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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宪一是要立功,二来也想霸占田悯的家产,倘若能得到她这个人,自然也是他生平一大快事。
打定了这主意,才想起了桃芸儿。
因此他经常来陌上桑街上行走,也上燕金棋苑。他这人偏瘦,却也白净,喜欢说话,会为一些琐事说个不停。盈夫人嫌其浅薄,本不与其来往,但现在既在他管辖之下,也不得不屈意相待。在燕金棋苑,田悯会经常碰到他,田悯不去理他,他却无话找话的纠缠。田悯也就不来燕金棋苑。但桃芸儿自从私下里有了自己的主意后,便自生出一段痴艾来。
在燕金棋苑见不到田悯和桃芸儿,胡宪意气难平。他喜欢桃芸儿,但他想得到的是田悯,这一点他很清楚。田悯自然是最好的贤妻良母,而桃芸儿只是他一时的所爱罢了。但田悯恨他,他既要利用她,又要得到她,他希望能得到桃芸儿的暗中帮助。假如有这样一个女人安插在田悯身边,就不愁自己会达不到目的。
这一段日子,他一直没见到田悯和桃芸儿。“想避开我,哼!没那么容易!”胡宪可不是无所作为的人。
桃芸儿见田悯不再去燕金棋苑,自己自然也不能去,掩不住失望而显出恹恹的怀春的慵懒来。
这一天,她正在堂屋内百无聊赖地看着院中的那棵老杏树。两只不知名的小鸟,在嫩绿叶中跳跃,停在一扶疏枝干上。一只用喙和头去磨擦另一只淡黄色的颈羽,那另一只就吱吱喳喳地叫叫,往旁边移移。这一只又趋趋趋地趋过去,它们不停地重复着这个动作。这亲密的动作,令她好不羡慕,“呀!跳上去了!”她知道它们在干什么,好不害臊!这时她听到院门外有脚步声,知道是谁来了。忙对着镜看了看自己,镜中的那个自己,就象春天的桃花一样鲜艳,她抑制住自己心中的激动,起身出去。这时,门正被敲响。
她开了门,不知怎么的,她放不开嗓子,只轻轻地叫了声:“胡大人。”
“桃金小夫人。”胡宪看见桃芸儿这模样,有些知会。他恭唯她。
“大人打趣奴婢了,我是桃芸儿。”桃芸儿故作正经的样子。
“这越发显得你漂亮了。”
这时,田悯听到院中有动静,从内室走进堂屋,发问道:“谁呀?”
“胡……胡大人,是胡宪。胡尉佐大人!”桃芸儿被田悯这一问,问得有点慌乱。
田悯没听出来。她见胡宪竟寻到自己家里来了,气得不行,本待不见,又怕是公干。且那胡宪也不等有请,已经进入堂屋。田悯只得问他:“有何公干?”
“没有公事,就不能来走走吗?我们都是博阳来的,亲不亲,一江水。我来看看姑娘,姑娘如有烦难,或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开口,我现在是这里的尉佐。”胡宪特别强调这个,“在这里我说了算,只要我帮着你,没人敢欺负你。”
“这自然得请大人照看。”桃芸儿忙承应道。
“桃芸儿!”田悯一声厉喝,“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不必!”
桃芸儿涨红了脸,不敢再响。
“田姑娘是误会了,当年我是军命在身,齐云一事全是章启那厮闹出来的,我又不知道。章启这人性子暴,做事莽撞,又不听我劝……。当时,我劝他别使性子,小心闹出事来,可这人,就是不听。他不听我的,谁的话也不听。这个人,真没办法。我也是帮过你们的,那次,桃芸儿来,我不是很干脆。哦,你不信?——不信,你问桃芸儿,是不是这样?……”
听胡宪罗哩罗嗦的这样一说,田悯打心眼里鄙视他,越发难以忍受。立即打断他的话毫不客气地说:“如无公干,请吧!”
这叫胡宪下不了台。
翠帘立即上前,对胡宪略施了一礼,说:“大人,请!”
“这真是误会。”
“请客!”田悯厉声喝道。她不想玷污了自己的耳朵。
“那好,今天算是我来陪罪了。”胡宪说了这一句,也不恼,对田悯作了一揖,依然笑着走了出去。桃芸儿紧随其后。桃芸儿那样儿,走起路来水蛇儿似的,发髻儿松松地绾着,在田悯的几次指责下,也收敛过,比如,不敢再露出颈脖下那一抹雪痕。但她依然改不了浪冶女人的那样儿,这就是田悯不喜欢她的地方。这时,她拿着个(巾兑)巾儿,送胡宪出来。浑身散发着淡淡的脂粉味儿。
送到门首,她袅袅娉婷地抛了个媚眼,对胡宪说:“胡大人,别生我家姑娘的气,她年青。”
“那,那会,只是,你看——这!”胡宪故作委屈状。
“大人别和她一般见识,”桃芸儿悄悄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她——这里——?辜负了大人的一片情意。”
“对呀,你是明白人!”
“我明白有什么用?总得听姑娘的。”
“她要是有姑娘几分就好了。”
“我哪比得上她?”
“依我看,你比她强十分!”
“大人莫笑话奴婢。”
“姑娘不是不知道我的,我什么时候恭惟过别人,——唷,好香,怎么这么香呀?”那胡宪突然看见了桃芸儿手中拿着的(巾兑)巾儿,“是这绢儿吧?”他问,便要过来看。
桃芸儿故作不肯。
胡宪笑嘻嘻地一把抢了过去,拿到鼻子下闻了闻,说:“这香清淡,越发显出姑娘来了。”
桃芸儿便伸出手来要这绢儿,那胡宪如何肯给,用指在她手心里勾了一下。勾得桃芸儿手一缩,面红耳赤起来,心里一阵“扑扑”地乱跳,那胡宪便将(巾兑)巾儿收了。见四下无人,悄声说:“今天,我是特意来看姑娘你的。”
“算了吧,你休要骗我!”
“我骗姑娘干什么?”
“那你说,看我作啥?”那桃芸儿便乜斜了眼。
“我的心,别人不知道,姑娘你还不知道,今晚……”
“讨厌!”
这时,田悯在屋内,见桃芸儿一去这么久不回来,就叫她。桃芸儿不得不进去,对田悯的问询对以“我对胡宪说‘别生我家女娃的气,姑娘这几天心情不好’”。田悯一听就生气了:“我有什么心情不好!”桃芸儿忙解释说:“我是这样想的,不管他来干什么?但为姑娘计,这种人能不得罪尽量少得罪,在他的管辖下,只得委屈点,这只是做奴婢的一点想法。”田悯虽不满,但想想,桃芸儿也是一片好心,也就放过不提。
对于这次“拜访”,胡宪表面不怎么样,心里却恨得不行。他没想到,田悯这样一个弱女子,竟敢不把他放在眼里。但他心里又很激动,因为他想到今晚,自己毕竟可以得到渴慕已久的桃金娘了。
恰巧这时廷尉右平张嫣来访。张嫣原是郎官,容貌(日失)丽,象朱孔阳、李由、赵成、阎乐、依梅庭一样,都是一批炙手可热的人物。现在虽为廷尉右平,但廷臣们都知道,他的前程未可限量。
按说张嫣不会来拜访胡宪,他来拜访总得有个道理?当时,渭南新区初具规模,朝廷为了安置十二万户迁徙豪民,蠲免了三年赋税徭役,还给了许多优惠条件:比如使用山川林泽、官府牛马、少收商税等。渭水北岸的住民都看好了渭南这一片正在扩张的新区,知道那里将是一块具有潜在价值的黄金宝地。但是要想在那里置房产和地产,又是法令所不允许的,那里的土地全部归朝廷所有。但是,又有一种现象,只要显民们能获得皇上的恩准,象当年王翦率军伐楚一样,临行前,恳请皇上赏赐良田房产,就又能在此广置房产。显臣们就是这样那样地在渭南拥有了自己的房地产。又有十二万户迁徙户,是授田的,人数众多,多有舛错。正是有着这种种现象,这关于渭南新区的法令便有空子可钻。就有中小官吏,变着法子,勾结有司,为自己来分享这一块好处。
张嫣并不是看重钱财的人,只是在众人纷纷这样做时,他不能不这样做。否则,他将会被孤立于众人之外,遭到众人的嫉恨。但即使是这样,他也未必会这样去做,只是现在一切都是现成的。胡宪是他放过去的人,他不必去找朱孔阳和龙应奎,他们是他争宠的对手,他岂肯俯就于他们。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他就不惧怕。即使他们是干净的,也未必敢来寻他的麻烦。在众人皆浊,唯一人独清的时候,一个干净的人,就是最肮脏的人,这就是他来找胡宪的目的。
胡宪见张嫣来拜访自己,知道他来此何干?自己是他救过的,又是被他举荐的,且张嫣的名声如日中天,自然是受宠若惊。这几天胡宪正为田悯事不得要领,至简堂的人他见识过,那是一批怎样的亡命之徒!黄公虔,他虽没见过,但从侍御史赵成和单膺白嘴里,知道这是一个老奸巨滑的人物。面对这样一批人,他一个尉佐,对付得了吗?倘若去禀告朱史丞和龙渭南尉,那田悯的一大批财产和她这个人,将不会落到他的手里。所以他一直迟疑未决。现在廷尉右平张嫣来访,这可是个干臣,又有着很深的根基,如能和他做成一把,胡宪就感到自己有把握。何况张嫣这人并不看重钱财,重诺守信,又有求于自己,是个要做事的人。抓住黄公虔、洗心玉对张嫣来说,这诱惑是太大了,张嫣要的是彰显自己。这点,胡宪明白。
果然,二人一拍即合,张嫣打心眼里鄙视胡宪的鼠目寸光。胡宪则目张嫣愚腐。两人就在几微院前布下耳目,开始严密地监视起田悯来。
夜深人静,一个人影遛进了几微院的后角门。那后角门被桃芸儿悄悄地虚掩着,桃芸儿正在自己的房内紧张地等候着。那后角门悄无声息地关上后,只见自己的房门被悄悄推开,黑暗中,一个人影闪了进来,一把把桃芸儿抱住了。桃芸儿看得清楚,来人正是她的心上人。
五、博浪沙
从齐郡升迁至京师的齐郡郡尉丞闾丘衡,现任中大夫,与侍御史赵成为始皇帝东巡忙得不可开交。闾丘衡和赵成带着一班有司和军卒沿午道和成皋之路修筑的驰道,一路东行,颁布法令于各郡县,叫他们准备迎接圣驾。
沿途凡有碍圣瞻的村落、荒凉贫瘠的不毛之地,一律拆除、或修整,使之呈现出一片富庶、平和、安泰的景象。尤其是险峻之地,贼人出没的地方,更要特别警戒,并要沿途的郡县在御驾临近时,要派遣府役侦察化装成平民,造成热烈气氛。又将凡有作奸犯科的刁民,强行迁走,严加看管,安排好各地组织士族民等,迎接圣驾,以供圣瞻。他们自己则检查各地行宫驿馆、物资和差役人等。
“那个郡、那个县出了事,唯郡守、县令是问,到时可别怪我们言之不俞也。”赵成铁青着脸,斩斤截铁地说。
秦历五月初春,寒意乃重,始皇帝东巡的车队带着嫔妃宫女、百官及侍从,浩浩荡荡地从咸阳出发。南渡渭水后,过信宫,沿旧午道向东。前面是二百名缇骑仪仗,持旌持节,灿烂鲜艳的红色军服,若一片云霞。其后是十辆黄钺车,又叫斧车,一车两人,各持黄钺,钺下丈长锦带,宛若游龙般(车酋)动。斧车过后,又有十辆白鹭车,这白鹭车又叫鼓吹车,上下两层,这车四角金龙衔苏,羽葆云裳,楼上竿台上立着一银铸白鹭,因而叫白鹭车。上层是一面牛皮夔纹大鼓,两个华服力士击鼓,下层坐着多个乐师,奏着大气磅礴的秦军舞乐。白鹭车过后,又有十辆戎车,这戎车或称先驱,或称贰广,或称武刚,或称大殿,立着清一色的虎贲之师。戎车过后,才是皇上坐的金根车。这次始皇帝坐的金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