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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女人忙着烧水,好让男人能尽快把野猪退了毛后开膛破肚。孩子们今天第一次吃了一顿饱饭,虽然只是掺了许多野菜的粥,但总归是吃的时候有饱的感觉。眼见得晚餐还有野猪肉,今天还能再一次大快朵颐,都快乐得比过年还要高兴,拖动着瘦弱的身体嘻笑打闹。
太阳西斜,往南的一批六十来人回到寨里,令人丧气的是,他们带回来的只有一头十多斤重的小黄麂,和十几只山鸡和野兔。以重量来说,还不如张山他们九个人猎获的零头。
稍后不久,北去打猎的人也回来了。这批人仅比前一批人的收获好了那么一点点,二十来只山鸡,被狗咬到一只野兔,还有一头五十来斤的小野猪。
罗全发听说张山他们打回了一头三百多斤的大野猪,再问清了他们猎获野猪的经过后。这位四十多岁的原义军龙营统制官心中不由暗自思量:“少主手下这两个专管信鸽的手下都有如此身手,他们所用的弩箭又是这样犀利,难怪军师会暗中打他们的主意。不管少主是不是老主人的后人,就凭他能够为我们这些残存的几百人寻找出路的份上,也应该对少主推心置腹啊。以我们现在这一百多人,就是再加上少主训练有素的一百多人,想要再次举旗造反,真能成得了事吗?”
张山问了他们打猎的情况后,心道:“难怪打不到什么猎物,他们所用的弓是自己做的,根本没有什么力道,仅有的数十支箭也是用钝了再磨,磨好了再用,连箭羽也快掉光。又不知道要把箭镞打磨成怎么样才能射得准确,如何能有大的收获呢。”
山寨在太阳落山后沉静下来,人们以各自的屋内煮饭进食。
夜,也在人们不知不觉中悄悄降临,月亮出现在东边天际。不知何时山寨中间的平地上,有人燃起数十堆篝火。
度日艰难,山寨中所有的人也都抛弃平日里相互间的些少成见,坐在一起。汉、畲、瑶三族的人十多年来在这里相依为命,一直以来都能互相扶持,同舟共济共度维艰。只是都还保留着各自的民族习俗。
到了各人都吃完了十多年来最为丰盛的一顿饭后,人们渐渐围到火堆边,先向老人们行礼问候,再互相打招呼坐下。
火堆边,今天跟着张山、张河去打猎的七个青年人成了人们的中心,他们被拉到火堆边,向人讲述今天打猎的经过,谈论跟着少主搬到汀州后的生活。
夜渐渐深了,远处有人用粗犷的男声唱起张山兄弟听不懂的歌,还有清脆柔和的女声相应和。慢慢的,一唱一和的歌声在月色中渐去渐远,渐远渐沉,直至声不可闻。
随后歌声再起,又是渐渐地远去。
这样过了半个来月,李元铠直至十月初一日下午才来到山寨。和他一起到达的除了原来保护、陪同的一名山寨统制外,还有三个人跟在李元铠后面。
其中一个三十余岁的文士,自称姓秦,名仲涪,字越亮。他一张长方脸上长着个又大又红的鼻子,使人一看到他就能记住这个人。如果你问见过他的人,这秦仲涪长得什么模样的话,十有八九的人会张口结舌地答不上,他们都会说自己只记得此人有一个极为突出、引人发笑的红红大鼻子。从而使人们完全忽视了这个人的长相,更没有人会注意这人从眯缝成一条线的眼睛里,不时闪射出来的阴沉狠毒目光里包藏祸心。
另外两人都是身穿武士服的大汉,圆脸上长着虬须的叫穆椿,黑面无须刀条脸的叫穆自芳。
这三个人没有向山寨的人说明他们来自何处,李元铠却是对他们神态恭敬,视若心腹,大有倚为干城的样子。
在李元铠到达山寨的同一时间,一艘用竹席盖得严严实实,七丈长的木船悄然离开衡州的耒阳县,由船上八九个船夫用长竹篙撑动,缓缓沿耒水逆流而上。
同一时间,郴州桂东县南十里的一个小村里,一个身穿绸布武士服的人,大声向手下人喝令:“立即传我的命令,叫西峒的人带上兵器于本月十五日赶到这里会合。”
山寨里的人假如知道除了这三个人外,二十天后在距山寨五里外的一个隐秘处,又有匆匆赶到的二百军兵和二十多名武功高手,不知会有何感想。
危险的气息在人们不知不觉间,缓慢而又无声无息地渐渐向这个山寨逼近,五百多名男女老少和张山、张河兄弟二人,将会面临着怎样的境地?
目前谁也不知道。
在李元铠的眼里,山寨有很大的变化,具体变化在哪儿,他也一时间没想明白。总之,整个山寨有了些许生气,再不像他过去所见的那样死气沉沉。
孩子们有了些许精力在山寨内玩耍打闹,瑶家的妇女忙着在洗刷家里少得可怜的衣物,再拿到屋后去晾晒。她们正在做好搬迁前的准备,虽然所有的衣物都破得不成样子了,仍然不舍得丢弃。也许,搬到新地方以后一时没法做新的,还能用得着它们。这,谁能说得准呢。
汉、畲两族的女人也在做着相同的工作,有点不同的是,她们的衣物大都是晾晒在自家的门前。
直到外出打猎的人们回山寨后,李元铠才想到,山寨的变化不是外在的,而是人们内心有了变化,他们有了希望,也就有了生存下去的勇气。这个变化从表面上很难看出来,只有和山寨里的人深入交谈后,才能从言谈举止中体会到这种变化。
对于李元铠的到来,除了少数几个原来的统制官外,山寨里所有的人都漠然以对,既不表示欢迎,也没有人提出反对。
他们对于这位十多年来只会乱出主意瞎指挥的原义军军师,完全失去了信任。
谁说不是啊,李军师除大帅李元砺刚没了后不久,带着大帅的残部打了几次败仗,把三千多人的军队打得只剩下八百余人外,就没有再看见他敢与大家在一起。他只会远远地躲到永州的零陵(今湖南永州)城亲戚家,直到六年前才敢回到增口村老家。
山寨里的人们还清楚地记得,六年前的嘉定十五年(1222年)十二月二十日,当人们第一次见到这位李军师时,是抱着多大的希望。当时还在世的龙营大统领盘生柱,也就是现在的虎营统制盘生伯的亲哥哥,请他为山寨中还残存的千余老小妇幼谋个生存之道。这位李大军师不仅没给他们想出什么好办法,反而于次年初出了个要盘大统领带着最后三百二十多名勇士,把附近数十个汉、瑶、畲族的村落、山寨洗劫一空的馊主意。
那一年,山寨里确是解决了粮食不足和无衣过冬的困难。可人们的高兴劲还没有过去,却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经过这一番抢掠,逼得这方圆数十里地内的人纷纷逃往他处另建家园。
这附近除了他们这一千三百多男女老少外,再没有其他山寨、村落了。以后,他们就是想再重施故技进行抢掠,也没有了可供他们下手的对象。
第三年,山寨的人还发现了更为严重的事,由于对他们稍为友好的各个山寨、村落的人全都搬走,也就彻底断绝了本山寨所需食盐的来路。最后,连想托人向外购买些食盐、粮食、衣物和日用品也找不到人帮忙。
此后,这个山寨里的人,只能趁着外送赋税的时候偷偷摸摸的带回一点食盐等物品。数年来因为到山外购买食盐、粮食、衣物而被杀的青壮男人不下二百人,使得山寨里的青壮年男人只余下目前的一百八十多人。
直到这个时候,人们才知道这位李大军师给他们出的主意是多么的糟糕,其后果有多么的严重了。
因为,自李元砺被杀之后,罗世传就派兵把这一带封锁,凡是黑风峒北山寨里的人出入,只准向外运送物品,不得朝山寨输送任何东西。他还下了严令,凡有私自夹带货物入黑风峒北寨的,一概格杀勿论。
此时山寨里的粮食,还有四千斤左右,省着点的话还有可能勉强再支持二十来天。因为张山兄弟到这里后的几天内,就发现要在这一带打猎维持这数百人的生活,实在是太难了,即使是有了自己带来的两具钢弩,也不能达到这个要求。他只好再次和罗全发商量,把每天的粮食减少到二百斤,争取尽量多坚持一些时间。
李元铠到了山寨以后,立即叫随同他到达的三个人招集了他所信任的几个统制,要求他们把所有的青壮男人全部集合在一起,按他在汀州听来少主护卫队的训练方法进行训练。这样一来,不但没人能再出去打猎,还把山寨里的人折腾得苦不堪言。
几天后,张山兄弟俩觉得不能让他们再这样下去了。向李元铠提出,在粮食还没有解决之前,应该让大家再出去打猎,否则会坚持不到林强云到来。
岂料李元铠根本不听他们的,反而说这是为少主训练能战斗的勇士,把他们骂得一无是处,轰出房门。
张山兄弟没法,只好急急地去找纸张,想把这里的情况写明告诉公子。令兄弟俩丧气的是,整个山寨里找不到那怕是一小条的纸,竟然连毛笔也欠奉。好在还有位老人保存了一小段墨,张山撕下身上穿的衣服后摆,用竹片削了支笔在两块小布条上各写了二十几个字,分别绑在两只信鸽的脚上送了回去。
有人把他们的举动报告了李元铠,这下可好,李元铠令人把他们兄弟的两具钢弩和箭矢全都收缴了,使他们连想出去打猎也没了工具。
张山在无奈之下,再次撕下衣服写了信,把最后的两只信鸽也放了回去。然后兄弟俩就整天呆在山寨里,硬挺着等公子来了再作打算。
到了初十这一天,张河再也忍不住,对张山说:“大哥,我们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眼看山寨里的粮食只剩下千余斤,而且寨里的女人和老少刚好一点的身体这几天又渐见差了下去,生病的已经有十来个了。不如我们留一个人在这里,另一人去益将隘迎接公子,把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再给公子说说,请公子想办法运些粮食和衣物到这里来。”
张山想了一下说:“那好,二弟你去益将隘等公子,把这些没用上的纸钞带去。这一段路还记得怎么走吧?”
“还有些记得,”张河道:“认准了方向走,想来不至于迷路,最多就是多走些冤枉路罢了。大哥放心吧。”
张山脸色凝重地交代说:“现在我们只有一把短刀防身,路上定要万分小心,若是不行的话,宁可回到这里死等,也不要勉强乱走。”
张河应声“是”,便匆匆走了。
初七日到达瑞金的林强云,在徐家吃过晚餐后不久,就被徐家兄弟请到后院的一间书房内。
徐子丹老爷子早在书房内相候多时了,他一见徐家兄弟把林强云带入书房,笑呵呵地站起身来说:“小老表,你既是和我儿平辈论交,老头儿也就托个大叫你一声林贤侄,你看如何?”
林强云笑道:“当然,就凭老人家的年纪和身份地位,叫我一声贤侄是看得起我了。你说是么,徐叔。”
听到林强云改口称自己“徐叔”,老头子乐得哈哈大笑,习惯地捋着胡须说:“好,林贤侄果然是个痛快人。来,快请坐下说话。”
徐子丹等三个后辈坐下后,端起茶杯向林强云邀饮,然后才严肃地说:“林贤侄,四天前,从益将隘赶回雩山草庐的人报告,江淮大侠丁家良派人专程传信。说是山东汉奸李铁枪派了上百名高手探子,分数路南下宋境,来与陈三枪、张魔王等造反的人联络。想利用这些造反的各路人马牵制朝庭,使朝庭调回一部分能战的淮军回南方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