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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道:“我不想吃东西,只想出去走走。”
庄德祥道:“小姑奶奶,你就算做好事,帮帮我的忙,何必害我受责挨骂呢?”
荷花心中忽然一动,道:“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走出庙门,你就会受责挨骂?”
庄德祥道:“可不是吗?如果被大当家知道,一定会责备我。”
荷花道:“为什么?”
庄德祥把手一摊,道:“我哪儿知道为什么,大当家是这样交待的,我又不认识字,谁知道那信里是怎么写的。”
荷花一惊道:“信,什么信?”
庄德祥忙道:“不!不!不是信,只是个泥弹丸罢了,你别问我,问我也不知道。”
荷花听了“泥弹丸”三个字,不禁骇然变色,但转念间,又恢复了镇定,耸耸肩,道:
“不问就不问,有什么了不起,其实,你别以为我是傻子,昨天夜里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庄德祥道:“知道什么?”
荷花一撇嘴,道:“你不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庄德祥道:“我不骗你,我真的不认识字,谁说谎话,谁就不是人。”
荷花冷冷一哼,道:“不认识字,难道耳朵也听不见?伯伯他们,接到信的时候,你不是也在旁边的吗?”
庄德祥急道:“可是,我……”
第十九章 女中丈夫
荷花哼了一声,道:“好啦!别跟我装胡涂了,我看呀,你不该叫‘装得下’,倒是改名叫‘装得像’还恰当一些。”说着,自顾席地坐下,取了一只卤鸡腿,慢慢撕着吃起来。
庄德祥无可奈何地道:“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我没有骗你,你一定不相信,我也没法。”
荷花忽又换了一副笑脸,道:“你说你没有骗我,那么我问你一句话!伯伯他们进城到什么地方去了?”
庄德祥想了想,道:“听说是去寻找三当家,然后再去同仁堂捉凶徒。”
荷花道:“这又是假话了吧?昨天,伯伯已经到同仁堂去过了,凶徒根本就不在那里,干嘛如今又要去?”
庄德祥分辩道:“本来以为凶徒不在那里,可是,后来又听说同仁堂内另有密室,所以才决定再去看看的。”
荷花道:“听说?听谁说的?当然是那封信送来的消息,对不对?”
庄德祥默然片刻,终于点头道:“是的。”
荷花道:“那封信,是裹在一粒泥弹丸中射来的,不错吧?”
庄德祥吃惊道:“原来你真的知道了?”
荷花笑笑,道:“当然,我还知道那信里说了我许多坏话,所以,伯伯才叫你看住我,不让我走出庙门,是这样的吗?”
庄德祥吶吶道:“这……这……”
荷花一扬眉,笑道:“其实,你根本弄错伯伯的意思了,伯伯要你守着我,并不是怕我逃走,而是防备那送信的小鬼头来害我。”
庄德祥惑然不解,道:“小鬼头?哪一个是小鬼头?”
荷花道:“告诉你你也不认识,反正那小鬼头不是什么好人,上次他要害我,幸亏伯伯把他赶走了,他明着不敢再来,就用暗箭伤人的办法,其实,伯伯才不会相信他的鬼话哩。”
庄德祥听得半信半疑,只好点了点头。
荷花接着又道:“你不知道伯伯有多喜欢我,他还答应带我到秘谷去,以后还要收我做义女,还要教我武功,他当然不会相信别人的假话,不然,他何不把我关起来?何不索性把我杀了?还特意留下你来伺候我?”
庄德祥不觉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大当家对你真是呵护备至,临走时,还亲自替你加上一条毯子,怕你受了凉哩。”
荷花得意地一笑,说道:“现在你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庄德祥忙道:“相信!相信!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相信了?”
荷花突然脸色一沉,道:“相信就好,等伯伯回来,看我告不告诉他,那时,我要你吃不完兜着走!”
庄德祥一惊道:“小姑奶奶,我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你啦?”
荷花大声道:“你像防贼似的盯着我,一步也不准我走开,难道不是吗?”
庄德祥道:“这是大当家的吩咐。”
荷花道:“伯伯是要你保护我,并不是要你囚禁我,把我当作犯人看待。”
庄德祥道:“我并没有把你当犯人看待呀?”
荷花哼道:“你尽管不承认好了,反正我会告诉伯伯,看他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一面说着,一面站起身,气冲冲向外走。
庄德祥急忙跟在后面,问道:“你……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荷花不理,径自由后院破墙洞中钻了出去。
庄德祥只得也跟着钻出墙洞,央求道:“小姑奶奶,求你可怜可怜我,不要乱跑……”
荷花突然站住,冷声道:“我要去竹林里撒尿,可以不可以?”
庄德祥怔了怔,道:“真的是要撒尿吗?”
荷花冷哼道:“你是不是要跟进来看着,才相信呢?”
庄德祥忙道:“不!不!我的意思只是……只是希望你快一点,别让我等得太久……”
荷花重重哼了一声,道:“废话!”一扭身子,进了竹林。
庄德祥年纪虽比荷花大了十多岁,毕竟是个大男人,总不能真的跟着进去,看人家小姑娘撒尿,但是,在林外等候,却又觉得放心不下。
无奈,只好没话找话,在外面不停地询问,藉以探测荷花是不是留在竹林里──“姑娘,别走得太远啊,当心竹林里有蛇呀!”
“知道啦。”
“撒好了没有?”
“还没有。”
“快一点好不好?”
“催个鬼哟!又不是狗撒尿,哪有那么快呀。”
“时候不早了,大当家他们只怕就要回来了。”
“……”
“真的,我好象看见有人上山,八成是大当家他们回来了,姑娘快出来看看。”
“……”
“姑娘,你听见我的话了吗?”
“……”
“究竟撒好了没有?”
“荷花姑娘,为什么不说话?你说话呀?”
“……”
“荷花!荷花……”
开始时,荷花还回答了三两句,到后来,林中寂寂,忽然没有响应了。
庄德祥大吃一惊,顾不得男女之嫌,急忙飞步奔进竹林……
竹林里万篁密布,只不见荷花的人影。
庄德祥发觉上当了,正惶然不知所措,忽听左侧“沙”的一声轻响。
他刚扭过头去,冷不防后脑上竟挨了一竹杠。
这一记敲得还真不轻,只敲得庄德祥两眼金星乱闪,天旋地转,腿一软,踣然倒地。
荷花从林中走出来,轻轻说道:“对不起啊,庄大哥,我不是想逃走,而是同仁堂内机关重重,我若不去,伯伯他们一定要吃大亏,只好暂时委屈你了。”说完,拋下竹棍,穿林而出,匆匆奔下土山。
待她赶到同仁堂药铺,已经红日当空,但见药铺大门半掩,店中寂静无声,街上也没有旋风十八骑的踪影。
店门开着,证明霍宇寰等已经来过,难道他们都中了机关,全被杀害了?
荷花在门外逡巡了一会,便毅然闪身而入,反手掩上店门,小心翼翼向后院走去……
她曾经三次企图暗杀霍宇寰,现在却又如此关切他的安危,这种转变,连她自己都感觉很意外。
自从懂事,她就从来没有关切过任何人,也从来没有被别人关切过。
她只知道人间充满了虚伪和奸诈,是弱肉强食的战场,要想活下去,就必须不停地争夺,残杀,牺牲别人,成全自己。
可是,这些日子跟霍宇寰在一起,她竟然领受到许多从未领受过的东西,霍宇寰那种几乎挚诚的关怀和呵护,就像冬日煦阳般温暖了她的身心,那一次又一次的同情和宽恕,使她在内心中第一次生了愧疚。
她突然发现,原来一个人活在世上,并不需要去伤害别人,也尽可不必戒惧别人的伤害,人与人相处,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困难、那么可怕。
她幼失怙恃(茅屋内被杀的男女,自然都不是真正的亲人),十年来,生存在魑魅的环境中,几乎早忘了亲情是什么滋味,霍宇寰给她的宠爱,又使她依稀记起父亲的影子,那影子虽然早已模糊,却是她心底最难忘怀的,也是最亲切、最珍贵的回忆。
霍宇寰不是她的亲人,数日相处,时间也不是很长久,然而,那一缕温馨的亲情却溶化了她幼稚心灵上的冷酷外壳,重又显露出真诚的赤子之心。
于是,一起都改变了。
上房内一片零乱,密室入口仍然敞开着,地道中足印纵横,水渍斑斑──那是旋风十八骑搜索后留下的痕迹。
但寻遍地道密室,却没有一个人。
荷花不禁暗暗诧异,心想:看情形,他们并未与店中人相遇,莫非已经由地道前往将军府去了?
想到这里,正要转身退走,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喝道:“站住!”
随着话声,屋角一口衣箱冉冉启开,跨出来一个人,竟是跛足丫头迎春。
荷花认识迎春是“老爷子”的贴身侍女,心里暗惊,连忙陪笑道:“原来是迎春姐姐,可把我吓了一大跳。”
迎春向她打量了一阵,寒着脸道:“你不是奉派卧底的荷花吗?”
荷花道:“难为姐姐还记得我。”
迎春道:“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荷花道:“唉!说来话长,霍宇寰不但识破了我的身份,更获知同仁堂内设有机关密室,一面把我囚禁,一面连夜率人赶来此地搜查,我听到消息,才设法脱身逃回来报讯,不知道他们已经来过了没有?”
迎春点头道:“他们已经来过,刚离开这儿不久。”
荷花吃惊道:“他们有没有找到老爷子?”
迎春冷冷一笑,道:“老爷子料敌如神,事事洞烛机先,岂会被他们找到。”
荷花道:“可是,他们不是已经发现这条地道了么?”
迎春道:“这是老爷子故意让他们发现的。”
荷花诧道:“老爷子为什么故意让他们发现呢?”
迎春道:“你年纪太小,告诉你,你也不懂。简单一点说吧,老爷子这样做,是要霍宇寰相信咱们已离开同仁堂了,其实咱们并没有离开……”
荷花忙道:“怎么没有?店里的人全走光了,我一路进来,一个人都没有见到。”
迎春笑了笑,道:“人人都说你聪明机警,看来也笨得可怜,如果他们都逃走了,我还会留在这儿吗?”
荷花道:“可是──”
迎春忽然摇手不让她说下去,正色道:“我先问你,你是刚从城外来的不是?”
荷花点点头,道:“是的。”
迎春道:“路上可曾见到霍宇寰他们?”
荷花道:“没有。他们昨夜进城,直到现在还没有回去。”
迎春沉吟了一下,又问道:“你进来的时候,店外有没有旋风十八骑的人看守?”
荷花说道:“大街上空空的,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迎春道:“你真的看仔细了?”
荷花道:“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