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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庸 - 纸刀-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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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永湘微微一笑,道:“我想不会太久,倘若我天明以后仍未出来,你就去报讯吧。”

  说完,身形一起,越过了木栅。

  就在他越过栅门的刹那,他注意到两件东西——是门顶牛角上缠着两条黑色丧巾;一是栅门上那把大铜锁,崭新透亮,显然刚换用不久。

  这时,天色尚未入夜,夕阳余晖洒落,谷中景象,清晰可辨。但见这山谷外窄内宽,占地十分广阔,四周山势,环绕如屏,拥着一片绿油油的草原,用来经营牧场,那真是再理想不过了。

  这说明单家牧场场主单纶,目光独到,是位精明干练的人物。

  进入谷中,循车道向左一转,有一片茂密的林子,绕过林子,眼前豁然开朗,整座山谷可一览无遗。

  罗永湘才到林边,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因为他忽然听到了人声。

  那是一群孩子,在草地上追逐好戏的笑闹声音。

  他凝神倾听了好一会,一点也不错,是孩子们的欢笑声,其中还杂着妇女的呼唤声,叫道:“大柱子,二妞儿……别玩了,该回来洗手吃饭啦……”

  罗永湘疑云顿起,连忙蹑足穿过树林,一看之下,更不禁得住了。

  林外是一排木屋,屋前有片空场子,六七个男女孩童,正在空场中捉迷藏。

  木屋檐下,几名老妇正闲坐着喝茶纳凉。

  另外四五个年轻汉子,有的在忙着赶牲口,有的正赤裸着上身,在树荫下挥斧劈柴……

  这情景,跟无为道长叙述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眼前见到的都是活人,并非死尸。

  一条黄狗忽然发现了罗永湘,“汪汪”叫着直冲过来,孩子们也停止了游戏,纷纷围上来问道:“喂!你是谁呀?不声不响躲在林子里,想干什么?”。:

  “大柱子,快去告诉爹,阿黄逮住小偷啦!”

  孩子们一嚷,惊动了那边劈柴的年轻汉子,这个汉子提着斧头大步赶了过来,一把揪住罗永湘的衣领,怒目道:“朋友,你是干什么来的?”

  罗永湘连忙摇手道:“老兄不要误会,在下是迷了路的人。”

  那汉子道:“迷路?这儿又不通官通,你怎么会跑到深山里来了?”

  罗永湘陪笑道:“在下是游学的学子,欲赴百拉寺朝拜还愿,谁知进入山区以后,就迷失了方向,看看天色已晚,无处投宿,途中见到牧场的路标,所以冒昧寻了来,只求借宿一育,明早便走,并无他意。”

  那汉子道:“咱们谷口的栅门已经下了锁,你是怎么进来的?”

  罗永湘道:“不瞒老兄说,刚才我在栅门外唤了许久,没人回应,便由空隙处钻进来了……”

  那汉子喝道:“亏你还是读书人,岂不知穿壁越垣,非奸即盗……”

  罗永湘连连打躬作揖道:“在下一时情急,以致越礼,还望老兄多多原谅。”

  这时候,几名在屋檐前纳凉的老妇人也过来了,其中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衣着较为体面,大约身份辈份都比较高,向那年轻汉子摆了摆手,道:“阿猛,快放手,有话可以好讲,不许对人家这般粗鲁。”

  那名叫阿猛的汉子立即答应着松了手。

  罗永湘一整衣衫,拱手道:“多谢老人家。”

  老妇人向他上下打量了一阵,问道:“相公贵姓?”

  罗永湘忙道:“在下姓罗,四维罗。敢问老夫人家就是单老人么?”

  老妇人点点头道:“不错,这儿是单家牧场,所有的人都姓单。听罗相公的口音,不像本地人?”

  罗永湘道:“在下是山西太原府人氏。”

  单老夫人“哦”了一声,笑道:“那真是巧极了,老身娘家也是太原府,咱们竟是乡亲了。”

  罗永湘连忙躬身道:“乡长即尊长,乡亲即家人,老夫人请受在下一拜。”

  说看,当真拜了下去。

  单老夫人乐得呵呵大笑,道:“不敢当!不敢当!阿猛,快替我扶住罗相公。”

  那名叫阿猛的汉子伸手来扶,罗永湘暗中运气试探,发觉那汉子力气虽大,并不像个会武功的“练家子”。

  单老夫人道:“我一看罗相公的模样,就知道不是坏人。小儿不知,多有失礼,罗相公千万别放在心上。”

  罗永湘道:“原来这位壮士,就是老夫人的令郎?”

  单老夫人道:“老身共有七个儿子,数他最小,性子也最鲁莽,所以取名一个猛字。”

  又指着身旁孩子们道:“这些都是老身的孙儿女辈。”

  罗永湘假意吃了一惊:道:“敢问老夫人今年高寿几何了?”

  单老夫人笑道:“你且猜猜看。”

  罗永湘故作痴傻,仔细看了半晌,道:“大约快六十了吧?”

  单老夫人大笑道:“罗相公,不瞒你说,我的儿子都已经五十四岁了,最大的孙子,上月已娶了媳妇,老身今年整整七十五岁啦”

  罗永湘惊讶道:“这真是看不出来,老夫人的身子如此健朗,又这么好福气,可是我……”

  说到这里,忽然换了满脸悲戚之色,长长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往下说。

  单老夫人诧道:“罗相公为何欲言又止?”

  罗永湘摇头道:“唉!不提也罢。”

  单老夫人道:“彼此既是乡亲,有活但说无妨,何须忌讳呢?”

  罗永湘黯然道:“在下并非忌讳,而是触景伤情,眼见老夫人儿孙绕膝,福寿两全,偶而想到家母的不幸。一时忍不往心酸……”

  单老夫人道:“令堂怎么样了?”

  罗永湘感慨地道:“在下幼年丧父,全靠家母含辛茹苦扶养成人,自去岁起,家母忽然患了瘫病,缠绵病榻,医药无效,是在下割股疗疾,在神前许下宏愿,只求母亲能病体痊愈,宁愿舍弃功名,朝拜天下名山寺庙……”

  单老夫人截口道:“原来罗相公欲赴百拉寺,是为了替母还愿么?”

  罗永湘一面低头拭泪,一面答道:“这半年之内,在下已经朝过南北五台和西岳,现在正准备经百拉寺入川,朝拜青城和峨嵋,然后再顺流而下,远赴南海普陀……”

  单老夫人肃然动容,回顾众人道:“你们都听见了么?罗相公为了母病,不惜舍弃功名富贵,跋涉千里,遍拜天下名山,这番孝心,足可感动天地。你们若能有罗相公一半的孝心,我就算死也瞑目了。”

  罗永湘忙道:“人各有命,家母怎能跟老夫人相比。”

  单老夫人挥挥手道:“孝子临门,这是难得的荣耀,阿猛,去把你哥哥嫂嫂全找来,叫他们都来见见罗相公.”

  罗永湘突然由不速之客变成了贵宾,被单老夫人亲自接进了木屋。

  已进屋门,罗永湘便看见里面供着“亡夫单纶”的神位,牌位上所住日期,使今未愈“五七”,跟鬼眼金冲的记述相符。

  不多一会,单家七房儿媳都闻讯到齐了,男女老幼,满满挤了一屋子——罗永湘约略计算了一下,足足四十多人。。

  可是,这四十多口人,全是活生生的,别说死,连一丝病容也没有。

  罗永湘看在眼里,惊在心头——他固然深信无为道长绝不会说谎,那么,眼前所看到的又该如何解释呢?

  单家的人对他十分殷勤,瞬间便准备了丰盛的酒菜,七个儿子轮流把盏敬酒,妇女们端汤布莱,忙得团团乱转,单老夫人虽然不吃酒,也亲自陪着闲话家常,一派亲切慈祥……

  但罗永湘却深怀戒心,菜不敢多吃,酒也不敢多喝,略饮了几杯酒,吃了一碗饭,便推说身子困倦,起座离席。

  单老夫人吩咐道:“罗相公远道而来,一定很辛苦了,大家散了吧。阿猛去把你爹的书房收拾一下,以备相公安歇。”

  罗永湘道:“迷途之人,能获一榻之地横身,已经感激不尽了,怎敢扰占场主的书房。”

  单老夫人叹道:“说句不怕罗相公见笑的话,牧场房屋虽多,却因地处深山,平时并无外客,临时实在腾不出一间像样的客房出来,只有先天那间书房,还算清静,罗相公别嫌弃,将就住一宵吧。”

  罗永湘趁机问道:“场主故世已有多久了?”

  单老夫人黯然道:“不过才一个多月。”

  罗永湘道:“但不知患的什么病症?”

  单老夫人道:“据大夫说,是痰塞症。上了年纪的人,最怕这种病,一旦发病,便来不及施救了。”

  罗永湘想了想,道:“场主在世的时候,是否有哮喘的宿疾呢?”

  单老夫人摇头道:“没有。他比我小四岁,一向身体很好。罗相公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来?”

  罗永湘道:“在下因久侍母病,对老人病症略知一二。据医书中记载,痰塞症并非绝症,多因长年哮喘而起。如果场主生前没有患过哮喘病,应该不会因痰塞症致死。”

  单老夫人一怔,道:“可是,大夫是这样诊断,难道会有差错?”

  罗永湘道:“不知是哪一位大夫临诊的?”

  单老夫人道:“就是兰州城里著名的儒医、同仁堂的曹老夫子。”

  罗永湘哺哺道:“兰州同仁堂的曹老夫子……”

  念着,念着,忽然心中一动,猛然想起初到啸月山庄时,查问鬼眼金冲的病因,金三奶奶也曾提到“同仁堂曹老夫子”这个名字,怎会这么巧,单纶也是请的同一个大夫?

  鬼眼金冲诈死,曹老夫子必然知情,难道说,单纶也是诈死的不成?

  罗永湘飞快想到这里,精神突然振奋起来,忙又问道:“此地距离兰州甚远,场主思的又是急症,延请大夫,如何来得及?”

  单老夫人道:“那位曹老夫子并不是特地去延请来的,先夫发病时,他正好在这儿作昏……”

  罗永湘道:“哦?这可真巧?”

  单老夫人道:“只因先夫生前,极好收存古董字画,那位曹老夫子也有同样嗜好,彼此原是朋友,先夫发病前,曾到兰州去盘亘了几天,回来第三日,曹老夫子也由兰州到牧场来玩,就在那天晚上,先夫忽然患了病。”。

  罗永湘趣听越惊,又问道:“那位曹老夫子是否常来牧场作客?”

  单老夫人道:“并不常来,一年半载也难得来一趟。”

  罗永湘道:“这次他特地由兰州赶来,想必有很重要的事了?”

  单老夫人苦笑了笑,道:“谁知道呢?他一来就和先夫闭门谈心,谈来谈去,还不都是谈的那些古董字画。”

  罗永湘心里暗想:“这位曹老夫子既跟鬼眼金冲和单纶都很熟悉,又对古董字画有相同的爱好,那天啸月山庄的《百鲤图》交易,他为什么没有在场呢?

  “再说,单纶由兰州返回牧场,是在字画贩子陆逢春被杀的次日,第三天,曹老夫子便赶到单家牧场来,紧接着,单纶就暴病身亡……这,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从种种蛛丝马迹推测,这位曹老夫子可能早已知道《百鲤图》的底细,甚至可能就是凶手。

  但罗永湘想不透,关于曹老夫子的其人其事,鬼眼金冲何以竟只字不提呢?

  单老夫人见他默默无言,只当他太疲倦了,略坐片刻,便起身告退,自回后屋安歇去了。

  书房已经打扫干净,枕褥都是新换的,罗永湘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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