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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下榻于皇家园林式宾馆“西郊414 ”,他真切地体验和感受到了“血总是热的”,
生活时时刻刻像一锅开水似地沸腾着,他为过去这种游离于第三次浪潮之外的生活
而感到羞耻,像当年上山下乡一样,重新投入到沸腾的生活中去,既使被沸水烫去
一层皮,也可算作脱胎换骨的改造吧。
如今的生活是多么丰富而又紧凑得像一出充满各种剧情和色彩的经典大戏。四
周的场景变幻莫测,纠葛和周旋于其中的角色,既有古今中外经典戏剧里人物的影
子,又有新的鲜明的时代特征。而在这个冒险家的乐园里,在这一幕崭新的“上海
游戏”里,萨悟空正在一次次探索过去从来未经历过的剧情和场境。
他是积习难改,把生活当成一场场戏来编剧和导演的。
“深山老林”酒店只是其中的一个舞台。坐在“深山老林”的包房里,面对的
主要演员就是谭龙。配角是司机小党,这个一脸煞气的家伙,最终会沦为一个现实
中真正的杀手,这在他也是始料不及的。至于诚惶诚恐的经理和不谙世事的女服务
员也只是几个“跑龙套”,或者,干脆说是道具也罢。
而晚上的第一幕,可以期待的背景,就要转移到“美好人生”大酒店去了。至
于第二第三幕,舞台还不知设在哪里呢。也许可以到“绿岛三温暖”、到那个“空
中巴比伦”酒吧里去“卧底”,去会一会那个想做作家的“桃花眼”林惠敏,也许
有机会灌上她“两听青岛啤酒”,然后牵着她的小手,把她带进某一家宾馆的客房
……
这是一个天天要出现的悬念,这也就能不断激励着他,渴望进一步、再进一步
地探索生活。
随谭龙的轿车从“深山老林”回到南空招待所。谭龙放下萨悟空,便又驱车前
往“国际贵都大酒店”,下午在那里有一场和台商洽谈合作投资项目。
萨悟空一踏进那幢欧陆风格的小别墅,就被北京的一家大报和上海的几家报社
的记者朋友截住。
他们是萨悟空前几天就约定,前来参加商量公司下属药厂的新产品:减肥苗条
霜的的新闻发布会。
“萨老板享受回来啦!”这一批小兄弟和他有长期的协作关系,萨悟空经常为
他们提供各种装在马夹袋里的礼品,提供装在信封里的额外酬劳人民币,提供免费
的车辆和郊外渡假村的休闲、游乐。因此,萨悟空对他们是召之即来,来则撰稿,
稿必见报的。
过去,他们都叫萨悟空老师,如今改革开放了嘛,称下海的人为老板就更恰当
一点。再则,到这里来一次,等于在报社干一个月,萨悟空就赛过衣食父母了,当
然,他们个个显得欢喜雀跃、兴奋异常,跟在萨悟空身后,七嘴八舌上楼,进入装
修豪华的会客厅。
谭龙他们的行业系统,从最高领导杜明到下面分公司的经理、厂长,对萨悟空
在各类媒体一呼百应的神通钦佩不已。只有萨悟空自己心知肚明,这种“价值杠杆”
原理是谁都会玩的“小儿科”。不过,在萨悟空那里只是玩得比较驾轻就熟而己。
他在不久前就让北京那份大报,在头版刊出了“上海南郊的新行业新开拓”一
文,把杜明的政绩大大表彰了一番。杜明为此把萨悟空的双手握得发红、酸疼,最
后说,在我这里,你随便想办什么事——闲话一句。
让萨悟空最得意的一件事是,对“降压灵丹”的宣传。开始谭龙下属药厂来找
他的时候说,从上海一个著名老中医那里化了五万元买下了这药方,就拿不出宣传
费来了。那怎么向市场推广?
正巧,萨悟空的一个朋友,出任一张新创办的小报总编,报纸创刊庆典这一天,
他让药厂化几百元租借了国际饭店三楼国际厅,又化几百元预订来宾的饮食品,再
让药厂上级郊区公司送几十份自产的茶叶和鸡蛋来,作为来宾的礼品。他便对总编
朋友讲,到国际饭店办报社创刊庆典吧,你就不必化一分钱了,同时推出“降压灵
丹”就行了。
总编朋友何乐而为不呢?因为总编的大学新闻系同学都是上海大小传媒的领导,
都前来出席创刊庆典,很自然的把“降压灵丹”在上海所有媒体上免费大大地宣传
了一番。市医药公司立即向药厂全年订购数百万盒,药厂当年投产就赚了几百万利
润,并且销量逐年上升。当时,中国新闻社上海分社还把“降压灵丹”作为中国传
统医药的瑰宝向海外发了消息,海外数十家华文媒体也刊载了这则消息,“降压灵
丹”的海外市场也由此开辟。而这次推介活动只化了不到一千元钱。这简直是一个
奇迹。
萨悟空就此奠定了在杜明郊区企业系统功臣的地位。但他记得“不要吃老本,
要立新功”这句经典话语的。当“降压灵丹”忽然被有关部门排斥在公费保销药单
外的时候,萨悟空知道,又面临了一场新的战斗。
不过,此刻是为宣传另一只新药:减肥苗条霜,而召集的发布会。
都是自己人,也用不着讲什么客套话了。坐下后,萨悟空先是发烟,一人一包
软中华,档次和派头确实提高了,小兄弟都啧啧地称道:四十元钱一包啊,差不多
是半个月工资啊。
“小意思小意思,”萨悟空的口气也大了,然后是一人一箱十支苗条霜,药店
零售是六十元一支,“拿回去,作为样品,自己用,送人都可以。”
然后,拿出几只厚厚的大信封说:“产品统发稿和其他内容都在里面了。”其
他内容指的是几张“大团结”。
小兄弟们一个个都欣然地接过信封道:OK!没问题。
萨悟空对各报的文章篇幅和版面安排简单提了提要求后,便说那就这样吧,你
们各忙各的,各窜各的场子去吧,这年头“时间就是金钱”嘛,也不眈误你们“扒
分”了。
很快就结束了新闻发布会。
萨悟空是这幕戏的制片人和导演。他知道自己早已“走火入魔”,丧失了写此
类剧本的话语权,但充当这场大戏中的一个角色、混混腔势还是可以的。
这时候,只见谭龙匆匆从“国际贵都大酒店”赶回来,一个二十七、八岁的性
感女郎紧跟在他身后。
那女人身材高挑,衣着朴素,却颇有几分姿色,进楼时与萨悟空一瞥之间,两
眼放电。萨悟空内心不由为之一动。但谭龙迅速把她带进特设客房。
萨悟空想,怎么回事?大白天公然把一个漂亮女人揿进棚里,这在谭龙是从未
有过的。
萨悟空坐在自己办公室沙发上,为这事纳闷,唉,这个女人,看上去不像上海
人,不像“鸡”也不像职业女性,萨悟空抽着烟、喝着茶,正揣摩着这个女人的身
份和谭龙的意图时,谭龙风风火火地冲进来。
“操那娘比!”谭龙把门重重一关,开口就骂,“臭女人,狮子大开口了!”
“怎么回事?”
谭龙哗地拉开手提皮包,从里面刷刷取出两沓一百元一扎的人民币,甩在萨悟
空跟前的茶几上。
“怎么啦?”
“刚才在贵都咖啡厅和台湾的周先生见面,就是定牌加工高级运动鞋的项目,
台湾引进五条先进生产流水线设备,总共一百万美金,我们投厂房和辅助设施,各
占百分之五十股份,我方管生产,台方负责销售,很好的一个项目。全部细节都谈
拢了,就要签协议了,操他妈,突然,一直陪同周先生洽谈生意的这个女人,跳了
出来,自称是项目中介人,索要中介费,不给中介费,这个协议就不能签。”
“她是中介人吗?”
“说起来这件事复杂了,这个女人有多种身份,她是南方一个市引资办的工作
人员,在工作中搭识了周先生,看样子和周先生也有一手,像是他的情妇,她把周
先生和他的项目带到上海,目的就是要收取中介费。如果投在她们市里,她就很难
得到中介费了。”
“那么,她是中介人罗。台巴子什么意思?”
“操那,台巴子软档在她手里,不表态,推给我们介决。”
“那按规定办事嘛。”萨悟空对她的第一眼有好感,又一贯怜香惜玉,“付中
介费就行了嘛。”
“不行!”谭龙说,“经过讨价还价,还一口咬定要台方投资总额的百分之五,
开价太高。”
“不就五万美金吗?”
“她要按黑市1 比10的汇率,马上提取五十万现金。否则,就要黄掉这件事。”
“她用什么方法黄呢?”
“看样子,周先生有什么巴柄撑握在她手里。如果她想黄真能黄掉,操那,这
个女人烦吧?”谭龙说,“我马上想到你,人家都说你对付女人有办法,我就就把
她带回来了,对她说,到公司里去解决这事。”
“谭总真看得起我,有什么好事情都找到我头上,”萨悟空笑起来,好像被注
射了一针兴奋剂,顿时感到来劲了,他站起来说:“你是什么意见呢?”
“我的心理价位是,项目完全落实,包括签署正式合同,市里批准,台商设备
资金到位,最后……”谭龙伸出一巴掌,又翻了翻说,“不超过十万人民币。”
“就是说,把送十万人民币给这个漂亮女人,然后,打发她走的好事,交给我?”
萨悟空说,“这好办。以后,再有这种差事,全都交给我好了。”
“这两万,”谭龙指着茶几上的两沓钱说,“你先拿上,分几次给她,先把她
稳在上海市区,我已经对她介绍过你,说这事由你全权操办,你现在就去把她处置
一下。今晚我就带周先生到南郊渡假村边上看厂址,争取明后天在那里签掉正式合
同。”
“好啊,有钱还怕办不了这事,”萨悟空收起茶几上的两沓钱说,“我们来个
分而治之吧。”
谭龙交待完后,往嘴里塞了几颗洋参丸,又匆匆赶赴国际贵都大酒店会周先生
去了,临走时说:“晚饭在‘美好人生’碰头。”
萨悟空对这个活很有兴趣,他把两万元钱又掏出来,分了四份,分别装进四个
口袋里。他以往很少和圈子外的女人打交道,不过,他想,不管是圈子内外,女人
的本性都是一样的,不管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人的本性都是一样的,想到这一点,
他便信心十足地去敲了敲特设客房的门。
“请进。”客房里传出的声音是有礼貌的,听口音是江苏靠北一带的普通话。
萨悟空随之推门进去,“你好。”
“你好。”见她端坐在一只单人沙发上,房间里飘忽着摩尔烟甜淡的香味。茶
几上的烟缸里堆积着一堆烟蒂,烟缸边丢弃着一个空烟盒。
萨悟空眼神平淡、收敛地望着她,果然是一个相貌不俗的女人,可惜容颜间,
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风尘气或者说苍桑感,他在另一只单人沙发上稳稳地坐下,并
恭恭敬敬地递上自己的名片。
“听谭总说,你是剧作家?”她看着名片说,“哦,还是著名剧作家啊,我叫
李梅丽,你叫我小李好了。”
“小李,看上去气质不错,哪里人啊?”
“江苏扬州,我在大学里学的也是文科。”
“噢,那我们是同行了,自古扬州出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