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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夜皓川有相当重要的任务要完成。
渊国与邻国于边陲对峙多年,真正的战斗不多,对方是因为国小式微不愿硬碰硬,渊国则是因为没有军饷又缺少兵器,从主将到士兵无人愿意白白上沙场送死。这次夜皓川除了三万精良兵马外还带来四门精铁铸炮,两位戍边军主将从接风前就一直叨叨咕咕非要试试威力,给敌人一个警告。夜皓川年轻气盛,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时间定在第二日正午。
“这四门铸炮威力巨大,除了引燃铸炮的士兵外尽可能都离远些,上次我听炮响时忘记捂耳朵,之后三天脑袋里一直嗡嗡响个不停,苦都苦死了。”上午时夜凌郗就开始准备与夜皓川去观看发炮,言离忧本想同去却被夜凌郗拦住,想想跑到最前线看两军对垒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言离忧索性留在营中,帮随军大夫晾晒草药。
正午时分,军营北方传来隆隆炮声,整个军营里的将士们都跑到外面踮脚张望,就连随军大夫也横着小曲摇摇晃晃跑去凑热闹。言离忧擦了把汗浅笑,依旧埋头在阵阵药香中,直到一个小士兵匆匆跑来。
“红莲姑娘,夜将军让我来接您到前面去。”
“不是说前面危险,最好不要过去么?”言离忧放下草药,微微有些困惑,“再说这时候都快结束了吧?不过是想威慑敌人而已,又不会一直浪费炮弹。”
那士兵挠了挠头,眼珠一转:“谁知道呢?反正夜将军就说让我过来请红莲姑娘过去,或许是为其他事也说不定。”
言离忧心思都放在那一篮有些返潮的草药上,并没有过多留意小士兵神情,见需要晾晒的药草也差不多挑拣完了便抬起头,长出口气:“也好,忙了一上午怪累的,就当走走散散心了。”
小士兵连声应和着把言离忧引向大营边缘,那里两匹马早已备好,小士兵甚至还细心地扶不太擅长驾驭的言离忧上马。言离忧不疑有他,握着缰绳跟在后面,往炮声传来的更北方行去。
身后军营渐渐看不见,前面的路也不知何处是终点,尽管旁边有那小士兵不停说些话,言离忧还是越来越不安。
“已经走了很远,怎么还不见夜将军他们?”
“哦,夜将军他们在更远的地方,也是离敌军更近的地方,这样铸炮的威力更大。红莲姑娘放心吧,这条路我都走了四五遍了,不会错的,肯定把红莲姑娘领到夜将军那边。”
言离忧苦笑:“我又不是怕你迷路。只是觉得这路远了些,而且炮声好像越来越远……”
“红莲姑娘,你看,前面那座小山包就是了,夜将军他们就在那边。”不等言离忧说完,小士兵伸手指向不远处一个山包,然而那里看上去并不像有人的样子。
“确定?”看着悄无声息的山包,言离眉头蹙起,“炮声是从那边传来的,夜将军他们怎会在相反方向?”带着疑心再看那士兵,故作坦然的表情中似乎藏着一抹惊慌,言离忧愈发怀疑,猛地停住马匹:“前面山包是么?你在前面带路,我在后面跟着。”
“这……”小士兵登时慌了,见言离忧露出警惕神色,一咬牙,嗖地调转马头,一声响亮马哨冲破宁静。
有埋伏!
言离忧下意识握紧缰绳想要追那小士兵而去,尚未来得及调转马头,左后方半人高的草丛忽然窜出一道人影,挽弓搭箭,一道风啸声破空而来,直中言离忧所骑马匹尾部。
骏马吃痛长嘶、没命狂奔,交替奔行的四蹄疾如烈风,载着紧抓缰绳的言离忧飞奔向寂静山包。
三里开外,夜皓川正信心满满高举手臂,而在他身后,擦拭一新的精铁铸炮炮口对准一处断崖,那断崖之下,便是变化陡生的无名山包。
第042章 死生茫茫
言离忧才学骑马没多久,马术糟糕得一塌糊涂,本就措手不及时又遭遇身下马匹发狂飞奔,风驰电掣的速度根本不可能跳马,眼看被马匹载着冲向山包却毫无办法。
骗她来此的小士兵究竟是什么人?又是谁放暗箭射伤马匹?这些人目的是什么?越来越近的小山包究竟有什么意义,为何费尽心力把她带向那里?
许多疑问飞快闪过言离忧心头,当她听到某种巨响讶然抬头时,心中蓦地有了答案。
巨响传来的方向是一处陡峭山壁,隐约可见有人影晃动,言离忧看不清那边到底站着谁、又在做什么,但她很快推测出来——那是渊国戍边军与夜皓川等人,而他们正在完成今日的重要任务。
根据方向看,很显然,那小山包正是炮轰目标之一。
精铁铸炮威力巨大,夜凌郗特别警告过她不要靠近,如今她岂是靠近,根本就是往炮口上撞去送死啊!
言离忧无暇担忧瞄准小山包的那一炮什么时候发射,在行动速度允许的范围内,她几乎是拼尽全力勒紧缰绳试图阻止狂乱的马匹,同时将腰间别着的火折子掏出,掷向不远处一丛枯草。
枯草只需一点星火便可燎原,藏着火种的火折子甫一落地便立刻引燃枯草,转眼前白烟缕缕腾起,火光迅速蔓延。
几乎在枯草燃烧的同一时刻,夜皓川在将士们阵阵喝彩中再次挥下长臂,炮手得令,引燃火线,一点火光滋滋作响,眼看就要烧到炮弹火线口。
“不对,那边有情况!”
夜凌郗眼尖,最先发现小山包方向升起一阵白烟,抽出靴中匕首想要砍断火线,然而炮筒外的火线已然烧尽,再来不及阻止炮弹发射。说时迟那时快,夜凌郗几乎是下意识地一脚踢在炮筒上,硬生生将炮口踢得偏离原位,一声巨响后,炮弹朝着小山包偏北方向呼啸冲去。
夜皓川倒吸口凉气:“怎么回事?!快去看看!”
这种事本该是士兵们去做,可夜凌郗不知怎么,心里猛地生出一股惊慌,毫无来由,就是心突突地跳,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不等夜皓川分配人过去,夜凌郗抢过一匹马顺风狂奔,由于握着缰绳的手攥得太紧,一抹血色自掌心洇开。
被炮弹击中的地方出现巨大土坑,炸起飞溅的泥土、草根无处不在,狼藉中漫天灰土乌蒙晦暗,视野里能见到的仅仅数步之远。
夜凌郗踱着马在弹坑附近慌张四顾,粗重喘息带起一阵心惊,而当目光触及大摊泥土后一动不动的身体时,胸口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离忧……离忧!”跳下马冲到不知死活的言离忧身前,夜凌郗拼命唤着她的名字,手掌抚过处,无不是一片殷红,赤血滚热。
那颗炮弹侥幸没有击中言离忧,但炸落时激起的残土冲击仍令言离忧伤势不轻,除了浑身骨骼剧痛几近失去知觉外,脑后也是一片温热疼痛。言离忧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从马上摔落后她还存留着一点意识,靠着那仅存的意识,言离忧拼命往白烟腾起的方向爬去,直至昏死过去,又被谁撕心裂肺的呼喊叫醒。
“凌郗……”撑起眼皮看着有些模糊的面容,言离忧用尽全身力气攥了攥夜凌郗手掌,才一开口,一大口血沫涌出。
“别说话,什么都别说,我这就带你回营中!”夜凌郗手忙脚乱地把言离忧抬到马背上,用麻绳将两个人紧紧绑在一起,双脚一夹马腹,朝着军营方向没命飞驰。
“凌郗……有……埋伏……前面……”
言离忧断断续续的虚弱声音传到耳内,夜凌郗心头一紧,不由打起七分警惕。
就在夜凌郗屏气凝神观察四周情况的时候,一支长箭嗖地自草丛中激射而来,夜凌郗耳骨一动,也不扭头,循着声音扬手一道剑光划过,突袭而来的长箭便从中折断。或许是这般行为激怒了藏在暗处的偷袭者,紧接着,弓矢接二连三袭来,耳畔所听见的异样声响也越来越多,夜凌郗忍不住回头,一口气憋在胸腔险些提不上来。
在疾驰的马后,至少有十余人在纵马追赶她们!
刚才还见不到一丝人影,这些人从哪里跳出来的?
态势紧急来不及多想,夜凌郗载着言离忧在原野驰骋,几次试图甩掉身后的追踪者都未能如愿。那些人穷追不舍也就罢了,最让夜凌郗暗道不好的是,除了后面的一群“尾巴”外,在她们前面竟然也有一群陌生人拦截。
这些人,都是为了杀言离忧而来吗?夜凌郗这才意识到与自己绑在一起的人究竟有多么重要,重要到有人不惜追到遥远的北疆来伤害她。
夜凌郗不是个只会打架的鲁莽女子,她明白敌众我寡,硬闯绝对行不通,干脆调转马头朝无人的一面驭马飞奔,疾驰中仍不忘仔细观察周围情况。稍稍拉远距离后,夜凌郗猛地一扯缰绳拐进一处凹地,手起刀落割断捆住二人的绳子,言离忧从马背上滑下,噗通跌入凹地柔软的草丛中。
“我去把那些人引开。离忧,你一定要坚持住,等我回来找你,听见了吗?”夜凌郗放心不下频频回看,直至追击者的马蹄声渐近才一咬牙狠心离去。
越来越轻的马蹄声敲打着言离忧耳膜,昏昏沉沉的头脑时而回荡轰然铸炮巨响,时而回荡夜凌郗仿若虚空中传来的话音,然而她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幻觉,就连自己是不是真的逃离死境都无法确定。
浑浑噩噩间不知道过了多久,言离忧慢慢睁开眼,浑身剧痛犹在,脑子却清醒许多。
天色已经将近傍晚,赤色云霞如烈焰磅礴,挂在天边耀眼夺目。挣扎着从凹地中爬出,言离忧躲在草丛里瑟瑟发抖,失血过多带来的寒冷让她面如白纸,全身无力。
夜凌郗还没有回来,是出事了么?言离忧试着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剧烈头痛却不停干扰着她,低头简单查看,身上除了大大小小被土石冲击的伤口外,还有不少处轻微骨伤,最严重的算是脑后一处磕伤,不过血已经自然止住,大概问题不严重,至于是否有内伤暂时不得而知。
这个样子返回军营合适么?也不知道路上会不会再次遇袭。
尽管对回到戍边军大营有些担忧,言离忧还是不愿在这里停留——她很担心夜凌郗,那样重情重义的人不会抛下她不管,既然没有回来,那么极有可能是遇到危险了。
耳畔传来细微流水声,言离忧摸索片刻,发现距离凹地不远处有一条河,河面也算得上宽广了,只因风平浪静不易被人发现。掬起一捧河水洗去脸上血污,放手时,言离忧猛然看见水面倒影中多出一道身影,眼角余光掠过,冷剑寒光,血色滴刃。
言离忧没有立刻躲避,而是不动声色假装没有发现,又捧起河水靠近面颊。
许是想要留个活口,站在言离忧身后的人并没有趁机动手,然而就是这一瞬息给了言离忧机会,手掌忽地高抬,一捧河水尽数泼到身后那人身上。言离忧动作不停,飞快拔出煌承剑转身,横向抡起朝那人刺去,谁知还没等靠近就被那人擒住手腕。
“找死么?”淡漠低语带着些许不耐。
言离忧僵住,眸子里映出不算熟悉亦不陌生的身影。
“温……墨情……?”
名字被分开来念总觉得有种暧昧感觉,温墨情微微皱眉,放开言离忧的手腕后退半步:“总算找到你了,还好有它指引。”
温墨情怎么会在这里呢?惑然目光顺着温墨情手臂移向手掌,言离忧忽而气息一滞,瞳孔紧缩。
在温墨情宽大手掌中,一条染血纱巾静静躺着,原本沉稳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