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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一惊,黄媚惶然道:“这——这是为了什么?”
宫笠徐缓的道:“老友的血仇,黄姑娘,老友的血仇——若不能以逸待劳,便也只有偏劳了。”
黄媚嗒然若失,好半晌,她才嗫嚅着道:“宫大侠…
这仇非报不可?”
宫笠凛烈的道:“天崩地裂,岳颓海枯,故友血仇,不能不报。”
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黄媚愁肠百结:“万—……万一你一去不返?”
宫笠断然道:“死亦无憾,我宁可安心的死,亦不能负愧的活。”
抖了抖,黄媚脱口而出:“我呢?”
多少的相晤,多少次的交谈,不尽的眉目传情,屡屡的心声暗倾,但是,黄媚却从没像现在这样露骨过,她说了,说了,终于明明白白的吐诉出她这些时光来都一直掩掩隐隐的情意!
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我呢?”
在这两个字里,业已强烈的表达了她的心意,她的仰慕,她的感情,斛万斗爱,她一个少女至终至了的全部意识——包括肉体的,精神的,有形与无形的。
没有保留的,再也没有保留了。
脱口说出这两个字后,黄媚整个人都僵住了,窒住了,惊住了,同样,宫笠的反应亦毫无二致。
良久……
黄媚凝视着官笠,晶莹的泪水,有如断线的珠也似,成串的自她哀伤的双眸中顺颊滚落,哽噎着,她道:“现在你该明白了,该满足了,你知道我对你是什么心,但你没有任何表示,却逼得我先剖白……好,我告诉你了,如今,随你怎么想怎么说吧。”
深深吸了口气,宫笠的声音暗哑:“不值得的…黄姑娘,不值得?”
黄媚噎着声道:“你是指什么不值得。”
宫笠沉郁的道:“对我的情感,黄姑娘。”
摇摇头,黄媚幽幽的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叹息一声,宫笠悠然的道:“我是个朝不保夕,天涯浪荡的江湖客。”
黄媚抢着道:“我知道,而我父亲亦曾如是。”
宫笠声音有些黯哑:“每个人的命运不尽相同,有的能以择木而栖,享其天年,有的,怕就走不到终途了……黄姑娘,令尊是属于好运气的一类,但我,谁敢说?”
黄媚面颊染着泪痕,恳切的道:“你是个好人,宫大侠,将来你的境遇必定不会比我爹稍差……”
爱怜的注视着黄媚,宫笠苦涩的道:“黄姑娘,不要太往好处想,令尊曾在江湖中打过滚,他也知道江湖人能有他这种晚境的实在不多,将来已不敢说,而像你这样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又岂能过那清苦流离的日子?”
黄媚抹去泪水,坚定的道:“你不要把我看错了,宫大侠,我出身的环境虽然尚称宽裕适足,但我并没有时下一般富家小姐那样的娇贵柔弱,我更不稀罕物质享受,有形的一切,我素来淡泊,更不向往,能获得,我可以适应,不能获得,我亦无心奢求,宫大侠,贫无所苦,安静渡日而已,流离颠簸亦无所苦,只看随伴的人是谁,精神上有所依附,也就别无憾事了。”
伸出手去,宫笠温柔的替黄媚拭去面颊上残存的泪痕,深沉的道:“黄姑娘,我——我与‘金牛头府’之间的仇恨,在尚未解决之前。恕我不能接受你的一片盛情,我怕到了最后,彼此全弄得一场空,与其届时两个人苦,何不如我一个人苦。”
凑前了一点,黄媚便让自己的面颊贴在宫笠的手掌上,她毅然不移的道:“不用顾虑这些,宫大侠,我没有其他选择,我更不愿选择——一若将情感寄托在安危分明之后,这情感还有什么价值?只要你接纳了我,你活,我跟你走,你死,幽冥阴曹,我们同样凑成一双。”
有些震撼,也有些感动,宫笠竟不知道,外表看去清丽高雅如黄媚这样的少女,居然也有着此般强烈的爱,大热的情,刚耿不屈的志节!
黄媚急切的,祈求的道:“答应我,宫大侠,要我、爱我,让我能永远伴随你,侍候你,或许我做不到一个最好的妻子,但我绝对能做得到是个最爱你的女人!”
宫笠迟疑着,方寸大乱……
黄媚激动的道:“还有,宫大侠,还记得你曾允诺要给我一件东西,完成我一桩心愿?现在我告诉你,我要的是你,想的也是你,求你把你给我!”
猛一咬牙,宫笠道:“好,黄媚,你可不要后悔。”
惊喜逾恒,黄媚再度泪水盈眶,她颤抖的道:“宫大侠—一你更不要后悔!”
宫笠收回手来,全心全意的道:“将来,如果有将来的话,让我们共同期待吧!黄姑娘,我只告诉你这几句话——无论以后我的处境如何,是生是死,这辈子,我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了!”
黄媚不禁啜泣起来,她大兴奋,太感动,也太快乐了,她抽噎着道:“谢谢你,宫大侠。真谢谢你,你的心在未来中有我,我的心却早在过往里即已被你填满……我好快活,你知道吗?又觉得好充实……”
二十余年来所有的欢乐。仿佛全聚在这片刻,使得黄媚有些难以负荷的感觉,甜蜜满溢了,不止是躯壳,更是灵魂。
而宫笠,何尝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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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飞龙记十五、行别双翼连理枝
十五、行别双翼连理枝
宫笠的伤势痊愈了,凌濮也恢复了健康,但是,仍不见“金牛头府”的人前来报仇启衅。
现在,隔着那场重创来敌的拼战,业已过了一个多月了!
日子仍然极端平静。
平静得有些儿翳闷,有些阴沉,有些儿烦躁。
鲍贵财完全沉浸在爱的蜜汁里了,晕头转向,已搞不清今年何年,今夕何夕,近前的隐忧,较远的重虑,他仿佛都已忘怀,他是那样的迷醉法,宛如要将未来的幸福在这短短的时日中透支掉。
宫笠也受到柔情的抚慰,雨露的滋润,人活在这一生里,还有比得到一颗少女的心更值得庆幸的么?尤其是这么鲜艳又赤裸裸的一颗心!但是,宫笠并不快乐,反而益觉得沉重了,以前,他只要为自己忧虑,以后,他却要为两个人而忧虑了,而横在眉睫之下的便是这样的一桩大事了——为故友报仇。
“金牛头府”的朋友们迄今未见动静,葫芦里卖的什么野药叫人不得而知,可是宫笠不管这些,他主要的目的是要为故友雪恨复仇,在什么地方进行这件事全是一样,。无论是“玉鼎山庄”、“飞云岛”,抑或世上任何一个角落里!
他已等够了,等厌了,等腻了!他不打算再等下去,对方不来,他便找上门去,横竖在那里也总是那样的结局,注定的便改不了。
在离开“玉鼎山庄”之前,宫笠尚有些善后的事须要料理,于自己的,别人的,情感上的,以及,实质上的。
于是,他遣使凌濮出面,代他邀请了黄恕言,廖冲师徒在大厅相晤,另外,更加上两位极少出现在这种场合里的客人——黄媚及祝小梅。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纸,淡淡的印下一条窄痕在窗下,大厅里,该到的人全到齐了。
宫笠先浅浅的啜了一口茶,向坐在身侧的凌消点点头。
干咳一声,凌濮做了开场白:“廖师父,贵财老弟,黄庄主,以及两位姑娘,今天头儿命我邀了各位的驾来,便是敬告各位,明天,我们就要走了。”
几句话说得轻松,但听在大家耳中的反应却是激烈震动的,好像一池静水蓦地被投进了一块巨石,波涛涌荡,水花四溅!
首先,廖冲像换了一脚似的跳了起来,怪叫道:“这是搞什么名堂?走?你们他奶奶,要朝哪里走哇?”
鲍贵财也急惶的道:“二二叔,二二叔,你你怎能就这这样丢开俺俺们?怎怎能这样?”
赶忙站起,黄恕言也是一脸的焦灼不安之色,连连拱手:“宫大侠,凌老弟,怎的突然会有这个决定?莫非是小庄简陋,使二位太受委屈?抑是有哪一个不开眼的奴才得罪了二位?二位此时言去,委实令人震惊,务请再行盘桓一时,好歹也等本庄渡过难关再说……”
祝小梅是满怀迷惘,不知该说什么好,而黄媚则垂首蹩眉,泫然欲涕了…
摆摆手,宫笠平静的道:“大家稍安毋躁,且听我同各位说明。”
廖冲怒道:“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他娘的就这么猛古丁拔腿一走,却把我师徒怎生安置?我们又待去干什么?留下的过节又该如何料理?”
宫笠道:“我要说的便正是你问的这些,所以,请你让我先说完。”
悻悻的,廖冲道:“看你怎么讲去吧,把我师徒丢下,问你良心何忍?”
微微一笑,宫笠道:“明天,我与凌濮束装上道,目的,是渤海‘飞云岛’、‘金牛头府’的老巢!”
大吃一惊,黄恕言骇然道:“老天,你们去那里作什?
岂非自投罗网?”
宫笠沉稳的道:“从我和凌濮来到这里,又幸而还得廖兄师徒相助,连续两次击溃‘金牛头府’的来犯迄今,在这一段辰光里,我们一直合作得很愉快,承蒙黄庄主待若上宾,诸多打扰,更令我二人的感激莫名,但是,在此我却不能不明白指出,我们大家的敌人同一,但合作的动机有异——”
廖冲叫道:“有什么‘异’?”
宫笠缓缓的道:“廖兄初来此处的目的,乃是为了替贵财争个媳妇——祝姑娘,如今,可以说夙愿已偿,贵财与祝姑娘的事虽然屡经波折,幸而在各位通力撮合之下,已告圆满解决,现在所差的,只是个名份而已了,这件事,相信已无问题!由于贵财的关系,我得与廖兄相识,更交成了好友,多承不弃,在我的劝请之下,贤师徒一力维护了‘玉鼎山庄’,两次击退了‘金牛头府’——黄庄主与‘金牛头府’的纠葛乃是起因于那张藏宝图上,廖兄的相助一半为了与我的情份,另一半,也为了将来能分得一点财物,而我,我与‘金牛头府’之间的仇恨便全是我贺大哥的那笔血海深仇所使然,眼前三张宝图,各位可说已得其二,只剩下井容身上的一张,因此,各位等待也好,主动找姓井的合作亦罢,甚至前往劫夺,我都没有意见,这全是各位的事了……”
廖冲一片肃静,大家都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啜了一口茶,宫笠安详的道:“我在黄庄主再三苦求之下,答应冒险来帮他抵挡‘金牛头府’那些人,当然,我的另一个动机也在于借此查探我贺大哥的惨死,是否的确与他们有关、我查明了,的确与他们有着极大牵连,甚至凶手如今也在他们的包庇之下,我答应协助黄庄主抗拮‘金牛头府’的爪牙,我也做到了,相信黄庄主不会认为我有疏忽之处。”
黄恕言忙道:“这个当然……”
宫笠又道:“我个人的允诺已全部兑现,各位的目的又与我迥异,我的责任尽到,下一步,便应该继续进行我的报仇工作了,所以我要离开此处,我的离去,对各位有益无害,因为我们对敌的动机虽则不同,但仇敌总是一个,此去之后,我要不葬身‘飞云岛’上,要不,便在那里为各位彻底解决隐忧后患!”
黄恕言呐呐的道:“但……但这是不是太冒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