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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片山东地境原是李蜂头的领地,但对面来的骑军却是穿了一式白战袍蓝背子,不似是本军穿什么都有的杂色装束。
一名马士纵马上前,对国安用等人大声问道:“来的可是李铁枪、杨妙真属下军兵,是否送丁口到莱州去的人马?”
国安用大喝道:“大胆,大帅、姑姑的名讳也是你们乱叫的么,小心有奇祸上身。”
那骑士不屑地冷笑道:“什么姑姑,你们这些汉奸奴才方把这个女人当成长辈,在我们眼里不过是个淫贱恶毒的妖妇罢了。说,是否送丁口来的?”
后一句喝声有如霹雳,震得国安用心中一突:“此人好浑厚的内力,其武功也定然非同小可。自己此来是要取回‘猎鹿’宝刀,不可因了一点闲气而坏了大事。”当下换上一副笑脸道:“本将军国安用,正是奉大帅和姑姑将令,送十四万丁口去莱州换取‘猎鹿刀’的。请问这位将军上姓高名,可是贵东主林飞川派你们来接收丁口的么?”
这位骑士正是张氏兄弟中的老三张全节,他们兄弟中就数他的脾气最为暴躁,听得国安用是送丁口来的贼将,十分不满地叫道:“兀那汉子,我又没问你姓甚名谁,说那么多废话做甚。你家老子叫张全节,是双木护卫队骑军教头。奉我家都统制将令来接丁口。既是你们已经将人送到了,都统制吩咐过,还要细细地清点,丁口的男女、大小、老少、壮弱都要细细看清楚、还必须写得明明白白。莫要让人给以少充多胡混过去,省得没点足数而吃了大亏。来来来,我们这就开始点算丁口。”
“且慢。”国安用出声止住张全节。
张全节笑道:“怎么,想先试试我张家的家传武功么?也好,待我先和你这汉子战上七八十合再讲。”
国安用不欲和此人纠缠,向张全节伸出手掌叫道:“拿来。”
张全节奇道:“什么拿来?敢情还想要立生死状么。这可不成,没大哥发话,没都统制的将令,私斗是要罚饷一月的。我们打个商量,打个四五十合便罢手,我们也留些手不发全力,保证不伤到你就是。你看如何?”
国安用对这样胡搅蛮缠的人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一时间弄得哭笑不得,只好和声向这人解释叫道:“你要将丁口接走,便须将‘猎鹿刀’交到本将军的手上,然后再点算这十多万丁口,我们哪有时间与你胡缠。快将宝刀拿过来,我们早些办完事,本将军也好早些赶回去向我家大帅、姑姑复命。”
此时又有两位骑士上前,一人喝道:“三弟不得对国将军无礼,待大哥和他说去。”
这说话的正是张全忠,对国安用拱手道:“国将军,你要的‘猎鹿刀’随后就会由我们都统制带来交给你。我们是否先将丁口点算,省得到时多费时耗力。”
国安用没把宝刀拿到手,如何肯把丁**给别人,一口就拒绝:“不成,说好了一手交刀一手交人的,宝刀未到我手上,你们也不能先动这些丁口一下。”
张全节道:“不如这样,看你们送来的这些人都已经又饿又累,支撑不了多久。待我叫人将带来的干粮分些给他们先吃点,宝刀拿到你手上时再来点算如何?”
国安用答应了张全忠的要求,让对方的人送干粮给丁口们裹腹。
看着数百人解下他们背着的长布袋,分发给饥寒交迫的人们食用,国安用见到一个人的腰间皮套内插着的东西,像极了自己去年从船上捡到,那些刺客掉落的物事。再看仔细一些,发现这几百骑军中挂有此等物事的人还真不少,暗暗粗算了一下总有个三四十人。不由得心中一动:“我捡到那东西后,看来看去都不知是什么东西,也弄不明白这件古怪的物事是做何用的,不如把那物事拿来向这些人问问,或许能弄个清楚明白。”
想到就做,国安用弯腰从坐骑侧边的囊袋内掏出用布包得紧紧的东西,招手向一个挂有皮套的大汉叫道:“这位壮士,有件事想向你请教,麻烦过来一下好么?”
大汉见这个贼兵将军好言相问,走到国安用马侧,拱手淡淡地问道:“将军有何疑问尽管请说,能讲的事在下自会坦诚相告。”
国安用一边小心地慢慢解开布包,一面道:“请教壮士,我去年无意间得了一件东西,与你腰间皮套内的物事一模一样,却不知是何用处,壮士能否将其用途告诉本将军么?”
“你也有这种物事?”大汉正是林强云原先的亲卫哨长游瑾,在淮南东路西溪镇骑军成立时,方与四十二名亲卫一起被调离亲卫队到骑兵中,现时为骑军部将。他在林强云身边有一段时间了,深知长、短火铳及大、小“雷神”都是商行中最高机密,自己等人发到火铳时全都起过誓:在商行镖局还没有公开火铳的秘密之前,人在铳在,铳失人亡。
而且,游瑾也从未听说过自己军中及商行其他人有手铳丢失过的事情。他自是对国安用的话大感怀疑,话语不由得脱口而出:“呵呵,如此要紧的东西能落到你的手上,不会是别的什么外形相像的物事,你弄错了吧?”
国安用已经解开布包,很自然地抓住木柄拿起手铳在游瑾面前一晃,笑道:“东西就在本将军手上,怎么可能会弄错呢。壮士请看,这就是那件物事。”
游瑾定睛一看,国安用手上指着自己的,果然是一把比自己身上带着稍小了一点的手铳。虽然他已看清那把手铳的击锤还在原位并没有压下,显然贼将还没掌握如何使用手铳。但手铳的使用极其简单,力气稍大的人只需一个拇指就够了,谁能保证这个贼将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说不定他会在自己没注意时按下击锤实施突然袭击呢?
现在这个贼将又将手指着自己,明显是不安什么好心。游瑾不由得脸色剧变,他可不想冒险,第一反映就是身形向侧旁急闪,以避开铳管的指向。然后一边向后急退并伸手掏出皮套内的手铳,一边头也不回地高声喝令:“护卫骑兵队全体听令,原局主亲卫队的人过来帮忙,其他人立即准备战斗。”
位于游瑾附近分发干粮的十四、五个人丢下手中的长布袋,飞快抽出手铳边走边装弹,到他的身边汇集成散兵阵时已全都按下了击锤,将手铳对准国安用和他的十多名亲信身上。
国安用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大汉为何一见了自己手上的铁管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把这个铁管举到眼前再看了一眼,还是和过去一样,没什么不同啊。再看看已经靠近的对方这十几个人,全是持有相同的小铁管在手,并将小铁管对准自己和手下的亲卫。尽管他把头都想痛,还是没弄清楚什么地方出了错。
“原局主亲卫队的人?这十多个原来以前是林飞川的亲卫队,可他们为何从一见到这物事时就态度大变,如临大敌呢?真搞不懂这些商贾们心中是怎么想的。莫名其妙!但从他们的行动上看,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对方准备向自己动武了。”国安用急速转着念头,为自保计,他觉得还是不能大意。便也即时喝令:“事情有变,儿郎们结阵应敌。”
这次跟国安用押送丁口来此的,是他现时所有剩下的五千多军兵,本来这一点人要押解十余万丁口,原就兵力太少显得有点力不从心,他也不想冒险接受这份差事。国安用只管向姑姑推辞不肯成行,把自己的兵少,不能受领此等大事的原因说得清清楚楚。
李蜂头夫妇大约的确是想利用这次机会,寻个小小的错失将国安用除掉,以报被杀的儿子李通之仇罢。他们见国安用不肯上当,杨妙真就另外给国安用派了其他兵,把今年在附近掳来的近四万还在调教,准备稍迟补充到各部军中的丁壮,暂时拔给国安用五千人随行,照看押送丁口,这才让国安用没了借口,勉强将这趟差事接了下来。
为了稳妥起见,国安用只带了一千人为前锋先行探道开路,让其他的四千多兵卒分批押后,看住这些新丁,防止他们作乱。
嘴上说是探道开路,可这淮南往山东全是他们走熟了的大道,要什么探,何必去开呢。贼兵们都心知肚明,自己的这位将军大人只不过是以此为借口,避开烦人的事先行一步自寻乐子罢了。
另外五千李蜂头掳到军中,被裹胁成贼兵的农民,在李蜂头军中的数月有得吃、有得住,还有兵头的皮鞭、棍棒抽打杖笞,似乎全都变得麻木了。刚开始派到国安用军中时,这些人悲哀的发现不但自己被迫成了贼兵中的一员,连自己家中的妻儿老小全杂在这些北上的人群中,竟然是被自己亲手押往不知何方。起始的十来天时间,没人想到过抗争,会的只是和家人们一起抱头痛哭。
稍后一段日子,有些比较大胆、心思又细密的年轻人,不甘心就此将自己的家人及亲朋好友亲手送上不归路,开始动起了脑筋。慢慢小心地避开李蜂头派来的兵头,一个传一个地交头接耳商谈,准备一旦有了机会就突起发难,先将兵头们杀了,然后带着亲人逃命。即便要死,一家人死在一起也好过被分拆开流落他乡客死异地强。
前一段路还是在淮南李蜂头老营地境,离得稍远进入丘陵山地了,兵头和分段看押的贼兵部将们,又似乎对新丁们的举动有所察觉,也提防会生变乱,对人们看管得极紧,让这些准备逃亡的人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出山踏入胶莱平原,这些人看清地势,便清楚这样的地方没法逃。在一马平川的大平原上,要想带着行动缓慢的家小逃命,十成中怕是有九成九会被捉回来。还有个把捉不回来的,那就肯定是亡于贼兵追捕时的刀枪之下。
这批从淮南被劫掠强迫送到此地的难民们,同甘共苦地走了上千里路后,不相识的人们慢慢熟悉了,在还没有到生死关头的时候,他们也还是能够互相扶持,尽量帮助老弱多走些路,以免有太多的人死于还不知要走多远的路上。
所有人都不清楚自己这些人的目的地,他们只是听说过,李蜂头的所谓“忠义民军”明面上投靠大宋,现在还是大宋朝的军队。而实际上却是蒙古人的狗,而且他们还与仇敌金国勾勾搭搭,并没安什么好心。
相当一部分人都清楚,这些害民的“忠义民军”,在去年就已经劫持了数万人丁送去给蒙古人做牧奴,一年多时间了,至今没听说有一个人能够活着回到淮南来。做蛮族鞑子的牧奴,光从“牧奴”两个字中,用脚趾头去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想来这次被押送北上的这些人,也肯定是要客死他乡生还无望了。
难民们也真是够可怜的,自被从淮南李蜂头的兵营内驱赶出来,由于李蜂头怕饿死太多人到时候凑不够数,每人分给两斗粮食让他们能维持到山东。路上既无锅碗,到了村庄押送他们的贼兵也不许难民们生火煮食。除了少数有家人当了贼兵新丁的能不时吃到一点熟食外,他们中大部分人都只能生食谷麦充饥,借以苟活性命。
原本看到平原就冷了大半截的身体,见到又来了一彪人强马壮的骑军,人们的心沉到了脚底,浑身冷透,大家都认为没希望了。即使再怎么年轻力壮,两条腿的人也不可能快过四条腿的马。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虽然现时还不知是福是祸,却让人们心存万一,又重新燃起了一线希望之光。
这些装束鲜亮的骑军士卒,他们的举动让大多数人心中十分疑惑,位置较接近国安用的人看到张全节与他打交道的情景。以隐约听到的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