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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对婚姻的体会。可惜我最近才领悟出来,我终究是不合适婚姻的。所以我也不会再去与任祥有什么瓜葛了。
自上星期,已开始到一个朋友介绍的地方去做一份半天的事,相当于秘书之类,薪水虽不多,但至少可以把我一星期四天从这个巢穴里拉出去见一会天日,也是蛮好的。
我也曾在工作岗位上认真地为自己的前途努力过( 就是你去电话他们说我辞职的那家) ,我在那儿待了快三年,如果继续持续下去,再两年就有升小主管的可能。至于我辞职的原因,如果你想听的话,倒是可以全盘告诉你。
不是说过我有那个没事就外出走路的习惯吗? 这一天我在住处附近兜转的时候,又下起了毛毛细雨,我不曾带伞,就在雨里这样漫步。
我们公司有个颇为骄傲的家伙,国外念过两年书,有辆银色的标致轿车。人虽有些胖,却很讲究穿着,是那种从衬衫到鞋袜都必须名牌,而整体看上去,又不刻意制造光鲜,反而给人一种随意又潇洒的印象。他们说这是现在雅痞正流行的风格,你在美国,一定比我清楚。我对他一向没好感,因为他总是瞧不起人的样子,说话不是带一堆英文字,就是皱着眉头,好像嫌人笨。因此我们同事快两年,也说不上十句话。当然我们职务不同,他的职位也在我之上。
这天雨势渐大,离住处仍旧有好一段路——你不要以为我在编写什么爱情小说的开端,虽然有些雷同——就在这时候,后边一辆车子渐渐慢下来,我也不去搭理,通常出租车兜揽生意都是这样。可是一段时间后它仍在身后,且鸣起了喇叭,我只有回过头去,这才发现是他,并已将车门打开,友善地说:“小姐,要不要我送你? ”而在同时,他也十分惊讶的发现回过头来的人竟然是我。
就这样,轻易地结束了我们两年来说不到十句话的关系。
那天他送我回去,一路上聊着聊着( 大部分都是他说) ,不知不觉便到了我住处,并且还叫了外卖来吃,原来他就住附近那幢有游泳池的大厦里。
“我在公司一向不喜欢和女同事来往。这就是我的个性,大概是怕闲言闲语吧。”他好像在向我抱歉似的说了好几次。
又说:“不知道你的背影这么好看,奇怪以前怎么都没注意到? 我很惊讶从来没有人为你停下车子,台北的男人真是太没眼光了。”
他对我很好奇,看东看西,我那里什么宝贝也没有,几本破书,一台黑白旧电视,一个小破收音机,一具电话和录音机——这是我最摩登的装备。其他全是旧家具,一张桌,两把椅,一块家人出国不要的旧地毯( 但我很喜欢它) ,上边搁了两三个厚靠垫——大概是这问屋最舒服的地方吧,面对着那唯一的、镶上铁栏的窗,比起里间那片窄窄薄薄、搁在地上的床垫还要强。另外一个五斗柜,上面搁着镜子、面霜以及简单的化妆品。这便是我生活的全部了。
他对我挂在墙上那几幅黑白照片和电影海报很感兴趣——都是人家出国不要的东西。照片是风景,但拍的角度很奇怪,所以不细看会以为是抽象。海报是此地国际影展的一部东欧片子,上面是原文,我也读不懂,画面是一个女孩朝着下雨的玻璃窗外凝望,有一种哀怨和向往自由的气息,很动人就是了。
“你和这女孩的味道很像。”他说。
接着问了许多关于任祥的事,他曾看过任祥来公司找我,在公司没人能有秘密,几乎人人都知道我有个在美国的未婚夫。那时我与任祥已开始产生分歧。但我并没告诉这家伙太多——他姓张,但坚持我叫他毛利。
“毛利是我的小名。我喜欢女孩子叫我毛利。”
毛利主动和我讲起对任祥的印象,结果他说了一个英文mediocre,我知道那是中等普通、不怎么样的意思,也就默认了。毛利是个奇奇怪怪的家伙,他出身中上家庭,小学中学念的都是贵族学校,但是似乎家庭不大正常。他的父亲当船长,经常出海不在,母亲也并不把家当成生活的重心。后来他到美国念书,“我以为我不会回来了。本来,我出国就是为跟这里——我所有过去的一切——断绝。结果我居然回来了,而且好像混得还不错。”他诡谲地笑起来,眼角开出一小把扇子,我猜他至少有三十三四了吧。
“你知道我做很多项投资,股票和房地产是最基本的,我前年买一户东区小坪数的房子,到今年已经涨了三四倍。
股票我是做稳定的,另外还买卖一点外币。现在这个时候,不做投资简直就别想活下去,通货膨胀这么厉害,像我们这种拿薪水的如果只靠这点钱过活,不久就会变成赤贫阶级……”
“哎——你对政治的看法怎么样? ”我大概当时一脸茫然,他不管,一个人兴冲冲地发表高论。他笑我太过保守,自称是“自由派,liberal 而已。只不过从小就对政治和社会比较关心,最主要是由于不满。而我不满的起源应该来自我母亲……”他忽然不再讲下去,话锋一转,谈到曾经闹得很凶的美丽岛事件。我都没兴趣去听,他吃惊我居然对时事如此漠不关心,而且讯息落后。
“小姐,”他纠正我,“人家现在不叫‘党外’了,早已组成新政党。很快他们就……你看着吧。”脸上露出一副坏笑,“……要不了多久,外省女孩的社会地位就要沦为跟妓女差不多了。”
我转过脸来惊讶地瞪着他,想必眼光是咄咄逼人的。
他耸耸肩,“只是象征性的……一种感受啦。”
这人满口胡言乱语,也不知他用意何在。也或者是我闭塞,外面人讲话就是这副德性。政治的进步色彩就像时尚一般,是可供人随意取用穿戴的,当然都是灵光的投机分子。而毛利不偏不倚,正是时下那类专门拿抽象东西来装饰自己,借以获得具体利益的人吧。
他倒是很规矩——除了那双会到处看,到处躲藏的眼睛之外。而且显得十分不安,过不了一会儿便要站起来走动,将手放在裤袋内,来回踱着方步,最后总是踱到我面前。
尤其是当我到小厨房冲茶的时候,他把两手撑在门框上,用他整面身子对着我,使我感到不自在,这样几次之后,我告诉他太晚了。
他突然变得很黯然,告诉我他幼年时母亲和人通奸的事。“她塞给我一张小纸条,叫我穿过我家后面的菜场。
到一个地方把纸条交给一个男的……那天,我爸爸刚好下船回来。”
我问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反而变得轻松起来,“你知道,当一个男人向一个女人袒露他隐私的时候,大概都有某种目的吧。”
我有点生气了,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真的吗? 你刚刚告诉我的那些? ”
他好玩的抬着头,表情好像在说:骗你的。眼珠转了转,却斩钉截铁地说:“是真的。”
毛利终于走了。
我却有一种严重的失落感,觉得很空茫,不是因为他。
却是由于这几个钟头与毛利的相处让我看到自己的单独和孤立,好像我从来不曾属于这个社会,不曾参与过任何事情,我只是在下游的下游捡一个糊口的日子过着。以前觉得这样简单很好,现在突然很严重的自卑与失落起来。我想,毕竟我还是一个社会人,需要一定程度的参与。
我不知道为什么写这样一大堆的细节让你知道,我觉得舒服些,不是因为晓得有人会分享它,而是写出来本身就让我觉得畅快。如果你没兴趣读就把它扔在废纸篓里好了,我不会介意的。如果你因此而不谅解我,也没关系。毕竟,理解是比同情更复杂和困难的一件事。
总之,这些时日内所发生的一切大大小小事情已足够让我如此达观了。只是此刻感觉很晕。喔,已经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如果你不爱看就写信告诉我,如果你不反对,我还是会继续写的。只是看在我们从出世到今天的交情上,千万别让爸姆知道才好。
爱莲慈姊:谢谢你寄来e .e .cummings的短诗。我胡乱把它翻译了,你不要笑。
既然感觉先到谁还去关注事物的构成和逻辑将永不会全心全意的吻你;全心全意做个傻瓜当春天来到我的血证明。
吻是较好的命运比起智能来女子啊我当着所有的花朵起誓,不要哭——我头脑最好的姿态也不如你眼皮的扇动它说我们相属:然后笑,朝后倒向我的臂弯为了人生不过是一个段落而死我认为也不过是一个括号嗯,蛮潇洒的。你说他颓废,但在这首诗里我并没感觉到。你竟然也会喜欢颓废的东西? 倒是让我吃惊。以前从没听说过他,现在知道了,一个所有字母都用小写的诗人,包括自己的姓名和“我”在内。不过,毕竟把I 写成i 还是蛮奇怪的,一定是个蛮特立独行的家伙吧。
台北的雨从年前就断断续续没有停过。我每日在屋中发霉,看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感觉湿漉漉的让我生厌。除夕回家,待了一天,赶紧又逃回来。我不明白,既然这屋子如此可厌,为什么我仍旧这么依恋它? 大概这里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任我自由自在的地方罢。
在爸妈那里,我连洗澡亦觉不便,奇怪那是我从小长大的屋子,却令我觉得每样东西都那么不顺当,而自己又是那样笨手笨脚和多余。我躲在自己过去的小房里,屋子不隔音,爸妈之间的家常话,不听都不行。什么公保门诊如何如何,谁谁谁死了今天发来讣闻,哪家儿子女儿啥事啥事……
那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我隐约觉得自己这些年来挣扎着要脱离的,就是这些明明不干我事却又总缠搅在生活里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不要误会,指的不是他们,也并非漠视他们的事,而是一些我其实根本不关心也不该花心思的问题。
总之,不想生活被那些无可无不可的事物填满。人生好比一间屋子,应该照自己的意思设计布置,举目都是经过自己筛选的东西,而不是一间拥挤的储藏室,到处堆的不是自己就是旁人的垃圾。
回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我将浴盆里里外外全刷新了,这还是那种老式白磁的大浴盆,被我刷得洁白可爱。注上满满一缸温水,躺在里面,真是无边的幸福,无尽的安详。不意阳光从高高的窗口射了进来,长长的影子构到浴盆前面,光影里有无数细粒灰尘飞舞,仿佛许多小生命在蠕动,更像生物纪录片中摇摆游走着的精子。
我不停地放水,再注上新热水,洗澡、洗头,看自己的身体在水里扩大,涟漪中变成葫芦,阶梯形状。洗发的肥皂水滴到缸里,每一滴都像烟圈一样展开、扩散,仿佛吐出烟圈的形状在空气里那样变松变大。
阳光快要黯下的时候,从澡盆出来,站在发着橘红和紫的光格子里,看自己的身体被渲染成舞台的颜色和抽象一般的花纹。实在想不到不着衣物的身体能够变化出如此多端的意象,因而感到快乐。如果手上有部摄影机就好了。
你一定认为我是极度无聊甚至疯癫。或长久没有生活重心,由任祥开始,一路失去平衡。其实不然,我这样其实非常轻松自在,快活得很。基本上我并没有太多需求,只要有个自己的地方,有个最起码的生活,然后就是:做自己爱做的事! 虽然我一向怀疑自己,上学是为了上班,上班是为了存活,那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