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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大家一拥而出。
“你看!”她指着前面的绢鹞儿。这时,一只绢鹞儿,就在她后面很远的草野中落下去。
“老儿盖的!”仓庚叫道。
韦蒲早已飞奔过去,洗心玉也追随着。韦蒲拾起了那绢鹞儿,拿起来打量,见上面写着“扬之水”和一首诗。他不解,正好洗心玉赶到。
“这是什么意思?”他问。
洗心玉一看,只见那绢鹞儿上写着“扬之水”三字,下面是一首诗:
焉支草长,胡虏秋下,人强马胖。
治我袍泽,辞我东山。今日佳日,渍中无光。
高楼高百丈,清泪比梦长。
洗心玉想了想,说:“这可能是一封求援书。”
“为什么?”
洗心玉说:“《扬之水》是《诗》中的一首告密诗。晋桓叔密谋反晋,他的一个幕僚闻知此事,就写了这首诗来揭发这一阴谋,导致晋昭公有备,击溃了桓叔的叛乱。现在既然这绢鹞儿上写着这三个字,自然不可能没有寓意。”
“对呀!”
“只是……,它说的是什么呢?”洗心玉一时也不解。
这时,只听得远处的大路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他们抬起头来,只见一队秦军飞驰而来,显然是冲着这绢鹞儿来的。要躲是来不及了,只见一个中年军官在他们面前勒住了马,和洗心玉打了个照面,双方都吃了一惊。
来者是谁?来者是单膺白。
单膺白这天带着扈从和军卒有事出了城,早已见到了这一片绢鹞儿,当下就明白这是什么,立即带着军卒追随过来。没想到却在这里看到了洗心玉。他被这突如其来的遭遇搞得措手不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洗心玉!”他大叫了一声。眼前的女子竟是洗心玉,一个朝廷通缉的要犯,还没等洗心玉他们作出反应,他已经这样叫出来了,“抓住他们!快,抓住他们!”于是数十名秦军立即将洗心玉他们包围起来,弓弩一齐对准了他们。好在仓庚他们也没打算反抗,所以束手就擒。
“洗姑娘。”
“单都尉。”洗心玉看见了单膺白的头饰,知道他是都尉。
到了这时,单膺白才懊恼起来。刚一见到洗心玉,只是出于本能,当他真的看到洗心玉被抓获,就很后悔。如今的单膺白不再是三四年前的单膺白了,人生的坎坷,使他对人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他知道洗心玉是好人,是绝对的好人,他佩服过她。如今看到她被抓,已醒悟过来。但事情已经做了,就没了退路。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他问。
“你呢?”
“一言难尽。你,你的事我都知道,职责在身,姑娘别怨我。”
“我们是来抗击匈奴的。”洗心玉还很天真。
单膺白不响,他打量着洗心玉,但他马上相信这是真的。他了解洗心玉,但他的心情很复杂,因为长公子虽然不拘一格,但对于象洗心玉,冷萍飘这样的重犯,未必会网开一面。所以他说:
“可你是钦犯,你不明白?”
仓庚一听是这话,立即明白自己处境危险,她叫道:“你打算怎样处置我们?”
“这我作不了主。”单膺白说,“先得委屈各位,押到长公子和大将军处,听候他们发落。”说到这里,他停了停,心有不甘地说,“你们干什么要到这里来?到这里来干什么?”这似乎是在埋怨。最后他又说,“我会尽我所能,在长公子和大将军面前替你们说话,但能不能起作用,我不敢保证。”
单膺白自己的事也不做了,带着仓庚四人回到上郡,前往大将军行辕。他自己则带着绢鹞儿进入内庭去见扶苏长公子和大将军蒙恬。当时,护军中尉卢粲、将军王离等一批要员均在。他们闻知洗心玉这些钦犯已抓获,大喜,立即命令收押,不日押解回京。并将单膺白代其禀告之情,斥之为荒谬。不过扶苏长公子还是沉吟了一会,扶苏宽厚仁慈,他在京城就看不惯龙应奎,和赵高也不和合。虽已知邛崃剑庭韦蒲灭了凌锋祖庭,他固然认为这班悍剑胆大妄为,不可不惩戒。但也认为,对龙应奎也应抑制一下。自从望夷策之后,龙应奎深得丞相李斯信任,成为一支上升的力量。他对李斯也是有腹议的。
所以当单膺白告知洗心玉、仓庚他们是来抗击匈奴,与匈奴人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时,他第一感就是士可以为王者用。我们知道,他在上郡启用了不少罪徒,所以他亦认为洗心玉他们正是他所需要的人才。只是,洗心玉他们的罪责太大,不惩戒无以平民愤;二也是碍着父皇,又绕不开卢粲,所以他没有提出异议。单膺白一个都尉如何能挽救得了洗心玉他们,虽已力请,终不可获,也就只有长叹一声,任其生死。
“扬之水”,他们看着拾来的绢鹞儿,看这一首诗。知道这里有隐语,是典护军曹简之的精心之作。自然是为了防范绢鹞儿落入胡人之手,也确实有几只落入了胡人之手。但这是什么意思?却一时猜不透。
单膺白正为洗心玉揪着心,一看机会来了,立即进言道:
“据洗心玉讲,”单膺白说,“这是一封求援信,《扬之水》是《诗》中的告密诗。”
一将军似乎不信,说:“这可能吗?扯得上吗?”
“不,这是对的!”扶苏立即说,“单膺白,你说下去。”
“确实是有这样一首诗。”蒙恬自然也知道。
“此女子至慧至敏,”单膺白说,他将洗心玉对《扬之水》这题目所作的解释说了一遍,又说了自己对洗心玉的了解。之后,他再一次恳请道:“请长公子、大将军、护军中尉不妨召他们来一见,说不定她能解得了这个难题,这可是解老儿盖之围的关键。假如他们能为国效力,自然就是皇上的子民,应容许他们将功赎罪。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望长公子、大将军、护军中尉三思。”单膺白极力进谏。他的这一番进谏,完全抓住了扶苏的心理。扶苏想了想,和蒙恬、卢粲、王离商量了一番,遂决定。他吩咐道:“带他们进来。”
仓庚、洗心玉等立即被带进大将军行辕。
长公子扶苏,一向视人才如命,尤其是看到洗心玉,他立即发现,这个女人他好象在哪儿见过?其实他从未见过。他猛然醒悟过来,这个女人怎么这样象季嬴,也恍然大悟,过去那么多传言,竟然都是真的。父皇真的钟情于那燕国的太子妃燕姜夫人,而人们所说的,有一个长得象姜弋的女人就是眼前的这个洗心玉。对这传闻,他向来不信,斥之为荒谬,是谗谀小人逢迎父皇编造的谎言。“——只是,青城怎么会这样象她呢?”他虽然知道,但他还是难以置信。不过现在,即使其它一切都不说了,就这一点,他也对洗心玉有了好感。他自然明白,这女人所受的一切苦难,仅仅是因为她长得象姜弋,这对她实在是不公平。这样一想,他当即决定,先不忙着解送他们去咸阳,如能让他们戴罪立功,成为朝廷的子民,那岂不也是国家的一大幸事?至于父皇,那也自然,如果洗心玉有功于国……那……。但是,不知为什么,扶苏并不希望洗心玉来到父皇身边,他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他就是不希望。现在,他就是想看看这个女子是不是真的如单膺白所言——“至慧至敏”?如果是,别人可以启用,她又为什么不可以启用?
他走上前去,亲自为他们解去绳索。一边解,一边说:“单都尉说,各位均有为国效力之决心,国家目前正是用人之际,本宫从来不拘一格,只要能为国所用,本宫可以力保,如立下殊勋,自然可以赦免一切……”
“我们不为朝廷而来,”仓庚说,“我们只为天下苍生,为个人恩怨。”
“侠士不必这样”蒙恬知道仓庚的心态,知她是冷萍飘,乃平素敬佩之人,因此规劝道。
“本来就是这样!”仓庚可不领情。
“这有什么不同吗?”扶苏问。
“抗胡是为天下苍生,击败胡虏之后,我们只想浪迹四海,笑隐峰峦,不想再参与世事。如你们答应,我们就……”
“你以为你是谁?这里岂是讨价还价的地方?”卢粲喝道。
“怎么样?”仓庚只看定扶苏、蒙恬,她不理睬卢粲。
扶苏是个极具长远眼光的皇子,他不计较这一切。他认为:目的一致就可以了,归属感可以慢慢培养起来。退一万步讲,即使到了那一天,他们真的不认同,那也不过是区区四个罪徒罢了。面对强劲的匈奴,孰重孰轻,他看得很清楚。
“就这样,击败了匈奴,本宫奏禀皇上,赦免你们的一切过失,放归山林,决不食言!”他非常干脆地接受了仓庚的提议。
单膺白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正拿着绢鹞儿和洗心玉在商议。
其实,这一段时间里,洗心玉并没有闲着,她有个习惯,凡是解不开的事物,她会一直解下去。思索是思维的锻炼,洗心玉的聪慧,其实正是她这样殚精竭虑的结果,因日久而磨砺得更加敏捷聪慧罢了。
这个绢鹞儿所含的隐密她已经解出来了。
她说:“这一整首诗都有一种压抑的气氛,说明形势十分险恶。但关键之句是‘人强马胖’,按说,我们中原人不这样讲,我们只说‘人强马壮’。这一‘胖’字特别跳眼,一个胖字解开来,就是‘月半’或‘半月’。哪么是月半还是半月呢?看后面的诗句。‘今日佳日’,‘佳日’是什么意思?大家想想,今天是上癸之日,正是‘浃日’,‘佳日’就是‘浃日’之谐音,指的就是今天。‘渍中无光’,无光自然是无月,无月则近晦,二十天之后才是晦,这和整首诗的诗境不符。因此,这‘无’字只能是‘舞’字的谐音,舞光两个意思:一是指有光,明确那一天有月,今天是浃日,五天之后是望,因此五天之后就是约定的时间;二是指火,这比喻很形象,舞光就是指举火,是约定举火为号。‘高楼高百丈,清泪比梦长。’就从略了,主要是指盼望长公子和大将军速速派兵驰援,来个里外夹击,一举解老儿盖之围……”
“这……?”扶苏看着蒙恬,仔细体味。
“解得有理。”蒙恬立即就明白了。
“难道真是这样吗?”一校尉尚不信服。
“这样重大的事,应该想想明白。”卢粲也迟疑着,主要是他不相信洗心玉他们。
扶苏看定洗心玉。洗心玉已经琢磨透了这首诗,心如明镜一般,眸子平静如水。洗心玉的眼睛特别美丽,象一潭幽深的清泉一样,浸染着信赖和深情,她看人总是那么专注和不存介蒂。此时,她正这样看着扶苏,以一种明亮的专注的眼神。
即使身为皇子,扶苏也掩饰不了自己对洗心玉的心仪,正如他对青城一样,当然这不关乎男女之情。从洗心玉的眼神中,他相信她。再说,他也琢磨过了,也只有洗心玉的解释浑然一体,没有什么可置疑的地方!所以,他断然决定道:
“洗姑娘的话,可信。”他的言语有一种沉稳的感召力。
“长公子,不能这样轻率。”卢粲对洗心玉这样的美女子,有一种本能的抵触。再说,他对他们是什么人也没搞清楚,但至少是反朝廷的强贼,对待这样的人,他怎能轻信?他是护军中尉,他甚至这样想过:假如这些人因仇恨朝廷,已经投靠了胡人呢?“决不能这样轻信了他们!”他有些激烈的抗辩道。
“护军也太过虑了。”蒙恬驳斥道。
“卑职愿以头颅担保。”单膺白完全了解洗心玉,挺身而出。
“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