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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弩手全部举起了弓弩。
青城当然不知道这一切,剑锋上的事,虽然已致随神思而应,但她此时也确实是已进入剑中。就在她与黄均战罢一合,驱马拉开距离的时候,才发现单膺白被数十黄均部众围困住。单膺白剑术平平,早已浑身是伤。头盔也掉了,发髻也散了,一道鲜血从额角淌下,染红了半边脸。此时,他又中了一戟,从马上被搠下来。他大叫了一声:“公主!”,却未说完,就已倒在地上。他再也站不起来了,依然用剑格挡着,又中了数创。自知再也无法来助公主一臂之力了,又不想被擒受辱。遂横剑一掣,伏地而亡。
不是忠贞之士不会离开人间。
不是忠贞之士如何会战死?
单膺白一生坎坷,并受宫刑,均不改其度。只可惜不遇时势,徒使人世间少了一个铮铮汉子,又使天地间长存了一股浩然正气。“人不人,败不败,华不注,天东南。”这方巾的判辞,正是他一生的写照,也是他最后归命的注脚。
单膺白之死,使青城的精神受了至命的一击,她悲愤已极。一个不留神,她的坐骑被一负伤坠地的骑将砍中前腿,一下跪了下去,青城如何提防?这时,黄均剑已到,青城躲避不及,眼看就要中剑。但只有在这样危急的时候,才能显示出一个二分仪剑士的本色。只见青城向后一闪,就象是被黄均的剑刺中了一样,顺着剑势,早已跃出马背。她的坐骑青骢马发出了一声悲鸣,“轰”地一声倒了下去。青城一落地,只见她用手轻轻一点,迅疾而起。这突然的变故,反使她徒生激变,使她从极度的哀伤之中,一下子醒悟过来进入剑中。只见她迅疾而起,一剑刺进黄均的马颈。那马扑倒,青城的剑立即象闪电般地刺入了黄均的胸膛。这时,青城心狠已极,再一绞,倒不象是在人的胸膛里,倒象是在搅一锅粥一样,黄均的颜面立即定格在一种奇异的惊愕当中。
所有的汉骑被这景象吓坏了,没人再敢上前。
鲜血顺着青城的剑腊一滴滴地滴下,这是剑士常有的举动。
所有的人都看呆了。
青城大长公主此时疲惫已极,全身都象是虚脱了一样。她抬起头来,最后看了看那浓烟中昏暗的太阳,整个世界都要离她远去了,但她也看见了那一排弓弩手。她轻蔑地笑了笑,知道今天难逃一死,她坦然地接受了这生命的最后洗礼,并不为自己感到悲伤。
八、虞姬
八、虞姬
“大王住手!”就在项羽正要指挥他的弓弩手射杀青城时,只见一队人马急驰而来。为首一个国色天香的女子,一把掣住了项羽的手,着急地叫道:“别射!”
何人如此大胆,项羽正待烦恼,定睛一看,却是虞姬。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项羽正不耐烦。
“她是敷纹啊!”虞姬叫道,一手指着正俯身痛悼单膺白的青城。青城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什么敷纹?”项羽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我的敷纹妹妹啊!”
“敷纹妹妹?”项羽有些想起来了,虞姬是曾对他说起过,但他没把敷纹和眼前的这个女子联系起来。
这虞姬是谁?她就是当年的虞丘子贞——虞丘台的孙女。她又如何能在这紧要关头,出现在这里?其实是虞子期,也就是虞丘子期,他此刻正在项羽军中。他一来到阿房宫,看见了青城,虽然岁月浸染,已过了十几年了,当年尚年幼。但虞子期已早有耳闻,只是不存于心罢了。这次一看到青城出现在他面前,马上就明白了眼前的这个女子,就是他当年在兰陵双清楼的童年伙伴,是他和虞子贞结义的妹妹。但他尚不敢肯定,于是急匆匆地拨转马头去告知虞姬。正是虞姬的匆匆赶到,制止住了项羽的射杀。
“哪又怎样?”项羽尚不明白。
“让我来说她归降大王。”虞姬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子。她根本就没想到,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当年的敷纹,今日之青城,对她是多么陌生。更何况,她是否还记得有她这个姐姐?这其间充满了多少变数?但虞姬根本就没想这么多,一心只想救自己的这个妹妹。她说完这话,一骑早出,向青城急驰过去。
“虞姬!”项羽大吃一惊,可要制止已来不及了,大家都为虞姬捏了一把汗。
痛悼单膺白的青城,精神已游走在血与火之中的青城,忽听身后一阵銮铃声,回转头来。只见一个衣着娴淑,容貌端庄(日失)丽的绝色女子,向她而来。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一个女人怎会来到阵前”?这只是一瞬间的念头,“什么样的人都不可以轻视。”这是她的本能,一个剑士的本能。只见她马上站了起来,执剑在手,正准备和她……。只见那女子翻身下马,急匆匆地向她走来。
“这不可能!”青城惊讶之极,她能感到她的善意,但她又不相信。
“什么样的人没有?”她早已不相信一切,这是在严酷社会中生存下来的人的普遍心态,何况又是在这样的时刻!
“你也敢来送死吗?”她大喝一声,挺剑而上。
“敷纹,我是子贞啊!”
“敷纹?”这是多么熟悉的名字,青城一时尚不明白,她依然用剑指着虞姬。
虞姬用手把她的剑推开,(真大胆),一把抱住,“我是你的姐姐呀!”虞姬抱着青城,早已泣不成声。
“姐姐?”青城不知所措。她突然想起授衣夫人对她说过的话(授衣夫人是从匡其那里了解了青城的一切,这当然也是来自北门晨风),也想起了单膺白对她讲的一切,才明白过来,她是有一个这样的结义姐姐,一时悲喜交织。
多少年的寂寞,她虽贵为公主,但孤寂一直是她命中的宿主。在咸阳宫,在郦山陵寝,她的确思念过这样一位姐姐。自从父皇死后,她孤身一人,受尽了多少人世间的悲凉。先前她也曾不止一次地前往过当年的兰陵双清楼,追忆早已不复存在的记忆,可一切均渺不可寻。经过授衣夫人和单膺白的描摹,一些零星的往事象断云片锦般地连缀起来,她那被巫蛊之术抹去的记忆,才一点点苏醒。似乎有过,却又寻觅不着,如今都来到她面前。
一阵旋晕,多少悲戚感伤的日子,她所渴慕的一切。
“子……!”她一下抓住虞姬,一阵激动涌上心头,身体就瘫软了,立即昏迷了过去。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项羽早已持剑上前。
虞姬紧紧地护住青城,“你想干什么?”她盯着项羽叫道。
“必须杀之。”
“你疯了?她是我妹妹啊!连她,你也不放过?你真的成了一个屠夫吗?”虞姬气极,不择言辞。
“可等她醒来,又要怎样才能制之?”
“可她是青城,她是哪样的人?凭你平素所说,这样的人,会是不顾信义的人吗?”
这一句话,说得项羽颇感惭愧。
“快,来人。”虞姬不理项羽,叫道,“将我妹妹,载到我的寝宫去。”
此时,项羽军驻扎在鸿门和章台宫广大的区域,虞姬用车驾将昏迷过去的青城载到自己的寝宫。她一看到青城,就认出了她,并且那么地爱她,为自己有这样一个妹妹而欣喜不已。她亲自为她脱去血染的战袍,为她抹去身上的血迹,看着妹妹身上的数处创口,一滴眼泪,一声抽泣,她开始为她包扎。
“噢!”有时,一阵剧痛,使昏迷中的青城不由自主地发出呻吟,这每一声呻吟,都使虞姬心痛不已。
她在她身边守候了一晚,直到天明。
依然是在梦中,季姬不知自己已经醒来,她睁开眼睛。虞姬正歪倚在她的床前,此刻正背对着她,对侍女吩咐着什么。她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眼前的这个淡妆女子又是谁?室内并不昏暗,但她仍觉得昏暗,这个女人就象是在她的梦中,在那遥不可及虚幻的梦中。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梦在演绎着自己,就象庄周一样。
虞姬回到自己的寝宫,就着淡装,她不喜欢盛妆华服,不好时尚,是个文静的女孩子。她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读点诗书,做点女黹,性格内敛矜持,一点也不张扬。因在军中,也习剑,但那不是习艺,而是歆羡那剑女的绰约风姿,并以此来解除读诗书的烦闷。她长得异常漂亮,梨花春雨一般,且有一种钟秀灵动的气韵。她的美不仅是外在的,也是内在的,这一点,她和洗心玉颇相似。但虞姬和洗心玉又不一样,她有着那种令人一见终身难忘的惊艳似的美丽,这一点,她又象美丽居。有些美,久看就淡了,但虞姬不是。凡是看过她的人,不仅被她的外貌所折服,而且会感到这美透射出的一种内在的迫力,会令即使是那些真正的儒士感到不自在。没有一个人在她的美貌面前能够保持一颗平常心,她令大儒都难以坐怀不乱。
季姬看着她,她想起了一切。
虞姬马上察觉到了,看见季姬已醒来,马上侧过身来。
“你醒来了?”她的声音象南风一样温款。
季姬发现自己的这个姐姐感情非常细腻,自己醒来,并没有动,她却已经察觉。她喜欢她。
“这是在哪里?”她依然非常警觉。
“我的寝宫。”虞姬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但不说破。
“你难道真的相信我是十多年前的敷纹吗?”
“不要说,不要说了。”虞姬轻轻按住有些激动的季姬。
“你是我妹妹。”
“你就不怕我骗你,你又怎知我现在是怎样一个人?”
“我是心甘情愿的。”
这一句回答,令季姬有些感动,她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温馨的话,那只能是母亲和亲人才能说得出来的话,但她从来没有这样的亲人,她的眼圈红了。
“现在没有谁能伤害你。”虞姬又说。
“你——你是谁?”季姬是问她现在的身份。
“我是虞姬,是这里的主人。”
季姬立即明白了,她是项羽的爱姬。但她不想欺骗她,那不合她的个性。
“可我是不会归降的,这,你可能不知道吧?我会令你失望。”
“我根本就没这样想,你是我的妹妹呀,我为什么要强迫你?”
“你不知道人心险恶吗?”
“至少你不会。”
“你怎么知道,我是会的!”
“你呀,”虞姬笑了,“你可不能这样和我说话,我是你姐姐。”
“可这是真的,我决不会降楚!”
“我怎么会害自己的妹妹,我不会让你背上不忠不义的名声的。”
“那你还能怎样对我?”
“我哪能想那么多?我只知道,我一定要救你,别的,我都不想。”
虞姬真情流露的话语,感动了季姬。她没想到老天会在这样的时候,给了她一个这么好的姐姐,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躺了下去。
“你不怨我吧?”
“我怨你什么?”此刻,季姬已泪流满面,“姐!”她叫了一声。
姐妹俩紧紧地抱在一起,失声痛哭起来。
“好了,好了,”还是虞姬控制住了自己,“我叫她们来侍候你梳洗,是否饿了?”
季姬止住了哭泣,抹了抹泪痕,说:“这不忙,你叫他进来。”
“谁?”
“项羽呀!”
“你叫他进来干什么?”
“我总得说清楚,否则我宁愿死。”
“你不必这样认真。”
“不,请姐姐听我的。”
虞姬见说不住季姬,只得命人去请项王。项羽进来的时候,正看见姐妹俩坐在镜台前,虞姬在帮季姬梳妆。
“小妹想通了?”项羽以为事情已经谈妥。
“谁是你小妹?”
“那你想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