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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中午,美丽居没吃几口饭,饭后,又嗑起葵花子来。北门晨风见她这样,向她指出:这样会把身体搞坏的。其实美丽居一直是这样,我们从一开始见到她,她就这样,也不见北门晨风说过什么。如今,北门晨风自己心里憋得慌,无事找茬,美丽居如何感受不出来。当作是北门晨风嫌弃自己,偏不依,遂回了几句,说:“吃零食又怎么着,我不一直这么吃着。象你这样,一日三餐都是饭,厌都厌死了,还不如死了的好!”
“我是好心。”
“别以为别人不知道,好心?谁知道?假如姑射子呢?她不也一样,天天嗑,我就不见你说她一句。”
“你这人怎么这样胡搅蛮缠,洗心玉关我什么事?”
“你心里清楚。”
“我清楚什么?”
“别以为我是死人,是不是看着我不顺眼?是不是又想起太子妃了!”美丽居一提起洗心玉就醋意大发,黑死命地糟践起北门晨风来,连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
“这是哪是哪呀?我是劝你少吃点零食,你又说到哪里去了?你这人讲不讲理?”
“我不讲理,你讲理?我不就嗑了一下瓜子,你就对我这样?”
“我不是关心你嘛?假如我不说,你不是又要吵,说我一点也不关心你,你倒底要我怎样?”
“说的比唱的好听,是不是巴不得气死我才好呢。”
“气死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好和你那太子妃比翼齐飞呀!”
“这可是你说的。”北门晨风咬牙切齿,他说,“你说话可要负责任。”
“不正是你所想。”美丽居一口不让。
吵到这里,北门晨风就一跺脚,怒气冲冲地走了。美丽居就伤心的摔东西。弄得时荫妈妈、瑞兰、云想、素心劝老爷不是,劝夫人也不是,左右为难。
四月春舍闻知邛崃剑庭灭了天下第一庭已是十一月下旬的事。这些天官署的衙役、兵丁天天在搜捕案犯。前几天来到四月春舍,北门躲了出去。但这搜查是搜了一遍又一遍,象梳头发一样,没个完,美丽居就担心起北门晨风来。北门不仅重案在身,且名气也大。想到这里,两口子商量了一下,决定让北门晨风暂避一时,北门自己也想透一口气,他想去季子庐。然后由那里去上郡,美丽居遭到如此荼毒,此仇,北门晨风焉能不报?时俗就是这样——有仇必报!现在胡人正在南下,带兵的正是韩元亮。又知道负二、翠帘夫妇在上郡,翠帘还认识他,这是桃芸儿告诉他的。现在,他就是想到上郡去,到那里去刺杀韩元亮,为美丽居报仇。这后一层意思,他没说,只以暂避风头为由,美丽居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这样,北门晨风就骑了青骊马,离开了四月春舍,象逃离了樊笼一样的离开了。
美丽居则对着红烛流泪,她这一辈子,总嫌北门晨风爱得不够,不象她对他的爱。她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幸福,不象别人,她得到了心上人,却没得到他的心。想到这里,就感到很苦,感到很伤心。
二、因了韩元亮
二、因了韩元亮
北门晨风离开四月春舍后,任由青骊马飞驰,一气跑了三五里,有一种挣脱囚笼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爱不爱美丽居?心想还是爱的,但又感到美丽居的爱太令他感到窒息,他决定先去季子庐。在去季子庐前,他要去看看邛崃剑庭。流言风传着邛峡剑庭的韦蒲和一个老妇人、一个疯老头灭了凌锋剑庭,后来凌锋剑庭又焚毁了邛崃剑庭,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他从广都出发,沿着归妹溪,过了墓门,又过了石墓。时令已至十二月初,满山寒涩,归妹溪澄沏似练,浅浅低低的。此日晴朗,远处天边上的云堆象堞楼一样,那样愤怒着洁白,天空蔚蓝,又好象泛出略有略无的紫色,带有某种神秘的意味。身边是一片山林,堆满了霜后的葛藤,每一棵树木都被这枯萎翻白的葛藤纠缠着,真是别有一番情景。他留连在这山水间,任青骊马信步。过了石墓,看见骞士坊已被焚毁,但没有烧起来,只是残破了一点,火的遗痕更显狰狞。逍遥坊则全被焚毁了。到了耻池,耻池亭只剩下一个空白点,池内都是瓦砾,污秽不堪,仿佛一张受了伤的大嘴,因痛苦而张开着。邛崃剑庭已被夷为平地,就象他在徂徕山所看见的至简堂一样。他站在大崖穴内,看着那粗犷的山毛榉和娟秀的七叶树好似在抗拒着这暴力的摧残,伸展着它们凋零的残枝,述说着不尽的愤怒。阳光却依然是那样鲜活地在流泻,把大崖穴照得清新明亮。
“假如不是这样满目疮痍,”北门晨风想,“这里还真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死人。
“这一切与我何干?”他想,他到这里来,只是想感触一下这激烈变故的氛围,感触一个剑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悲壮。“云中阳是个好样的!”一瞬间,他这样想。当然,他没有去想凌锋剑庭,也不可能去想凌锋剑庭,那边同样是大量无辜的人。面对着这一片焦土,他深深地作了一揖,带着一丝欣慰和一丝遗憾的心情掉然而去。
秦皇三十六年(公元前211年)春天,这一天傍晚,他来到了终南山。
进入终南山,沿子午道,来到西山山径。转眼已是三年多过去了,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多大的改变,只是略感陈旧繁茂了一点而已。青骊马依然识故道,马蹄轻盈。北门晨风故意等到月上东山,才来到这里,他本来打算象上次来这里一样,先去时雨轩,但青骊马却已上了去季子庐的小山坡。他下了马,从山坡上向季子庐望去。
这一天,明月五六分,空谷幽暗,却又明亮,天气依然寒冷,四野一片阒寂,他看到了那棵高大的公孙树和季子庐前的那一片场院,朦朦胧胧地闪出一片灰白色。月色中,他发现有几个人影在场院中晃动,引起了他的警觉。
“这地方不错,不象邛崃剑庭那般荒野,透出一种温馨,是个住人的好地方。”他听到一个清亮,底气十足的带点锐利的女声。
“难道我们要在这里住下来吗?”一个雄浑的男声沉闷地反驳。
“说什么呀?这里可是飘零子的庄园,我们是客……”北门晨风猛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轻脆悦耳,略带一丝悲凉的声音——洗心玉!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莫非出现了幻觉?”他摇了摇头,“是她,是洗心玉,她还活着。——美丽居不是说,怎么,全不可信,居然是流言。”他差一点没叫出来。但他还是按捺住自己,透过朦胧的月色,他看清了,那是三个人,两个坐着,一个站着。那站着的,就象一个幻影,任其怎样的象遥远记忆般的模糊不清,任其被这无边的黑夜所围裹,她那一剪洁白的身姿永远象杨柳一样柔媚而生动。这个形象怎么也不会改变,在北门晨风的脑海里,象梦一样,从记忆中被置换出来,成精灵。仿佛要消失一般的突然从这月色中呈现出来。
洗心玉,那么细理弱肌、风情万种的洗心玉站在暗淡的月色下,仿佛即刻就要消溶。
北门晨风没想到洗心玉还活着,已经沉入生命之流中被强置于应该忘却的记忆就自然而然地浮泛上来,在一瞬间,似乎带有更强的意识,具有更尖锐的穿透力,使爱在一瞬间复苏。
“小玉!”他叫了起来,情不自禁。
三人确实是仓庚、韦蒲和洗心玉。老百贼不在,他在屋子里赌气,好些日子没有耍那骗人的把戏,把他憋坏了。他们是五六天前才来季子庐的,来季子庐前曾在西城和洵阳躲过一段日子,因有人怀疑到他们,才远走季子庐。当时角者一见到洗心玉,吃了一惊,说是听主母讲,洗姑娘可能已罹难。
这句话,洗心玉并不在意,知道美丽居对自己有成见。但听到北门晨风还活着,不知怎么的,就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和喜悦。三年多了,笼罩在她心头的阴霾和丧失了的所有希望与祈求,那种苦苦的思念和莫名的孤独,一种被人世间所遗弃的感觉,现在都轻描淡写地被一划,就离开了她。一瞬间,被人生所逼迫的成熟又全消失了,她又恢复到那充满活力充满希望的少女状态。
今天,他们坐在院场里,仓庚一句表示她不在意这安适环境的话,引起了洗心玉压抑不住的快乐。洗心玉故作平静地反驳,使人注意到她在压抑着什么,惹得韦蒲一脸的阴郁,这使洗心玉高兴。就在这个时候,北门晨风一声喊,从寂静的山坡上传来,这声音就象被流水洗过一样,干脆简洁清越,在黑夜中显得特别响亮。
这一声喊,使洗心玉惊惶的张大眼睛,转过头来。
好象她不信,也不可能信。
一个清晰的人影从那黑黝黝的山林背景里显现出来,“北门子!”她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嘴,一种凄楚突然扼住了她的心,泪水禁不住地就流了下来。按说仓庚应该知道北门晨风,她虽没见过北门晨风,但从洗心玉这一声“北门子”中,她知道这人是谁。看见小玉这样失态,她咳嗽了一声,使洗心玉从自己的失态中惊醒过来。洗心玉忙掩饰自己的情绪,迎着走近前来的北门晨风,想和平常一样平和地问一句:“怎么这么巧,你也来到了这里?”但她说不出,怕一开口,便把自己的心思全泄漏了。
还是北门晨风不自觉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我听美丽居说……,啊,不说了,你的命真大。那么多艰险,你都闯过来了,真叫我不信。”他一边说着,一边情不自禁地打量起洗心玉来。
这时仓庚走了过来,她已知道这人就是北门晨风,就一把把洗心玉拉过去,自己挡在北门晨风面前,用锐利的眼睛盯着北门晨风。过了一会,才开口训斥道:“北门子,你不知道男女有别吗?”
“姨,你胡说个什么呀!”
“我胡说?我才不胡说,我都看见。”
听洗心玉叫出“北门子”,韦蒲就知道这人是谁。现在看到仓庚这样,自然就更明白了,他冷冷地打量着北门晨风,带有敌意。他发现这个男人并不怎么出色,仅仅只是徒有其表,他认定他只是一个登徒子而已。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仓庚挑剔地问。
“冷萍飘前辈,怎么?这是我的家呀!”
“你的家又怎么着?”
“我没怎么着,——请!”北门晨风作了一个请的手势。他不想惹恼仓庚,知道仓庚是洗心玉的姨,他不想得罪她。韦蒲他不认识,但看见韦蒲强健的身躯和豪迈的气慨,就有些知晓。不过,他又感到他对自己有敌意,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明知故问地问:“这位?”
“邛崃剑庭的云中阳,你不认识?”洗心玉抢着回答,又象是反问。
“我怎么会认识?小玉,你这话好奇怪!”
“是呀,也真是的。”洗心玉为自己的举止失措感到害羞,也为北门晨风的不恭而有些不快,她不想这样。
角者出来,迎接了老爷,牵了青骊马去。老百贼也走了出来,老百贼不认识北门晨风,他见了生人,马上拿出一枚铜钱来,握在手里,要北门晨风猜。洗心玉就一巴掌打开了他的手:“师叔,你又来了,”又微嗔地对仓庚说,“姨也不管管。”
“管,管,管什么?我和他来,又不和你来,”老百贼把两只手握成拳伸向北门晨风,对北门晨风说,“她老管着我,学坏了!……来,来,”他对着那握着拳的双手,抬了抬头说,“你能猜出哪只手有钱?我就输给你十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