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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可有选中的衣裙?”谢繁华一边轻声问着,一边已是摘下了帷帽,只是面上还蒙着白色纱巾,只露出一双如被溪水洗过般明亮的大眼睛。
李承堂回身,一点也不惊讶地望着眼前的女孩,微微颔首道:“路过这里,见这成衣铺子名字甚是好听,便进来看看。”
名字是谢繁华取的,如今被人夸着好,自然是高兴的,她眼睛微微弯成月牙形,很是得意地说:“这里的款式也跟京都城里其它家不同,颇具特色,表哥觉得如何?”
李承堂嘴角微微弯了弯,心想,才只夸她一句,她就能厚着脸皮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不过,他倒是不想顺着她的话说,小丫头不能太娇惯着,也不能太顺着她的意,否则日子太好过了往后遇到一点不顺就能生场大病。
“好是好,不过,只觉得像是缺了点什么。”李承堂黑眸锁在谢繁华脸上,见她明显有些失望了,他伸手在铺子里指了一圈,方才又道,“既然铺名叫‘花好月圆’,铺子里怎么只有女子穿的衣裙?少了男子,如何花好月圆?”
谢繁华明白李承堂话中意思,但她当时只做女装的时候,也是颇有考虑的,此番被人指出来,自然要急着说出自己的想法,便较真道:“开始的时候,其实也有男子穿的衣裳,只是后来觉得卖男子衣袍往后怕会落人话柄,便没再……”她忽然捂住嘴巴,眼睛瞪得圆圆的,只巴巴望着眼前的男子。
李承堂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垂着眼皮子道:“我找表妹有事,不知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上次他连着三日夜闯汀兰院,给谢繁华喂了可以治病的药,待她身子好转后的第二日便准备直接去谢府提亲的。但后来细细一想,这丫头的性子他素来知道,若是霸王硬上弓的话,她定然执拗不会答应,就算是勉强应了,娶回家也是会闹脾气的。
她心里藏着一个人,要想她心甘情愿的嫁给自己,必须得了了她最后一个心愿。
这时候,躲在门后面的红枝随意伸手点了个伙计,那伙计会意,笑着招呼道:“咱们铺子后院有招待贵客的雅间,两位贵人若是不嫌弃,可去后面的院子详谈。”
谢繁华见李承堂一副认真的样子,便也没有犹豫,只率先进了后院。
穿堂正中央有口井,四周种着各种各样的花,此番正是春浓季节,天气又好,百花争艳,一时间整个穿堂刮过的风都是带着暖暖香甜味的。
雅间里窗户开着,临窗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的茶水点心一应俱全。
兄妹二人面对而坐,李承堂素来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道:“我让表妹见周庭深最后一面,只是,表妹得应了我一个条件。”
说完倒也没再看谢繁华表情,他不用看,就能猜到她此刻脸上的表情,能见情郎,定然是欣喜若狂的。他是男人,就算再大度,也是有自尊的,他不愿意见到自己深深藏在心窝里喜欢的女孩为别人又哭又笑。
谢繁华送到嘴边的茶杯突然停住,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李承堂,恍惚好一会儿才试探性地小声问:“表哥,你不是哄我的?”
李承堂抬眸看着她,一脸严肃的样子,眉心蹙起:“我该说的话已经说了,表妹若是不信,大可以当我方才说的是胡话。”站起身子来,作势要往外走,“刑部的人也算是白打点了,也正好,我也不必冒这个险。”
见李承堂要走,谢繁华急了,也顾不上男女之防,伸手就拽住他袖袍道:“我不是不信表哥,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连我爹都不愿意帮我,可是表哥愿意帮我,我心里还是很感激表哥的。”
李承堂这才又坐了下来,黑眸亮了亮,里面像是藏了星子一般,他此时只目不转睛盯着谢繁华看。少女双颊酡红,为原本就倾城的姿容更添了几分颜色,他瞧着,又赶紧别开眼睛,只觉得心像是被利器剜着一样。
谢繁华道:“是什么条件?”她兴奋过后,倒也理智了下来,认真的看着面前男子。
李承堂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来:“你现在倒是不傻了,知道先问条件了,若是我开的条件你不接受,是不是就不去见了?”
谢繁华狐疑地望着面前男子,轻轻摇了摇头道:“表哥数次救我,又送我汗血宝马,想来是将我当做亲妹妹看待的。就算表哥开条件,想来也不会为难枣儿,所以枣儿在此先谢过表哥了。”
她站起身子,轻轻朝李承堂福了个礼,李承堂端端坐着,倒是没有去扶她。
待她重新又坐下来的时候,他方才又道:“枣儿,我让你去见他最后一面,是想着能够了却你一个心愿,继而彻底走出来。你若是见了之后,不但没有放下,反而越陷越深,那不是我想要见到的。”他沉沉叹息一声,像长辈教训小辈一般,伸手拍了拍她头,“你不小了,应该要学着明白,这世间,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能让你称心如意。死,也并非最恐怖最绝望的事情,有的时候,往往是一种解脱,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谢繁华眼眶又热了,她一直低着头,眼珠子啪嗒啪嗒就落了下来,她觉得不公平,嘀咕道:“可他是被人陷害的,他做了那么多好事,又一直公正廉明,肯定阻了很多人的好事。什么留宿青楼,什么杀人放火,都是骗人的鬼话!若他真是杀了人,就算我谢繁华瞎了眼睛识人不清,可我就是不信他会杀人!”
李承堂倒是无言以对。
难道要他亲口告诉她真相吗?杨善对她百般欺瞒,定然有他的道理,他也得顾全大局。
望了她一眼,他轻声道:“快别哭了,再美的姑娘,眼睛哭肿了也不好看。你自己把眼泪擦一擦,让你的丫鬟端水进来给你洗把脸,再换身男装。”
谢繁华打了个哭嗝,立即抬起脸来望着李承堂,表情有些呆呆的。
李承堂琢磨着,这才开口说:“我知道这间铺子是你开的,也知道你今儿会来,所以特地在这里等着你的。”说完扬声朝外面唤道,“红枝,打盆热水进来伺候你们家姑娘洗脸。”
红枝一直候在门外的,此番听得主子吩咐,应声就去了。
没一会儿功夫,便端了热水进来,李承堂又吩咐道:“你去给表妹找件合身的男装来。”
红枝应着笑道:“可赶巧了,奴婢前些日子自己做了件,就挂在隔壁,奴婢这就去取来。”
谢繁华洗了脸又重新梳了头,换上合身的袍子后,便随着李承堂一道出去了。
因为事先李承堂跟刑部的人打好招呼,所以一路通畅无阻,刑部大牢里面又黑又暗,又因周庭深是杀人重犯,所以关在最深处。
进了里头,有牢头迎了过来,对着李承堂恭敬道:“只有一炷香的功夫,世子爷莫叫我们为难,这周庭深是重犯,牢门上上了好几把锁,我们兄弟几个一人一把,有些兄弟已经换了值,所以牢门打不开。”
李承堂点头道:“我们带了些饭菜跟酒水来,只远远看上一眼便可,不会叫你们为难。”说完便从袖子中掏出一锭银子来,“兄弟们辛苦了,这些银子去买些酒喝。”那牢头原是不敢要的,见李承堂朝他使了个眼色,他才拿着,然后退了出去。
自打进来后,谢繁华眼睛就一直四处搜索着,她在找着那个人的身影。
这里十分冷清,湿气又重,即便如今正是春浓,可身子还是抵不住那股子寒气。
李承堂推了推她的身子说:“在那边。”
谢繁华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往西边一间走去,果然在墙根脚下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昔日是多么风光骄傲的人,如今只因无依无靠,便落得这般田地。谢繁华缩在袖子里面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尖尖的指甲都掐进肉里。
“周哥哥,枣儿来探望你了。”她一边唤着,一边轻步朝他走近,见他根本没有反应,只是用稻草过着身子,她不由便哭了,“周哥哥,你是不是被冤枉的?他们是不是给你用了刑,你是逼不得已才承认罪行的?”
牢笼里面坐着的人还是没有反应,谢繁华不免有些急了,将手伸了进去:“周哥哥,你跟枣儿说句话。”
那人身子微微动了动,还是低头坐着,只低声道:“你走吧,犯了罪,终是要伏诛的。”
她亲口承认了罪行,谢繁华身子软软地倒了下来,她蹲在地上不再说话,只是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拿了出来从缝隙间递过去。
那人始终端端坐着,没有转身没有回头,也没再开口说话。
谢繁华静静陪了他一会儿,外面有人匆匆跑了进来,凑在李承堂耳根说了几句话,李承堂点了点头,举步过来将谢繁华拉了起来道:“我们走吧。”
谢繁华知道,她还能够见他一面,已经算是不容易了,也不想李承堂再为难,便随他出去。只是走到半道的时候,她又回头望了一眼,刚刚还端端坐着的人,此番已经爬到了食物边,似是饿极了般,用手抓着食物使劲将饭菜往嘴里塞。
就算平日里再骄傲的人,到了这种地方,也是被磨得连自尊都没有了。
刚刚刻意装着的矜持,不过是不想在自己跟前丢了脸面,既然他是这样想的,谢繁华便也装着没有看到。
在她心里,周哥哥一直是厉害的,善良仁厚,从来只会做好事。
☆、第八十四章
打从刑部大牢回去之后,谢繁华又病倒了,不过这次比上次好很多,并没有发热,她只是觉得浑身疲软得很,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似的,便早早歇下了。也不许红枝伺候在跟前,将所有丫鬟都打发了出去,她一个人蒙在被子里哭。
她实在是有些钻牛角尖,又许是近几年来日子过得太顺,以至于如今有一点事情不遂她心愿,都能多愁善感起来。
将以前在乡下的惬意日子跟现在一比,越发觉得以前过得恣意洒脱,如果她可以选择,她真的不会愿意回来。在乡下寻个寻常夫君又有何不好,只要两人真心相爱,便是日日粗茶淡饭,她也会甘之如饴的。
如今虽则逃过皇子选亲,可她马上就要及笄了,前程尚未可知。
依着老太太的意思,多半是会将她嫁去对谢家有帮助的人家,婚前或许连面都没见过的人,要对着他过一辈子,怎么可以开心得起来?况且,仕宦之家的公子,多半妻妾成群,要她跟旁的女人共享一个丈夫,就算她再大方,也是做不到的。
陈氏听身边伺候的翠竹说,三姑娘似乎又病着了,她吓得连晚饭都没用,挺着大肚子又来了女儿这里。
进了屋子,见一众伺候的丫鬟都被女儿打发在外面候着,不由担心道:“姑娘怎么了?你们怎么没在跟前候着?”一边说,一边由翠竹搭着手,往内室走去。
红枝有些心虚,赶紧跟了过去说:“回太太的话,奴婢也不知道怎么的,许是这些日子三姑娘累着了,回来就歇下了。”
陈氏没再说话,只疾步往内室走去,红枝也小碎步跟上,静静站在床边候着。
“枣儿,你这是怎么了?”陈氏往床边坐下,见女儿整个身子都蒙盖在被子里,她越发觉得奇怪了,便伸手轻轻将被子掀开,这才发现,被褥湿了一片,而自己的宝贝女儿,已经哭成了泪人儿,陈氏急了,转头问红枝,“到底怎么回事?”
红枝赶紧在一边跪了下来,刚要请罪,谢繁华先开口道:“不怪红枝她们,她们都伺候得很好,是女儿想到了一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