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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权贵也不过是一个臣子的家眷,对于朝中的事情哪能掌握的如此迅速,这道圣旨是凌帝回宫后,夜里叫司礼监拟好了,第二天天一亮就送到了沐府,清歌都是刚收到圣旨,她又如何能知道。
来不及阻止贺雪莹的御奕辰的眸中蕴着雾气,纯白的广袖下手指紧紧握成拳头,他扫了一眼越来越多的人群,默默走出,淡淡拢袖欲要将掉落的圣旨捡起来。
“怎么,皇长孙殿下是要将贺大小姐藐视陛下的证据收起来吗?”淡而清冷的话语随着轻风飘来,御奕辰伸出的一点指尖微微一缩,目光敛住,抬眸望去。
少女立在稍远处,裙裾轻扬,檀衣拂动,似红尘中绽开的一朵素妍花,长长的睫毛微翘,素颜澄定如水,嘴角带着一点点模糊的弧度。
他心中如同有大浪在翻滚,带起平静清润的眼眸也有暗色在翻腾,垂了眼眸,斯文有礼道:“国主之圣旨,当于国主本人,如此落于地上,自是不太好,我打算拾起来而已,别无它意。”
什么,刚才沐家大小姐称呼那个如水一般的俊美男子是什么,皇长孙殿下!
人群中一下沸腾了起来,本来还在看着圣旨的人全部都把目光转移到了这边,男人们带着羡慕嫉妒的成分看着御奕辰,这是皇长孙啊,生出来的就含着金钥匙的男子,要是自己有个这样的爷爷多好,躺着都有吃有玩。女人们个个心中都生出一股思慕之情,看那举止之间的贵气,那种斯文有礼的模样,君子如玉,淡雅俊逸,不愧是大雍女子最想嫁的男子之一啊!
清歌慢慢的一拂袖,粗布料子的广袖也甩出一道潇洒的流云,刚才脸上的笑隐了下去,转瞬行到了圣旨之前,声音如吹过寒湖的风,冰且利,“既然皇长孙殿下都这么说,我也不想说太多,且不论贺大小姐是何居心在人前说我是被休之人”
她这句话一落,人群中又是一片暗地翻腾,刚才乞丐少女的话又跃进人们心里“谁知道呢,这也许是有心人故意散播这些流言,想损坏沐家小姐的名声呗!这样就有机会了啊!”
今日里皇长孙殿下是和贺大小姐一起出现的,现在又要帮贺大小姐捡圣旨。
狐疑的目光来回在御奕辰和贺雪莹之间来回扫描,但见贺雪莹瞧御奕辰那含情的眼光,群众们的想象力迅速的脑补,散播流言的是这个贺大小姐,她就是想要做那皇长孙妃。
周围人的目光顿时有些鄙夷,第三者,竟然刚才那对着沐大小姐嚣张的很,简直是丢人!
清歌眼角扫过周围,众人所想收于心中,眼底笑意一闪,接着道:“刚才皇长孙殿下也有说,见圣旨犹如见国主,圣旨当于国主本人,那么,刚才贺大小姐的那一巴掌拍飞圣旨——”
“那不是等于拍飞了陛下,这可是大罪啊……”被人群挤到后面的星儿闪亮及时的喊出来,又赶紧低下头。
人群里一个脸上长满皱纹,干瘪的夫子模样男子拂着胡子,两眼浑浊却有光彩的念道:“大罪啊,大罪啊,大雍建国十八年,昌平长公主盛怒之下扯了圣旨丢下书桌,幡然醒悟,跪着从居住的岚殿到了当时雍帝的太极殿请罪。”
御奕辰眉头一挑,看了眼身边脸色苍白的贺雪莹,眉头皱起,眼底带着深深的厌恶,转眸对着清歌沉声道:“雪莹还年幼,做事冲动,无心之过而已。”
“年幼?”清歌冷眉一竖,打断了御奕辰的话,“如果我没有记错,贺大小姐比清歌要大上两岁吧,连清歌这种外室所养的庶女都知道圣旨之尊,莫非她一个右相府的堂堂大小姐就不知道了!还是说,皇长孙殿下已经觉得能代表陛下,不介意那不敬的一掌!”
冷冷的声音飘在风中,每一字,每一句出来,御奕辰和贺雪莹的脸色就更难看一点,到最后一句“皇长孙殿下觉得能代表陛下”的时候,哗然的人群安静了下来,这话,已经是暗指御奕辰对皇位的窥视和迫不及待,在这本来就太子位不明确的大雍来说,是相当忌讳,相当大逆不道的话。
御奕辰的脸色已难看之极,满眼都是阴鸷,深深一呼吸后,脸色依旧难看,声音还算平静,但是细听仍能感觉已不稳定,“沐大小姐谬言了,奕辰乃陛下之孙,除此外,岂能代表陛下。雪莹刚才这一掌自然是了,但是是无心之失,她会去道歉的。”不愧是皇长孙殿下,三言两语表明自己的态度,还将贺雪莹的过错化为无心之失,道歉就是。
道歉?若她沐清歌只要一个道歉,犯得上和他们在这里费上这么多时间吗?
清歌轻轻一挑眉,满脸嘲讽,“怎么,若是皇长孙殿下没有意愿要代表陛下不介意,那这不尊重国主之罪,岂能随意饶过!”既然三番两次的来挑衅她,当她沐清歌是个软柿子,想捏就捏是吧,那是做梦!
“那你想怎样!”御奕辰袖中手指紧紧握成拳,克制着甩袖而走的欲望。
见御奕辰一直站在贺雪莹的立场上说话,那众人眼中对皇长孙和贺雪莹之间的看法又更深了点,按理来说这沐清歌是皇长孙曾经的未婚妻,感情怎么也得比这贺大小姐深点!果然——贺雪莹为了皇长孙,到处散播流言说沐大小姐被休的!
清歌淡淡抬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皇长孙殿下,不是清歌想怎样,只是清歌想知道,贺雪莹不过一个右相的孙女,竟然比昌平长公主的地位还要高了?”
昌平长公主,开国雍帝一母同胞的姐姐,身份尊贵无匹,贺雪莹不过是右相的孙女,就算右相再有权势,她也不过是个没有任何尊位的官家之女,岂能与皇家血脉相比!
众人皆哗然,当年昌平长公主都是跪着去的,她一个右相孙女,道个歉就有了!
满街围观人中大部分人都是激昂,为清歌报不平,也不乏有蠢蠢欲动者,有几个人眉眼一动,低着头偷偷的离开人群,急急忙忙的朝着右相府走去。
高坐酒楼上的紫衣男子见此,眉目一沉,缓缓一挥手,暗处几名墨色身影迅速飘出。
星儿猫着腰,大眼里精光一闪,立即跟了上去,小姐真聪明,刚才塞东西在她手上的时候就让她时刻注意周围人的动向,有人会去告密,哼!告密,让我星儿一拳打飞你!
“这可是机会啊,右相的孙女在街上被围攻,我们赶紧去告诉右相,说不定就能得到右相的青睐,分个官来做做!”那低着头的人低低的笑着,仿若看到美好的未来,不管到哪里,世界上都不缺乏这种喜欢靠告密打小报告之类升官的小人。
“是啊,是啊!”旁边的人附和着,突然见前方不知怎么出来四个全身穿着黑色衣服,气息冷漠的黑衣人。
他们转个方向往右,黑衣人也往右,往左,黑衣人也往左,左转右转几圈下来,这几人总算明白了,黑衣人就是为了阻止他们去右相府告密的。
“你们是谁!干嘛挡我们的路!”
黑衣人手抱长剑,沉默不语,只是一双锐利的眼眸紧盯着他们的举动。那几人见此路不通,欲退后换条路,黑衣人其中两人一样站了出来,挡住了他们的后路,现在前后都有门神一般的黑衣人堵住,他们哪都不能去,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干瞪眼。
跟上来的星儿抱着怀中的东西,站在墙角偷偷的看着,咦,有人已经拦下来了,她的无敌神拳没机会展示了,不过,黑衣人会出现显然小姐也不知道,大眼里满带着疑惑,是谁在暗中帮助小姐呢?
西风暖暖,金阳高照。
药店前的天空却寂静一片,所有的人都看着站在一旁眉目蹙起的贺雪莹,等着她下一步的举动。
贺雪莹咬着唇,手指轻轻的拉了拉御奕辰的袖子,却见他半点反应都无,浑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冰冷阴沉,如碧海上滔天大浪袭来前那一瞬间的平静,压抑沉闷。
贺雪莹低头,心内急的如火焚,怎么爷爷还不来,这里的人都知道她是贺家的大小姐,不可能没有人去通知爷爷啊,爷爷今天也在府中没有出去的,这个时候应该收到消息了……
她自顾自的打着小算盘,哪知道那点小心思如何能逃脱清歌的眼,清歌绝色的唇角含着点点讽刺,不动声色的站在一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周围的人渐渐的躁动了起来。
“怎么了,还不知道请罪啊!还站那干嘛!”
“就是,这圣旨丢在地上这么久,这不等同把我们陛下丢在地上没有人去扶吗?”
“你看那皇长孙,自家的爷爷被侮辱了,还帮着那个什么女人,我呸!要是生了这样的孙子,我一定要气死去!”
“嗯,生个这样的孙子,为个女人做出这样的事情,还不如生块叉烧!”
断断续续却清晰无比的议论声传到了御奕辰的耳中,他侧头转眸看着地上那一抹象征着最高地位的明黄卷轴,“解除婚约”四个字狠狠的刺进了他的心中,如荆棘的刺扎进柔软的心内,疼的隐隐约约。
卓然而立,翩翩俊逸的皇长孙忽而淡淡一拂袖,阳光下,莹白的面上照得有几分恍惚色彩,“雪莹自然不会比昌平长公主的地位还高,今日她出手打飞圣旨,侮辱陛下,看在她并非有意为之,就仿昌平长公主之举请罪吧!”
声音依旧温润,却有碎冰在其中暗藏,冷锋暗含。
效仿昌平长公主,那就是从打落圣旨之处,跪行于陛下的太极宫!
虽然都是在天越城内,但是天越城乃大雍的京都,城池之广,绝不是宽广二字可以形容,从此处到皇城大门前,也必有千丈之余。(一丈约等于三点三米)
贺雪莹只觉浑身一寒,看着眼前长长延伸的主街道,她从小娇生惯养的,莫说跪行,怕是连跪都很少跪过,如何能受的起这样的苦头。
当下就退了几步,眼睛看着人群后,眉头蹙起,眼里含着泪花,骄声道:“我要见爷爷,爷爷肯定不让我跪的!不要!”
“看贺大小姐的意思,见了右相就不要跪了!看来右相权势的确是在朝中甚有影响力,好!”清歌转身指着一个年轻人,“你,去请右相来,我们都来看看右相如何处理!”
那年轻人连忙允诺,三步做两步跑向右相府。
右相府,六字兽面把手大门对着街面打开,门前石狮分立两边,威武气派。
年轻人上前握着把手轻轻叩了叩,一只袖子擦了擦额头因奔跑流出的汗,突然想起,方才墨衣少女就这么随意的一指,一种浑然的威仪让他不有自主的听从命令,好强的气势!
阳光如水的洒在青色瓦顶,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右相府内九曲回廊,三步一亭,五步一桥,亭台楼阁,错乱有致,一人正在回廊上大步奔跑,看样子十分之急,帽子都颠歪了。
“相爷,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事,如此慌张?”一道平稳内沉的声音响起,身着一袭藏青色便服的男人从中厅中慢慢的踱了出来,面上看上去与凌帝年岁差不多,长相平凡,梳得整齐的黑发中夹着几许银丝,平凡的面容上,双眼矍铄,锐藏于胸,一看就知在宦海沉浮多年之人。
“相爷,刚才有人来报,小姐在街上被围住!”气喘吁吁的管家信伯扶了扶歪下来的帽子,急忙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