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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安澜神情有些紧张地跟着诸葛德威走进了高畅的府邸,远处,时断时续的歌声终于消散了,酒宴结束的军令已经下达全军了,现在,已经没有人敢于违抗高畅的军令。
崔安澜不知道高畅为什么要见自己,自己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小兵,甚至,这个小兵还不怎么够格,统领大人,为什么要见自己呢?
他一边走着,脑子一边乱七八糟地想着,从传令的诸葛德威那里,他得不到任何提示,只好,怀着战战兢兢的心情穿过中庭,走进高畅的后院。
在一所房子前,诸葛德威停下了脚步,他慌忙站定。
那个魔神一般巨大的雄阔海坐在房门口的石凳上,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伸手把门推开。
“进去吧,大帅在里面等你!”
诸葛德威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崔安澜鼓起勇气走进房门,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屋子中间摆着一个火盆,火苗窜起了一尺多高,室内应该非常温暖,然而,他一点也感觉不到,当看见火盆旁的高畅时,他的心中充满了寒意。
比起来,站在外面那寒冷的冬夜中似乎要更加温暖一些。
“坐!”
高畅在看一本书,他没有抬头,仍然盯着书页,声音不咸不淡地传来。
崔安澜在火盆前摆放的一张锦凳上坐下,打量着四周。屋内的陈设非常简单,一张胡床,摆放在最里面,靠窗处,有一张胡椅,以及一张木桌,然后,就是身边摆放的这几张锦凳,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家具。
待他打量完毕,高畅放下了书,抬起了头,崔安澜忙收回目光,头低了下来。
“抬起头,看着我!”
传到耳边的声音充满了力量,让人无从拒绝,崔安澜下意识地抬起头,目视前方,高畅的面容非常清楚地出现在他眼前。
他从没有如此近距离地注视过自己的统领,以前,都是在远处凝望这个人,并且,都没有敢仔细地观察他的面容,在崔安澜心中,这是一个不能失礼的人。
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地看自家统领的脸,然而,就算是奉命而为,他的视线仍然显得有些闪烁。
很快,他就低下了头,瞧着自己脚下的地面。
他的身体突然抖了一抖,蓦地,再次把头抬了起来,视线直勾勾地落在高畅脸上,这时,他已经顾不得失礼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面前这张面孔异常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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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出战前夜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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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容崔安澜不吃惊,仔细看来,高畅的面容和某个人竟有六七分的相似,而那个人正是他自己。
高畅瞧了惊诧莫名的崔安澜一眼,微微一笑。
今日,在训练场上瞧见这个人的时候,他也颇为惊异,莫非这个人与他这具身体原有的主人有什么联系?虽然,他对那个人的过去不感兴趣,不过,如果能知道一点他的过去,也不是什么坏的事情。
在某些事情上,他需要这个与自己面容相似的人,于是,在开拔的前夜,他把他叫来见上一面。
“你叫崔安澜吧?”
“是!”
崔安澜醒觉到自己这个状态的不妥,忙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后,重新低下了头。
高畅仔细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可以看出来,这个人的震惊的原因只在于和自己面容的相似,在他脸上,并没有遇见熟人,或亲人一般的激动。
看来,这个人和原来的高畅并没有关系,只是长得相似而已,纯属巧合。
两人的轮廓和五官的确有些相似,然而,不同的地方也不少,比起高畅来,崔安澜要显得文弱得多,虽然,经过一段时间的苦练,在他身上,仍然保持着某种书生的习气,并没有完完全全蜕变为一个真正的士卒。
而且,最重要的是,在他身上没有高畅所具有的独特的神态和气质,没有那种漠视一切的淡然,以及身为上位者应有的威严。
“安澜,是哪里人?”
崔安澜低着头,双手紧握,一时无语。
高畅笑了笑,说:
“怎么?安澜有难言之隐?”
高畅的笑声虽然轻微,然而,崔安澜却从中感觉到了一股森然的寒意,火光闪耀处,地上拉着的高畅的影子显得异常巨大,在跳动的火苗中,摇曳不定。
崔安澜心中一寒,忙说道。
“在下不敢有任何东西向统领隐瞒,只是,这事说来话长,在下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嗯!”
高畅哼了一声,朗声说道。
“抬起头来说话,男子汉,大丈夫,不要轻易向人低头!”
“是!”
崔安澜抬起头,视线犹疑不定地落在高畅的下巴上,他终究还是不敢直视高畅的眼睛,看得出,他内心充满了挣扎,不知道是不是该把自家的秘密吐露出来。
崔安澜咬咬牙,突然,离座而起,向高畅奔去。
高畅端坐在原地,冷冷地注视着他的举动,从对方身上,他感受不到杀气,因此,没有采取任何动作,身形巍然不动。
在高畅身前两步远,崔安澜猛地双膝跪地,向高畅行了个大礼,额头不停地叩击身下的青砖,嘴里不断嘶喊。
“统领大人!请你一定要帮在下!帮在下报那血海深仇啊!”
“哦!”
高畅颇有兴致地瞧着身下的崔安澜,没想到自己短短的一句话,居然引来他这样惊天动地的举动,这事还真有意思!
崔安澜不管不顾,一个劲儿地向高畅磕着头,很快,额头就肿了起来。
“有什么事情,起来慢慢说话!”
再磕了两个头,崔安澜才从地上站起身来,他弯着腰,退了回来,坐回原位,头发披散下来,额头破了一点皮,一丝血渍红了他的头皮,看上去,颇为狼狈。
高畅没有说话,歪着脸,仔细打量着他。
哽咽两声之后,崔安澜调整好情绪,将自己的身世向高畅娓娓道来,这个秘密,他原本想埋在心底,除非完成心愿否则绝不向任何人吐露,然而,在这一刻,他却想一吐为快。
在他看来,眼前这个人或许能帮助自己,做出这样的判断并没有经过他一向推崇的冷静的分析,完全是出于他的直觉。
他想牢牢抓住这个机会,因此,没有任何隐瞒地将自己光彩以及不光彩的过去全部向高畅吐露出来。
崔安澜是博陵崔家的人。
这句话非常精辟,准确!所谓博陵崔家的人的意思是,他家从他的祖父开始,就是博陵崔家的奴仆。所谓奴仆,就是那种生死大权全部掌握在主人手上的下人,并且,世世代代,即便是生下了的后人也属于主人所有,对这些奴仆来说,主人就是他们的天,就是他们的地,主人的命令等同于皇帝的金科玉律。
崔安澜这个奴仆和一般的奴仆有点不一样,这点对他来说是幸运的,然而,终究说来,却也是不幸的。
崔安澜和崔家家主的大公子崔破崔平州同年同月同日所生,大公子才在主人房里发出第一声哭喊,下人房这边,崔安澜也开始了初啼,与之应和。
这也是一种缘分吧?
就是这个小小的缘分,四岁开始,崔安澜就成为了崔破公子的伴读书童,这对崔安澜来说是幸运的,不然,像他这样身世的人,不可能接触到高贵而洁净的书籍。
一晃眼,十几年过去了,和崔破公子一样,崔安澜也成为了一个知书达理的翩翩书生,虽然,他永远只能穿着粗布的衣衫,然而,他腹中的学识比起自家公子来,却不遑多让,这还是他在故意藏拙的情况下留给旁人的印象。
知慕少艾,不只是公子少爷才会拥有这种东西,崔安澜这个下人奴仆同样有着类似的青春冲动,当然,他的对象不是什么大家小姐,理智的他不会有这方面的奢望,他的目标是和他同一阶层的人物,二爷房中一个名为碧烟的丫鬟。
并且,那个丫鬟也对与一般奴仆不太一样的他怀有好感。
年少之时,他和自家公子也颇有一番情谊,所以,公子崔破知道他的这个心思,还笑着对他说,等他成年之后,就安排他和碧烟成亲。
然而,没有等到他真正成年那一天,天就塌了下来。
在一次和荥阳郑家来客的诗会中,碧烟失手把崔二爷崔无庸最钟爱的茶壶摔碎了,崔二爷一怒之下,将碧烟赐给了二房的管事崔忠,碧烟只是一个年方二八的姑娘,那崔忠却已经四十好几了。
对奴仆来说,主人是天,天老爷要如此,像他们这样卑微的人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也许是书读得比较多的缘故吧,崔安澜不像别的奴仆那样对这样的事情逆来顺受,他选择了反抗,一向理智的他,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他准备救出锁在柴房里的碧烟,两人一起私奔。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文弱的自己,在当时,居然有那么大的勇气,要知道,背主逃亡的奴仆,只要被抓住,只有死路一条。
碧烟义无反顾地跟着他踏上了逃亡的路途,最初,还颇为顺利,轻松就骗过了柴房的守卫,两人逃了出来,然而,很快,事情就泄露了,追兵迅速追了上来。
慌乱之中,他摔下了山崖,却因此逃得了一命。
作为逃奴的碧烟,却被杖毙而死,自家的父亲也被连累了,从账房内被赶了出来,贬为一个苦力,并且,声称和他这个不忠不义不孝的东西断绝关系,很快,就郁郁而终了!
这些事情,都是后来他打探出来的,从此,他之所以活着,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斩断博陵崔家从汉时崔烈开始的数百年传承,为此,他愿意付出自己所有的一切。
这也是他这样一个书生居然参加反贼,并且作为一个普通一兵的原因。
博陵崔家的名声非常之好,乃是儒家的代表,号称以礼教化天下,几世以来,在纷乱的北朝,依然屹立不倒,并且,屡屡有子弟出将入相。。
这样的世家大族,不仅朝廷不会轻易去得罪,就连那些造反的反王,经过博陵的时候,同样也退避三舍,他们还期望有朝一日登上青云,那时,还需要博陵崔家的子弟来辅佐自己,治理天下。
要想铲除这样传承几百年的世家大族,难度可想而知。
崔安澜并不奢望高畅听了自己这悲惨的往事,就义愤填膺答应帮自己报仇,要知道,自己单身一人,和整个崔家相比,分量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冥冥中又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人一定会帮助自己。
他有些紧张地盯着高畅,嘴唇不停发抖,等待着命运的裁决,不知道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仍旧会是如地狱一般的绝望吗?
沉默了一阵,高畅幽幽说道,那声音仿佛来自于九幽之地,寒冷彻骨。
“一个人,想要得到什么,一定会付出一些别的什么!你是一个聪明人,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如果,你对我有用,能够帮我做事,我就会帮助你,你能帮我做多少事情,同样,我也会帮你做一些相等的事情!”
“在下一定为统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呵呵,那就不必了,你先去将屋角的那副盔甲穿上,让我看看!”
虽然,不明白高畅叫自己这样做的缘由,崔安澜仍然没有一丝迟疑,二话不说,立刻走到墙角,把那副原本属于高畅的盔甲穿戴整齐,然后,走到他的身前。
高畅上下打量了一番全身披挂的崔安澜,满意地点点头,笑着说道。
“好一个影子武士!”
崔安澜并不明白什么是影子武士,要是高畅换一个说法,比如说是替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