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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更何况苏锦凉本身也不靠谱,和这些鬼扯出来的流言没半点关系。
三条汉子平日在深山里被关久了,好不容易放出来溜一回就听见了天花乱坠的浪/女奇史,当机立断决定去释放一下男儿本性。
当然作为土匪是决计不能给银子的,那么便是去劫色了,但在青楼这种地方喊劫色未免太玷污楼里姐妹的职业操守,那就暂且称作砸场吧。
那些日子砸场的小青年多了,捧着首诗啊赋啊的就蹭上门来说要和锦姑娘比一比。每值日上三竿,苏锦凉揉着脖子从房里出来,看见底下攥动的人头,摇头晃脑、密密麻麻的,很是恐怖。
起先苏锦凉还很有乐趣和他们斗斗,时间长了,被砸啊砸地也就习惯了。
那日阳光正好,苏锦凉端着杯茶坐在桌前,置耳不闻楼下大堂的吵嚷,想今日一定要将媛姐姐的一代浪女情史读完,读着读着就听见什么“老子”“大刀”“上了你”一类的字眼,她合上书在封皮上拍了拍,歪头皱着细眉:来砸场的都是有素质的好青年,怎么今日的这么不靠谱?她琢磨了一下,看书终归是纸上谈兵,不如出去看看那位叫嚷着要来实战的,还可以活络活络筋骨,便丢了书端杯茶悠悠然出门了。
十分钟后,大厅的人跑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苏锦凉在当中飞上飞下的,和三个土匪打得很鸳鸯戏水。
她打得倒是很欢畅,可怜了卫灼然那一路连扇子都忘了拿,锁眉疾行,只心念着丫鬟火急火燎的话:“卫公子,你快去救救我们姑娘吧,不知哪来的三个恶汉把她缠上调戏了,这会只怕身子都要不保了!”
他冲跨进门英雄救美之时只看到苏锦凉悠闲地坐在桦木靠背上,端盏茶翘着个小腿,樱唇微开,细眉轻舒,得意洋洋地看弃刀拜倒在她面前的三个汉子,装腔作势地训话:“上了我?……谁还要说上了我啊?”
齐齐响起的一阵歪瓜裂枣之音:“不敢不敢,没人敢上了您……”
“恩……”苏锦凉极为满意地轮了一轮茶盏,点头道,“今后别再让我听见这样的鬼话,谁有胆上老子?只有我上你们的分……”
卫灼然楞了一下,继释然笑了,暗嘲自己方才失态。拂了不整的衣襟信步走进庭去。
这样的丫头能出什么事,到哪都是个欺男霸女的主。
于是那三个土匪就这样被苏锦凉征服了,领头的大虎当即就极有英雄气概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号:老子是湘西匪寨霸子。如果老大你来,保证方圆数百里的弟兄都对你俯首称臣。
苏锦凉心里听得挺乐呵,想着从现代到古代,自己这混混的生意是越做越大,手一挥便说允了!暗喜以后行走江湖也可以说是领着湘西十万枭匪啊!
直至踏入那传说中的寨子的前一刻苏锦凉仍这样得意想着,她虽料到了这三个土匪确是不太中用,却没想到这个所谓的湘西第一匪帮会山寨到此等田地。
斜阳欲下,她站在小土丘上看了又看,甚至还伸出虎拳揉了揉眼,才彻底鉴定了自己破灭的混混梦。
故作镇定地翻过黄草芨芨的山头,苏锦凉慢悠悠踱至篱笆跟前,葱兰小指在木桩上悠闲地轮敲下一抖细灰。
垂阳轻巧地别在矮篱上,她的手被满满烘了一酿酒红。
“大虎,你说的山头遍野的酒旗山风……”苏锦凉眯着眼,状若随意地指了指面前颇有几分建树的茅草屋舍,“就是这个?”
大虎是个爽快人,乐呵呵响亮地应了:“是啊!”
“那面大鼓呢,你说威风凛凛,方圆百里都能听得见擂鸣的压寨大鼓?”苏锦凉试探地问。
“哦,你说那鼓啊,我借给山拐拐的李二家打更了。”大虎一拍胸膛,满脸磊落。二猛子倏地捅了大虎一肘子,丢了个眼色过去。
“恩……”苏锦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里不动声色地暗骂:呸!打更!你就不怕落一辈子枕!
她最后自暴自弃地指着脚边啄米啄得很欢畅的小鸡崽,“你说的方圆百里俯首称臣的弟兄们就是这些小鸡头吧?”
大虎试探地瞟了二猛一眼,迟疑道:“是……吧……”
苏锦凉那张脸已全然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点点头进屋了,嘴上聊以□地嘀咕:“好歹还是有些小鸡头,也算做回老本行……”
大虎仍有几分呆楞地站在原地,二猛子和小结巴已是被苏锦凉那副我心已死的样子吓了一出冷汗,抖着袖子面面相觑。
夕阳缓沉,林间轻浮几缕炊烟,山头上一行人勒着马车随着她缓缓行进了篱郭院落。
*****
这寨子说是土匪窝,倒不如说是农家大院来得合适,据小结巴吞吐不清的描述,这寨子曾经确也是辉煌过的,八百里酒旗山风还真不是吹的。
只是早些年,众土匪不是迷的被女人迷走,就是改行去了白道——进镖局混饭。再有去年山背边二当家的老小高中了榜眼,便把整窝都端了接进京城,美酒宅子地好生供养。
如今这偌大的会阴山就只剩下他们兄弟三个颇有志气地留驻,守住一点气短的英雄命。
苏锦凉甚为伤感地听完一代匪帮的没落,再次叹首感慨了自己真是生不逢时,不做大哥好多年,便心如死灰的回房坐禅了。
就这样晃悠悠过了大半个时辰,门轻然被推开,师太坐在轻光里头也不回,有气无力道:“说了不用再送东西来了,我真不生气啦。”
桌上摆着两个大匣子,装满了珠钗首饰,搁在这样一个民风粗犷的匪寨里看起来异常突兀。
都是那三个汉子拣着送过来的,知道自己犯了错便忙挑了好东西来负荆请罪,也难怪苏锦凉要爱理不理,本就生得不爱这些个红粉靓妆的,送来的还这般丑,全是大红大绿,俗得比丽娘头上戴的还要富贵,简直拿她当招财进宝的猪来供奉。
大虎仍不死心,拉着兄弟两个说一定要把这会阴山都翻个遍,死也要给老大找件称心如意的宝贝,二猛子听了这话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大哥!宝贝!那个呀!”
大虎眼睛登时也亮了,一双铜铃眼炯炯发光:“对啊!俺咋没想起那宝贝!”他说着一推小结巴,“走!取宝贝去!”
苏锦凉无奈地望了望满布灰尘的天花板,听着那兄弟几个咋呼拥走的声响,想着他们口中的宝贝别是只大花猪才好。
她想着,再闻见这开门的动静,就颇感不妙地背过身去。
“还生气?”来人话语里带着两分低笑,拢上门就径直向着镜台走过来。
苏锦凉诧异往镜子里看了一眼,又背过身继续烦躁地梳头,一把梳子怎么也理不清青丝,没好气地应了句:“你就爱看我笑话是吧。”
顾临予只垂首淡笑,执过她躁乱手上的梳子,轻轻一顺,乌发就畅然洒了下来:“我以为你早会自己梳头了。”
声音轻轻坠在地上,室宇四壁都似荡起尘埃,她闻声看镜里那人,镜光轻敛,他低垂的眉眼安然如若三月静好的莲,苏锦凉又转过头去重新看他,眼中涌入的复为十一月的凛冽寒风。
她回过头微微勾了唇角,看见镜中自己的长发被他熟练地分开,作了个鬼脸:“就这样看你很好,这样的你看起来没有臭脾气。”
顾临予抬眼向镜中看她,她嘴咧得大大的,还是少不更事的模样,顾临予亦笑了一笑,轻轻拍她脑门:“簪子呢?”
簪子?她一想起便有几分恼意地低下头,心虚道,“簪子弄丢了。”她偷偷看他一眼,又轻轻补道,“我不是故意的。”
顾临予似没有察觉,只随口应道:“丢了便丢了,这里不是还有一大把?”他顺手在旁边的匣子里翻了翻,拣了支看上去稍稍素净些的替她簪上。
苏锦凉呆呆看着镜中横亘在发上的那一抹淡绿,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是啊……他怎么会在意,她心心惦着的是那根他亲手替她插上的红木簪。那日白玉台上的风,他手中的温度,每一点她都记得。而他想着的却只是那普通匣子里的任意一根,可以是大红带着珠花的,也可以是点翠镶着凤羽的。
她拿它当作第一次记得很久很牢,却不知那是不是只是他的任意一次。
她心里忽然荡了许多失落,却全不能说,他看见的苏锦凉应当是无畏坚强的,可以独立地跟着他,不给他平添一丁点麻烦。
她很怕,很怕她满腔的热情终也会变作他的不经意,随手就能被撇下,她可以不计险阻地跟着他,风雨也好,坎坷也好,可他就是不能撇下她,自始至终,由生到死,都得让她寸步不离地跟着。
她忽然扯过他的手紧紧握住,徒洗的四壁反复碰撞着她心底的呐喊,喉头里涌动了好久,最后却只得隐约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我一直都会是苏锦凉,你也一定要永远是顾临予。”
她失了分寸,紧紧念着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汹涌视着他,眼泪都要滚下来。
屋子很大很空,摆设家具没有一点儿讲究,胡乱拼堆着,顾临予静立了半晌,忽轻舒了眉淡笑,顺手扯过来一张跛腿凳子,俯身在她面前坐下来。
凳子伫站不稳,他坐得也不尽安生,一只手被她用力握着,就只得腾出另一只,淡笑着,一寸一寸,从她的额头开始,一点点轻轻地抚摩。
他看见她,强忍着眼泪,努力维持一脸的平静,可那表情早已不好看,只有她自己全然不觉。
他眼中的她就是这样,永远都一副看似洒脱磊落其实却敏感到一点委屈也受不得的样子。
顾临予轻淡一笑,似全尽了然,从眉间,到脸颊,他的温暖毫不吝啬地落下来,他的手是一阵风,她的每一寸他都可以探触。
苏锦凉的眼泪全不作数地匆匆忙滚下来。
他总是这样,轻而易举地,就碰到她心底所有的柔软。
“晚饭后,来林子里找我……”他
72、66 此恨不关风与月(一) 。。。
的声音轻轻的,拇指轻轻摩过她似柳的眉骨,双目专注地凝着她。
她好像陷进了一泓清柔的深潭,甚至能在那倒影里看清自己的沉沦,他的温热一点一点扑上来,眼睛暖得都要打不开。
“来林子里找我,我有话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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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有清月,圆圆满满,光皎洁似纱,轻轻挂在天上。
她拨开连翘孱弱的枝条,屏吸跨了过去,林中很静,她不敢有半分惊扰。
到底是要对她说什么……要在这里才能说?她提起裙踞跨过一段横木,白洁的脚踝被窥探的月光照亮。
她下意识地将手中的匣子抱紧了些,风无声地穿过去,带着她的鬓发一同蹁跹。
不管他要对她说什么,她现在有话要对他说,是很要紧的话。
苏锦凉坐立不安终于捱到晚饭后,急急忙就出了门往西头的林子里去,还未走出篱笆就被小结巴拦下来了:“老……老大,我们……我们……我们有……”
苏锦凉一心赴约,不由烦闷地推阻这拦路的小东西:“有什么快说!别结巴结巴的。”
“我们有宝贝要送你!”大虎在身后字字坚声,稳持锦盒,“啪!”玉扣一挑,锦盒猛然被打开。
苏锦凉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亮芒,下意识地就抬手拦住眼。
“这是……”
冬天的林子有很多冻死的树,高耸入天,俊寒寂寥,每一株都孤独笔直地伫立,到死都没有谁懂得去躬身索求一个不甚温暖的怀抱。
他就像这些树一般,永是这样,挺拔又孤清地站在所有人都碰不到的地方,一个人安静地越过所有严寒。
她想要说的是,今后,他不要再是这些白杨或是桦树,他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