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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究竟是什么地方?”边上一名叫菲德斯的年轻队员低声问道。他的身体明显在发抖,雷诺没法责备他。他们刚才的遭遇,以及现在所看到的一切,没法不让任何人胆寒。
这房间远比刚才那通道宽大得多,大到足够塞进一整架穿梭机。墙上爬满了菌胶,散发出脉动的微光投射在他们身上,让雷诺止不住作呕。无数的Zerg在房间里来回移动。外表如巨型蛆虫一般的Zerg幼体在起伏的菌胶上翻腾蠕动,而刺蛇和其他怪物则在一边看护。
“这是孵化间,”雷诺想起了迈克和凯瑞甘跟他说起过的安提加主星的遭遇,“这个星球上的Zerg诞生的地方。”房间的正中心聚集着一大圈Zerg,数量至少是他们的四十倍,其中包括刺蛇和雷兽,甚至包括在上空警戒着的飞螳。在这帮怪物边上的不远处,他看到了两只巨大的、鼻涕虫一般的软体动物。它们匍匐在菌胶上,身体周围垂下数条类似的有机物质,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光——雷诺记得它们叫脑体,是Zerg实际的指挥者。在菌胶堆上他看到了好几个虫卵,脉动着红色和绿色的光芒。但中央那群Zerg拱卫着的那颗却远比它们要大得多,里面隐约可见的东西正散发着电光,不断向外界辐射着光和热。他立刻明白了,那正是他的目标。
“所有人向我靠拢!”他喊道,同时举起来复枪上了一副新的弹夹,“我们要打碎那东西!”
不知是听到了他的声音,感到了他的存在,又或是遇到袭击时的条件反射使然,Zerg们开动了起来。“脑体!”一只脑体高喊道,它的声音古怪刺耳,带给人一种异样的烦躁感,震得雷诺太阳穴发胀,“蛹正即将孵化!不能让任何人接近它!”
另一只脑体向拱门方向仰起了前端,原先拱卫着巨茧的Zerg们立刻响应它的意识命令,向着Terran部队冲过来。前一只脑体则更加挨近了那个脉动着的椭球,像是个呵护备至的母亲在小心地照料自己宝贵的孩子。
雷诺和他的队员乘着这当口给自己鼓了鼓气。眼看Zerg冲近,曼妮丝从背心里扔出一枚手雷,正好落在一只刺蛇脚边,把周围的几只Zerg炸了个稀巴烂。冲击波连带震退了十来只虫子。雷诺立刻对着这群昏迷的家伙一通扫射,在它们缓神过来以前做掉了它们。此时其余的虫子已到了他们面前,他退后几步,一手手枪一手来复枪左右开弓,用火力掩护着前方。
“去吧,长官!”曼妮丝对他喊道,用下巴朝巨茧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干掉那个东西,这边由我们解决!”
雷诺只犹豫了一秒,马上点点头。“坚持住!”他喊着,同时将两把枪都开到了全自动档,向自己前方半圆区域扫射。被击中的Zerg全被轰成了碎渣,在更多的虫子扑过来补充空档前,他抓住机会冲过了它们的防线。身后又传来一枚炸弹的爆炸声,枪响也更加激烈了,那是曼妮丝他们在掩护他冲锋。他知道,基本上,一旦这样做那些人是死定了,他们自己也很清楚这点。但这是他们的职责,是他们来到这个星球的理由。
脚底下碍事的菌胶裹住了他的靴子,让雷诺的直冲变成了一段跌跌撞撞的旅程。但他一直用火力保持着自己到巨茧之间道路的畅通,也没让其他的Zerg追上来。最后几步他放慢速度,以免一头撞上目标,同时乘机换了弹夹,然后瞄准了向他逼来的脑体。但对方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去,一点一点地退了回去,最后竟然隐入了远处菌胶构成网状组织里。现在,只剩下雷诺和那个茧了。
等靠近了他才注意到,那东西远比两个他还大。表面上布满了突起和凹痕,像是浑浊的麦粥表面。他看到那东西颤动了一下。这东西,这个壳本身,竟然也是活的!现在它依旧在散发着电光。电能激得他毛发倒竖,但雷诺没有后退。
“凯瑞甘?”他伸出一只手摸向那个茧,透过手套,他还能感觉到指尖传来的猛烈电流。他只能隐约辨出的东西,正在扭曲着,用肢体刮擦着厚实的茧壳。那不可能是凯瑞甘——虽然他只能看出个大概形状,但里面的那个生物拥有的肢体太多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或许是这一触摸的结果,也可能是出于对他的亲近感。又或许仅仅是时间正好。无论如何,就在他的眼前,雷诺看到其中一根肢体伸了出来,接着是又一根,顶住了茧的顶缘——然后穿壳而出。一根可怕的尖刺钻了出来。其他的尖刺也试图从壳下穿出,把整个茧顶得拉长到了极限。在第二波强力的凿击下,又一根尖刺钻出了表面。茧的上部变形更加严重了——最终像个烂瓜一样爆开,碎片飞溅。失去了顶部的张力,茧的其余部分软了下来,裂成数瓣瘫到了地面上。壳内浓重的气息散出,逼得雷诺退后几步以免窒息。里面粘滞的液体也一起崩洒开来,让他的鞋子遭受了一次洗礼,流溢到地板上,随即被那堆菌胶所吸收。吸收了这些营养液后,地表的菌胶色泽变得更深了,脉动也显得更强烈了点。不过雷诺没功夫去关心这个,他的眼神没有一刻离开过那个茧——或是Zerg口中所谓的“蛹” ——中孵化出来的东西。
凯瑞甘是个身材修长、健美丰满的姑娘,还有一双摄人心魄的双眼。是个美到让他在第一次见到对方时,会生出那种(活该被对方骂成猪的)念头的美人。她原有一身洁白的皮肤,但后因为多方历练劳顿而被晒有些茶色。性感的双唇在她那张心型的脸蛋上显得有些宽大。她在工作的时候,喜欢把自己那头火红亮丽的长发扎到背后。这一切的一切,再加上她的智慧、她的战技、还有她的超能力,让她成了一个优雅、迷人、致命的女孩。她是雷诺这辈子见过的最容易令他思维混乱的女人。
而眼前这个绝不是凯瑞甘,它是从他噩梦中生出的最可怕的恶魔,它一点也不像他爱的那个人。
更确切地说,它是,但它又不是。雷诺呆在那里,忘了他手上的武器,忘了他身后的战斗。什么都不重要了,面前的这个女人——这个生物——占据了他的整个脑海。她有着凯瑞甘的形体,她的身材,乃至她的面容。然而肤色却不对,是一种让他头皮发麻的,斑驳的惨绿色,就像是海豚或是海豹的皮肤,很多地方硬化了,还带上了一种平滑的光泽,更适合被称作一层保护性的外壳。不过这层外壳的设计似乎全无章法,她的一边肩上延伸出了刺状结构,两只前肘上也有,沿着手背排成了一列,双腿也有类似的现象。眼睛还是原来的形状,不过颜色由绿色变成了黄色,眼珠也带上了古怪诡异的亮黄色。而头发,那束火红亮丽的头发,现在变成了一根根刺须,某种介于触须和骨刺之间的东西,细长条状,末端是尖刺,披散在他的头上,还像昆虫腿(或是人骨)一样分节。而最让他不知所措的,最让他觉得那不可能是凯瑞甘的,还是刚才他所看到的,在茧壁下扰动敲击,最终捅穿蛹壳的那双——翅膀。
眼前这生物有一对翅膀,一对庞大而诡异的翅膀,一对猛禽和蝙蝠式的翅膀——但它们却没有盖有一丝的羽毛或表皮,因为这双翅膀纯粹是一对分节的骨架,尖端延伸成刺,像是从它背后伸出来的两只巨爪,长度垂至膝盖。就在他眼前,这对骨架缩了起来,脓液顺势从尖端滴下,如同分泌着毒液的蛛牙,他直觉到它们正在寻找猎物。
这生物绝非人类。然而它的面孔,它的五官——毫无疑问的是凯瑞甘。或者说,它们至少还残留着这女人曾经的样子。如果这是凯瑞甘,她定是被扭曲了,被重塑为她原身的拙劣仿品。
凯瑞甘,变成了,Zerg。
那些恐怖的梦境如今都说得通了。它们都是真的,不只是单纯的哭喊,而是一种警告,一种信息。她向他展示了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包括所有的细节。他再次回忆起了那个迎接他的声音,还有随之而来的那种抗拒和接受兼有的古怪感觉。那一切果然都来自她的经历。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理解,他又一次听到了那个声音,这一次那声音同时出现在他的耳边和意识里。它是那么的低沉,在他脑海和双耳边间回响,又是那么的冰冷,令他牙齿发颤。他已经听这声音说过两次话。一次是在他的脑海中迎接他,另一次则是它说出“蛹中那尚未出生的力量!”的时候。现在那声音第三次说话了,每一个字都似乎在他髓腔里颤动。
“起来吧,我的女儿,”它喊道,语调中分明带着狂喜和自得。“起来吧……凯瑞甘,”它欢呼时,所有的Zerg都低下了它们的头颅。所有的,只除了一个。
“遵从你的意志,天父,”蛹中的生物高昂起头,自豪地说。她的声音更为低沉,在他的耳边和头脑中激起了更为强烈的共鸣和回响,每一个单词似乎都蕴含着多种层面的含义和感情,复杂得令他一时无法接受。那些单词环绕贯穿着他,身后不时地传来阵阵寒意。“我生来就是为了服务你。”她迈开脚步,优雅地走了出来,在房间中站直了身子。凯瑞甘是个身材高佻的女子,个子能到雷诺的肩膀处。而面前这个新生物甚至能与他平视——假如她打算看他的话,但她根本没有注意他,而他也不确定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为此受打击。虽然她身上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但他还是能感受到她的力量,以及那份曾令他为之着迷的活力和决心。从某种方面讲,他甚至更迷她了,被她全新的形体和(他所感受到的)她体内那股全新力量所诱惑。他知道自己该厌恶、该作呕,但却无法抗拒地着迷了。他甚至有想到这种感觉会否也是来自于她的意识,这种无可抵挡的吸引力会否只是精神攻击或某种生化武器所造成的反应,但他不愿这样相信,尤其是她甚至还没看过他一眼。
她所看到的,只有在拱门处战斗着的那些人。仍有几名队员还活着,其中包括曼妮丝在内,他们还在继续和Zerg搏斗着。雷诺看到她的眉头皱了起来,双眼中燃烧起愤怒的眩光。
“让这些反抗圣灵的人都尝尝虫群的愤怒,”她宣告,身后的双翼猛地张了开来。在她的命令下,Zerg纷纷狂暴化了,它们加强了进攻,用与之前判若两人的惊人速度进行着挥砍和撕咬。曼妮丝倒在一只刺蛇罪恶的镰刀下,她的头飞出身躯数米之远,这一击还同时连带切下了另几名士兵的胳膊。在她之后,其他队员也纷纷倒下,片刻之间,雷诺就成了唯一一个活人。
虽然Zerg也并非毫发无伤,但它们似乎完全不在意己方的损失,重新集结,向着中央转过身来,之前那个脑体依然在房间一角操纵它们。
“做得好,脑体!”那个诡异而冰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我今日的造物已注定了我敌人的灭亡!”言毕,所有的Zerg都将目标对准了雷诺,它们眼神中的仇恨瞬间贯穿了他的躯体。“不留活口……”那声音发出了命令。
尽管已无可为,但雷诺却不打算毫无抵抗地死去。他试图举起手中的来复枪,但枪身纹丝不动。低头看去,才惊觉枪管已被一只手爪给牢牢按住。雷诺猛一回头,发现自己的双眼正对上了那蛹中生物的视线。那是一股冰冷的视线,双眼发散着眩光却毫无感情,眼珠兀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