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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以为除了《秦纪》,史官应把其余的史书都焚毁掉。除博士职掌之图书,敢有藏《诗》、《书》、百家语的,一律交送郡县官佐烧毁。讲农耕、种树、医药、卜筮等实用书籍不在此例。令下后三十天不烧者,处黥刑,并罚作城旦。
有敢相互谈论《诗》、《书》者判‘弃市’的死刑,以古非今者族,官吏见知而不举发者同罪。
要学习法令的以吏为师。”
始皇帝听完李斯的进言,觉得甚合己意,只是他还在斟酌,没想到扶苏此时却站了起来。扶苏对今天的廷争很看不惯(象一切年青人一样),他不是赞成淳于越,他也不赞成分封。但他心地仁厚,平日又素敬重淳于越,向他习礼,今日看到周青臣这样挑起事端,构陷于老先生,就很不服气。再说,他对李斯的举措平心而论,也觉得太严厉,于是,站了起来。启奏道:“儿臣以为,丞相此议不妥,天下儒生均诵诗书,效法孔子,天下又刚刚一统,远方的民众还没有归附。如出此策,自会引起不满,尤其是人心,逼迫太甚,是会引响到国家的安宁的。”
始皇帝这时正因为淳于越非议他的新政而强烈不满,如果这些新政都被否定了,那他始皇帝还算个什么?可皇长子连这个都不明白,简直是习礼习糊涂了。这样一想,不禁大怒起来,训斥道:“你懂什么?乱放厥辞!”
“儿臣以为,此议会动摇国本,窒息思想,钳制人口。”
“放肆!还不与我闭嘴!”始皇帝一拍御案,怒斥道。
扶苏犹有不甘,但见父皇如此震怒,只得不再言语。
“丞相此议甚佳,准奏。”始皇帝一挥手,对御史大夫德下诏曰:“下达制书,诏令天下,就按丞相此议执行!但,所焚毁之图书在咸阳宫秘府中均应保存一部,不得使其散佚。”
四、扶苏中了暗箭
“你对今天的事怎么看?”晚上,回到寝宫的始皇帝想起今天的廷争,对扶苏感到非常不满意。这个儿子太仁厚,不知为政者的艰险,容易被一些假像所蒙蔽,这令他不快。他从扶苏开始,把众皇子一个个想了一遍。他喜欢小儿子胡亥,但胡亥虽有才思,却不谙世事,难承大任。众皇子中,也只有扶苏才有王者风范。老三嘛,不行,不过他的儿子子婴,小小年纪看似中实,却象是个有胆有识的。只是,唉,毕竟是孙辈,又不是宗子,也太小,为此他颇感烦恼。
赵高侍寝一旁,这个宦官大员,一辈子侍候他,使他感到他就象不存在一样,好象还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季嬴他是喜欢,而赵高却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能给他这个感觉,也真是太难为他了。一个人能处在你的生活中,让你感到无拘无束,这人,确实要有非凡的揣摩人心的能力。
听皇上问询自己,想到白天的廷争,赵高知道回答不好,但是,如果不回答,在这样的皇上面前,就更不好。一个不敢承担责任的人,在别人的心目中的地位怎样?他因此想到王绾,李斯评议王绾,说此人浑身都是园的,这当然是贬。他不能给皇上这个印象。但要回答这个问题,只能据实。经过对皇上心思的一番揣摩,听皇上问自己,他回答道:
“臣认为李大人说得比较有理,他说的话让人听了有振聋发聩之感。周青臣的话没有什么实质,他还是少说为好。我对淳于老夫子也很佩服,他的观点不对,但他的人品,却无可厚非。”
“你认为能这样吗?”始皇帝扫了他一眼。
“人的观点可能会出错,但做人不能错,臣是这样认为的。”
“那你认为扶苏呢?”
“无可厚非,长公子的言论也有一定道理,就是和丞相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是这样吗?”始皇帝似有不悦。
“臣据实而言。”赵高就有这样的胆量,以不卑不亢,巧妙地掩饰着自己的阿谀。接着,他又试探着说:“只是……”
“什么?”
“长公子太仁厚了,仁厚不是不好,但如果……。臣是说如果,如果将来他作了储君,统御天下。天下事纷繁复杂,有时是说不清的,非得有坚强之决心和果敢之胆魄,优柔寡断是一个君王的大忌……”赵高说着,偷偷地瞟了皇上一眼,只见皇上正阴沉着脸的看着他。
“唔,说下去!”他听到皇上在命令。
“臣认为长公子在这次望夷策行动中,似有不忍,臣同心。但臣知道,这是不对的,为社稷千秋万代计,有些事是不得不为的。长公子也不是不明白,他做得已经够好了,至少,目前是这样。只是,臣怕……”
“怕什么?”
“陛下圣明,这是一个关于国家的断然举措,可出不得一点纰漏的,假如……臣不敢说。”
“说!”
“便会有损长公子的威望,假如长公子因仁爱而放纵了这批任侠,将使陛下处在两难境地。”
始皇帝没有声响,沉思了一会,停了下来。突然,他回转头来,向赵高发问道:“那你认为怎么办?”
“臣不敢妄言,臣以为,我们的长公子是个好皇子,只是还需要历练,才会象陛下一样雄才大略……”
“算了,算了,”始皇帝挥了挥手,这个时候他听到谀辞又烦,“你下去吧。”
“是。”赵高退出寝宫,静静地把门掩上,他的汗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但他马上又倒吸了一口凉气。刚才说话时,好几次,他都想起依梅庭的事,想起扶苏、青城和依梅庭的瓜葛,他差一点就说了。只是因为想起了胡亥,才死命地压制住。是啊,伴君如伴虎,话不能说得太多,如果说得太多,会引起皇上疑心的。这依梅庭的事,不能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如果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即使皇上不疑心,谁说将来扶苏又不会当上皇上呢?
始皇帝经过一夜深思,那个经常困绕着他的问题,派谁去上郡统领边事?现在终于有了人选。他决定任命蒙恬为大将军,前往上郡统领那里的一切,任命扶苏为监军,让他跟着蒙恬去历练历练。始皇帝对北方匈奴,一直视为心腹大患,前不久,又天坠陨石,那陨石上刻着“灭秦者胡也。”这更坚定了他对匈奴人的决心。当然选定扶苏,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赵高的这一席话。人在作着艰难决策的时候,其实是非常脆弱的,他必须要在心理上获得某种支持。在这种状态下,人也是要推卸责任的(指心理)。这时,只要有一句话,甚至一个暗示,就能使他获得信心或可以推卸责任而断然作出决断,这就是女人获罪的原因。女人是一个人最亲近的人,枕边话就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赵高今天的一席话也起到了这个作用,始皇帝正是感到了扶苏执行望夷策的不力,怕他因不忍而坏了他的大事,正在作着艰难取舍的时候,赵高的这一席话,正好坚定了他这一信念。所以他断然将扶苏外放到上郡去,以免节外生枝。
扶苏要到上郡去了,明天天一亮,就要和蒙恬一起出发。
临别之际,他来看看自己喜爱的小妹妹季嬴。
这样,望夷策便交由胡亥来执行,这就是命,信不信由你。历史上的某些角色,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当然,胡亥也是望夷策的当然人选,他年青(十七岁)、单纯、冲动、好率性而为,又全没有恻隐之心。
扶苏在执行望夷策时,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他固然不赞成这样的极端,但他从不违背父皇。任侠又一再干禁,以私法代替公权,这,他也看在眼里。所以在他的执掌下,望夷策已进入了最佳的临战状态。就在这个时候,父皇将他外放,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人也特别郁闷。
胡亥喜形于色,下了朝,吃过晚饭,就来找季嬴。季嬴如何不知,她早已把他的心理摸透了。她从宫中回来,换了件月白冰纹绉上襦,下着淡青色湘(衤奇)裙,知道胡亥会来找她,正想躲开。她不是不为他高兴,但她为长兄难过,就不想见胡亥。正想躲开,就听到了胡亥那轻快的脚步声,她忙避于门后,心想,胡亥见不到她,自然会去。没想到胡亥进了屋,见屋中无人,“季嬴妹妹,季嬴妹妹”地叫了几声,那声音空荡荡的。季嬴躲在门后,只想笑。没想到胡亥叫了几声,见没人,索性坐下来等她。这一下季嬴就被闷在门后,动弹不得,急死了。“这个该死的胡亥!”她在心中暗暗地骂道,“怎能这样啊?”她想。更没想到的是,她看见了胡亥拿起了她刚换下来的内裳,贪婪地嗅着,这令她感到恶心。从此往后,她就对自己的这位小皇兄生出了一丝厌恶。这时,从回廊又传来了脚步声,听到那平稳踏实的脚步声,她知道是皇兄来了。
扶苏是来向季嬴告别的,见季嬴的寝屋开着,便径直走了进去。只见胡亥一人正惊慌地背着手,却不见季嬴。扶苏奇怪了:“你在这里干什么?”扶苏是长兄,但他对弟妹并不严厉。
“你呢?”胡亥不大怕他,此刻更不怕他,还有些得意。
“我来向季嬴说一声,我明天要走了。”
“她不在,我也是来看她的。”
“那哪里去了?唉,真急!”扶苏说,站了一会,他实在等不及,只得对胡亥说,“我来不及了,你等会见了她,给我说一声,就说我走了。”
藏在门后的季嬴听到这里,急了,忙推开门,叫起来:
“皇兄,我在这里呢。”把个扶苏和胡亥都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里?”胡亥立即不自在起来。
“我和你闹着玩呢,蒙着眼睛,什么也没看见。”她对胡亥这样加说着,越发显出她的幼稚。转而她转向扶苏,说,“皇兄,我们走。”她拉着扶苏的手,不再理胡亥,把他凉在那里。
“这是怎么回事啊?父皇怎么会把你外放了呢?”季嬴实在不解,她问扶苏。
“这不很好吗?”扶苏故作轻松地说,“也许——啊,不说了。只是这次我走得远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来向你说一声,要照顾好父皇。父皇太操劳了,他做了那么多的事,所受的压力,是非常人所能承受的,我真为他担心。我想,只有你时常在他身边,我只有咛嘱你……”
“这,皇兄放心,父皇亦是我的父皇。”
“交待给你,我放心。”
扶苏不能久留,只匆匆说了数句,算是对自己这个喜爱的妹妹来告别。正想走,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又回过来对季嬴说:
“小妹,南军中,有个将尉,叫单膺白,这人不错,是章邯、赵成举荐给我的。他原因冤获罪,发配郦山修陵,我非常欣赏他,擢跃他做了将尉。现在南军黄均手下,哦,不是,现在应是徐延龄手下。这次,我本想向父皇请求,带他到上郡去,给他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但看见父皇这么不高兴,没敢说。我觉得,他会成为我的得力助手的,我想把他托付于你,望夷策之后,你在父皇面前提一声,让他到上郡来。再就是,我告诉你,这个人是个可靠的人,完全可以信赖。今后,你如遇上什么危难之事,可以去找他,就说是我说的。”
“皇兄的话,小妹谨记了。”季嬴十分感动。
“别——,唉,不说了。”扶苏拍拍季嬴的肩膀,深情地捏了捏,他知道季嬴喜欢依梅庭,但他不好说。
“我——?”季嬴在这样的长兄面前,无须掩饰,眼圈就红了。
“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国家的事大,懂吗?”扶苏轻轻拭去季嬴脸上的泪。
“皇兄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季嬴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