较量,李梅丽终于争得了她应得的一份成果,可是,两颗门
牙掉了,再也装不上去。她是不愿这副模样去见萨先生的,她和萨先生的三天三夜
是疯狂的,对她来说也是美好的,是如血般鲜艳、甜蜜的草莓,是一杯纯白、清冽
的热气腾腾的荷兰炼乳,是那精致、小巧、可口宜人的法式羊角小面包,也是那一
簇紫罗兰色百合花优雅、馥郁的芬芳,既使就此分手,天各一方,她一点都不后悔,
从前经历过的男人一个个在她面前列队而过,都是市侩、都是商人、俗物,交往时
间越长,留下的憎恶越多,比较起来和萨先生接触的时间是最短的,但却像一支狂
热的上海恋曲、一首隽永、凝重的小诗,对,一首只有三行的短诗,她想,她一定
会永远铭记在心,终生不忘。想起在床上在浴缸里的疯狂和放肆,这在过去是从未
有过,连想都不敢想象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竟会做出一系列如此大胆、反常的举
动,其实前夫从没教过她,她是因为不好意思,在萨先生面前编了一套故事,可萨
先生是那么地善解人意,和她是那样地投缘契合,和她真正铸造了一段令人销魂的
故事,想想就会血流加快,这也许是我,一个漂亮女人一生中最有诗意最刺激最有
创造性的七十二小时了。
啊,萨先生,此时,一定在“绿岛三温暖”等待她,他一定急死了,萨先生,
我不能来见你,今夜不能,明天不能,明天我要回去,我要回家乡去,回到爸爸妈
妈身边去,我累了,我累极了,我要在家里养伤,镶好门牙,我该好好想想,这几
年的路走得对不对,我该好好想一想,人应该怎么活下去,也许,再不会和他见面
了,也许,再见不到萨先生了……
想到这些,李梅丽的泪水盈满眼眶,守候在旁的周先生唯恐出意外,焦虑地问
:“小梅丽,你怎么啦,有话说出来吧。”
她让周先生立即到谭龙公司的特设客房里取回她的全都物品,并到附近上海宾
馆开一间标房,然后,到医院接她。
这时,廖言从餐厅走下酒吧的台阶,他脸上也和萨悟空一样,挂着酒醉后的萧
索和落莫的神情。廖言说:“时间还早,在深圳,夜生活还刚刚开始,我们到外面
去兜兜吧。”
“好吧。”萨悟空随他走出“绿岛三温暖”。
抬头仰望,下弦月当空,星光闪烁,早春时节,清凉的夜风吹来,萨悟空伸直
双臂,深深吐了一口气,像要把刚才乌七八糟东西全都吐尽似的。
廖言招了一辆出租车,他刚钻进后座,就忽然想起什么,他对廖言说:“先到
谭龙公司去拐一拐。”他想,李梅丽说不定回特设客房了。他让司机快开,他被这
个念头紧紧抓住,双手扳住前座,恨不得插翅飞进南空招待所。
出租车拐到小洋楼门前,他也顾不上对廖言解释什么,一头冲上三楼。他见客
房里没有亮光,心里就一沉。他急不可耐地取出钥匙打开房门,一边嘴上叫:“梅
丽梅丽!”一边按亮电灯。他见到房间里一片杂乱,李梅丽的行李物品全都不见了,
糟了她走了,她离开了,她不告而辞,萨悟空一屁股坐到地上。
怎么会呢?不可能!别出什么事了,再出什么事也该通知我嘛,不是说好的吗?
萨悟空心里一阵阵绞疼,他觉得全身的骨架被抽走,人瘫软下来,这是很久没有的
事情了,我是怎么啦?我不会是爱上她了吧?
而茶几上,那一束紫罗兰色的百合花依然插在他俩特意买来的水晶花瓶里,花
骨朵儿开得正旺,并且散发出迷人的幽香,这是她,她还在,在空气中,在上海的
夜色里,在我心里,她没走,她不会走,她会回来的,她会来找我的……
唉,真奇怪,这不合情理,这不符合游戏规则,萨悟空把脑袋埋进自己的裤档
里,拳头重重地击在大腿上,我一定爱上了她,真的爱上了她。
“喂!你在干什么!”廖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到了他身后,大喝道,“哎,你
这个人倒蛮有劲的,一个人跑上来自言自语,在构思剧本啊、在念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