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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这样也不能如此,我是皇上,这是我的旨意!”听了皇祖母的话儿,皇祖父的气儿算是消了一些,可是仍自恼道。
我来之前就听父王说过,当朝的这一任宰相胡惟用是个庸人,擅长之处是只懂拍马逢迎,就连当年的开国功臣刘基也曾说过“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话儿来,皇祖父大概是害怕太精明的宰相会擅权,所以才任了他作宰相的。就如皇祖母先前说的,以胡惟用的性子哪里敢违拗皇祖父的旨意,他答应了亲事,可是那一位胡家的小姐却未必肯答应,今天的事端只怕就是由此生出的了。
第六章 相亲(2)
我终于算是知道来龙去脉了,连忙跪了下来,对皇祖父说道:“皇祖父,长洛是您的孙子,难道还害怕娶不到妻子么?孙儿就不信凭我一己之力会娶不到这一位胡家小姐!您就别为这事儿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孙儿会担心难过的。”
皇祖父听见我这话儿,停顿了好半晌,满腔的怒气终于消散殆尽,拉起我说:“长洛说的极是,连宋濂都没口子称赞你,难道还怕你讨不到老婆?”
皇祖母轻轻一叹,若有所指的说道:“看来这一众孙儿中,就数长洛最懂事出息了。”
皇祖父闻言一怔,随即沉默不语,良久良久……
这日过去之后,皇祖父和皇祖母就暂时把我相亲一事按下不说,毕竟我年纪还小,可以过得几年再说。我在宫中每天都要去向皇祖父和皇祖母请安,如此一连坚持了一个月后,我才知道原来祖父的御书房向来是不能让人随便进出的,就连朱长文也不行,可是他却破例让我这个顶多是一个藩王的王子随意进出,这一份“圣眷正隆”看在有心人的眼里,自然就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因此我整个皇宫之中,对我巴结逢迎的人也就慢慢的多了起来。
流言蜚语最可怕之处是它无孔不入,大概朱长文也听说了这些事儿,我发现他望向我的眼神似乎也愈发的变得阴沉起来,就好像一只害怕别人和他抢夺食物的野兽一样。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样过了三年有余,我除了时不时收到一些从燕京捎来的母亲的家书、十八弟和十九妹的礼物,父王间中也只到过应天来看我一次。不过尽管心里面非常思念母亲以及那两个弟妹,但其实我也渐渐的习惯了一个人在应天的生活,加上日常住行都有紫箬的细心照顾,就连我的房事她也一并照顾了,所以我的日子倒是过得悠哉乐哉。
皇祖父和皇祖母一如既往的对我疼爱非常,经过这几年的留心,我发现皇祖母其实并不太喜欢朱长文,有一次我甚至在皇祖父说起朱长文的时候,看见皇祖母的眼中闪过了一次厌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些年来皇祖母一直对我疼爱得不得了,“乖孙儿”这个原本该是许多龙孙们的称呼,已经成为了我的专用代称。
说起给皇世子伴读这事儿,那就更不用提了,朱长文的迟到缺席,完全使宋濂放弃了希望,大概如果不是为了能够继续教我,他可能已经向皇祖父提出辞呈了,所以每当皇世子迟到或者不在,宋濂也不等候,径自就为我讲起了学,可以看得出来,他心中着实已经把我当作了他的得意门生。
一切都还不错,唯一让我担心的是,朱长文望着我的眼神从之前的阴沉渐渐变得杀机四溢,虽然我的月垠缺已经有了大成,也并不必惧怕他些什么,但是毕竟在皇宫里面是他的地头,我还是必须提防他那不知什么时候会发过来的暗箭。
这一天又到了钱塘大潮的时候,根据往年的惯例,每逢到了大潮到来的时候,皇祖父总要亲自去到钱塘江去拜祭海神,以求海神能够保佑沿海一带的百姓风调雨顺,不要碰到什么天灾人祸。
不过这一年有些特别,因为皇祖父年老,已经在年中让太子皇伯成立詹士府,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太子监国,因此到钱塘江参拜海神的事儿也就一并交由太子皇伯来住持了。
这一次,皇祖父还别有用心安排我随着太子皇伯一起到钱塘江去,说是反正日后我也要封疆一方,趁早出去历练历练。于是呢,我也就辞别了京城里的皇祖父和皇祖母众人,当然还有不能出宫的紫箬,和太子皇伯率领着铺张无比的三千御林军,三千仪仗队,浩浩荡荡的朝着钱塘府进发了。
钱塘府距离应天并不是多远,都在江浙一省的地界里面,如果按照平常的脚程,骑马不过两天就可抵达,可是因为我们这一次是带着大队的人马参拜海神,因此排场极大,行得也就慢了很多。
一连七天的行程,我们终于进入了余杭的地面儿,基本上这些天来我一直都没有见过太子皇伯,他实在太忙了,繁杂的公务使得他每日都陷在了其中,我实在不知道这一趟出来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公务,太子皇伯在我眼里,我觉得他越发的消瘦了,坐在那堆得满满的折子中间,他简直就让我有点难堪重负、苦苦维持的感觉。
我原本只是一个藩王的王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抵达余杭之后,那些大小官员们对我却似是知之甚详,每日总有人来向我问候请安,无所事事之下余杭一带的土特产倒是收了不少。
这日终于到了参拜海神之日,从前只从书上看到过“千里波涛滚滚来,雪花飞向钓鱼台”的钱塘江潮,可是等到亲眼目睹的时候,却又自有另一番的震撼。原本余杭一带的山水大多具有了江南的灵秀,稍嫌阴柔了一些,可是那千里的潮涌来时却有如万马奔腾,极具阳刚之美,实在能够弥补余杭风光的唯一不足。
太子皇伯独自登上高高的祭神台,礼天拜地,他又读了一篇长长的文表,然后将其投入江潮之中,整个参拜海神的过程着实有些过于繁复,直忙了两个多时辰,太子皇伯才被近侍扶持着摇摇欲坠的走下了神台。
我安坐在一旁看着这种景象,自然没有什么辛苦可言,心里同时也对朝廷的这种如此大张旗鼓的行径感到有点不以为然。尽管这种参拜海神的事儿主要是为了做给百姓们看的,让他们能够心中生出安定,对年内的收成充满一个美好的憧憬,但是朝廷不去筹备银两让百姓修缮堤坝,反倒如此大张旗鼓的拜神,这未免就有点本末倒置了……不过说到底,这个天下又不是由我来坐,我又何必想那么多?
“小王爷,太子殿下让奴才召你去江边看夜潮呢!”这天我正在住处看书,突然从外面走进来一名太监。
那太监我也认得,是太子皇伯的近侍,名字叫作李国经,年纪并不太大,他一向奉承的唤我作“小王爷”,倒也是个知情识趣的妙人儿。
“哦,现在去看夜潮?”我感觉有些意外,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太子皇伯今晚会这么有雅兴,约我去看夜潮。想了一想,我又看了看外面的月色,却见那悬挂空中的月亮明亮已极,倒也真是看夜潮的好时机,于是就答应说:“好,容我换一件衣衫吧!”
换好了衣衫,我随着李国经走出房间,一边走时,我稍微感到诧然的发现那些侍卫全都是新面孔,不过因为心里想着旧的那些侍卫是不是换班了,我也就没有多作细想。
搭着马车来到钱塘江边,远远看到太子皇伯已经在堤坝上面等候,看见我过去,太子皇伯一把拉着我的手,笑着说:“长洛啊,今日皇伯难得空闲,这些天倒是冷落你了,别要见怪才好。”说话的时候,他又挥了挥手,原本在一旁守护的侍卫都纷纷退到了远处,只剩下那李国经低头站在一旁伺候。
太子皇伯寻常和我并没有太多的接触,我对他所了解的也不多,只知道他是和父王都是皇祖母生下的,虽然体弱多病,但是因为皇祖父坚持以长子继承大宝为国家的根本,所以就立了他为皇太子。
听见太子皇伯的亲热话儿,我也连忙谦让道:“皇伯身系我大吴天下的安危,长洛哪里敢说什么见怪,还望皇伯多多保重身体要紧。”
太子皇伯点了点头,笑道:“嗯,从前就听说你谦虚知礼,才思敏捷,就连宋太傅也十分中意于你,今日看来,果然不假啊!”
我听到这话儿,连忙又谦虚了一句:“皇伯过誉了!”
太子皇伯轻轻一叹,又道:“要是长文能有你一半,那就不用我为他操那么多的心了。”
这句话儿虽然仍是称赞的言语,但是话儿里面的意思却实在太多,我连忙偷偷瞅了一眼皇伯的脸色,见他没有异样,这才定下了心来,说道:“长文皇兄的才智远胜于长洛,日后定是开一朝盛世的天子。”
太子皇伯大概是见我应答得体,言语老道,朝我点头一笑,也不再言语。
这个时候,钱塘夜潮终于滚涌而至,那轰隆隆的潮水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听来,比较早时更加震撼许多。我看着远处的景观,潮水的一边翻滚着汹涌的白色波涛,另一边却平静入鏡,映着天上的月亮,那截然不同的两种景致结合在一起,真是让人暗叹上苍造物之神奇。
第七章 劫后(1)
太子皇伯和我一道默不作声的看了许久,突然指着那线波澜说道:“长洛啊,你看这潮水,是不是就很想我们一生的跌宕起伏,前浪未尽,后浪又盖了过来,一浪接一浪,如果不努力拼搏的话,很快就被后浪吞噬。”
我真的很有些奇怪,太子皇伯一向在我的印象中都不怎么喜欢言语,但是今天晚上好像却多话儿说。
“你皇祖父戎马半生,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回生死,才为我们朱家拼搏下这个天下,我们这些作儿孙的就要懂得珍惜,要为他老人家把天下治理得安安稳稳才成。”太子皇伯说着说着,突然掉头对我道:“外人常说你皇祖父嗜杀,那蓝玉一案中,开国功勋几近杀光,其实又有谁知道,父皇他老人家是为了我们朱家的天下才会这般做的。”
其实这些话儿我也早就听说,只是心中明白它的“大逆不道”,因此一直连想都没敢想。皇祖父建国之后,以严邢治国,很是杀了许多开国时的有功之人,因此外间多有传言,说皇祖父他胸襟狭隘,毫无容人之量,是弓尽烹狗之辈。
“你皇祖父曾经对我说,这天下要传给子孙,就好像要把一根长满荆刺的棍子传下来,他老人家是想把那棍子上的荆刺都一一折了,这才交到我们的手中啊!”
我闻言一震,直至到了这个时候,才恍然明白了皇祖父的心思。痴想了好一阵,我又抬头看了看皇伯,却见他眺目望着远处的潮涌,眼睛里面时有精光闪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怎么会和我说这些?”太子皇伯今夜里的一反常态实在让我感到非常奇怪,他对我说了这么多隐秘的话儿,也不知道究竟为的是什么。
“荆刺都除掉以后,剩下的便要我们朱家的子孙团结一处,这样才能使我们朱家的天下千秋万载的传下去。”
“团结?”我听到这样的话儿,心中不禁有些悲哀起来。照我看来,如今我们大吴诸王分封各地,已经渐渐有了跋扈之心,皇祖父在的时候或许还能弹压得住他们,可若是他老人家百年归老之后,我们大吴要是不发生西汉时的七国乱事,那还当真出奇得很。
“长洛啊,在我心中,绝不允许我们朱家的子孙相互争斗,而使你皇祖父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天下受到危及,不能,绝不能互相争斗啊……”
我体味着太子皇伯话儿里面的感慨,心中突地一怔,只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在我的身上发生,正自惊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