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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茬来接下去;他看见挂着阳水晶坠子的小型吊烛台卸去纱罩,插满蜡烛,又不由得害怕起来。 家俱上的套子都拿下了,露出大红织锦缎上褪色的花。 这些排场说明今晚的局面不同一般。 诗人因为穿着靴子,怕装束不合规矩。 一张路易十五时代的半圆桌刻着花环的图案,上面供一个日本花瓶;吕西安担着心事,傻支支地走过去瞧花瓶;一忽儿又怕冷淡了丈夫,把他得罪了,决意探探口气,看他有什么嗜好,借此奉承一下。吕西安回过身来问德。 巴日东先生走去,问道:“先生,你很少出城吗?”
“很少出城。”
两人又无话可说了。 德。 巴日东先生被吕西安扰乱了情绪,暗暗留心吕西安的举动,象只多疑的猫。 他们俩互相害怕。吕西安私下想:“是不是我常来,引起了他疑心?
看样子他对我大有反感!“
德。 巴日东先生瞧着吕西安走来走去,吕西安十分难受猜疑的眼神;幸亏穿着号衣的老当差通报杜。 夏特莱先生到了。 男爵神态自若地进来,向他的朋友巴日东行了礼,对吕西安略微点点头,那种打招呼的方式当时很普通,诗人却觉得他是仗着财势瞧不起人。 西克斯特。 杜。 夏特莱的裤子白得耀眼,裤脚上两条带子套着鞋底,把裤子的折缝拉得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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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着苏格兰细纱袜子,讲究的皮鞋。 普通眼镜的黑丝带在白背心上飘荡。黑礼服的巴黎款式和巴黎做工特别令人注目。美男子的气派跟他过去的经历完全符合,只是上了点儿年纪,滚圆的肚子不容易约束到合乎风流潇洒的标准。 因为出过远门,饱经风霜,有股冷酷的神气,头发和鬓脚也已经花白,不能不染色了。 原来很娇嫩的皮色同去过印度的人一样变成了古铜色;举动态度是叫人好笑的自命不凡的功架,可也显出他在帝政时代的一位公主身边当过讨人喜爱的首席秘书。 他擎着手眼镜瞧了瞧吕西安的南京缎裤子、靴子、昂古莱姆做的蓝色礼服,把情敌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冷冷地把手眼镜放进背心口袋,仿佛说:“还凑和!”吕西安被税务官的高雅大方压倒了,只想等会儿在众人面前动了诗兴,神采飞扬的时候吐一口气。 刚才他以为德。 巴日东对他没有好感而慌张,此刻又感到了另外一种伤害。 男爵的财势仿佛全部压在吕西安身上,使他的寒酸在相形之下越发难堪。 德。 巴日东先生只道从此不用说话了,谁知两个对头互相敌视,一声不出,叫他看了吃惊。 幸而他碰到无计可施的时候,还有一句救急的话;当下他认为应当装着很忙的样子,拿出这个法宝来了。“喂!先生,”他对杜。 夏特莱说,“有什么新闻?外边谈论些什么呢?”
税务官不怀好意地回答:“新闻?
沙尔东先生是个新闻人物,应该问他才对。 ——你可有什么得意之作带来吗?“男爵得意扬扬地问吕西安,同时他觉得一边鬓角上的头发卷儿乱了,整理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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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西安回答:“你是写诗的老前辈,诗好不好还得请教你呢。”
“噢!我为了应酬写过一些有趣的通俗诗,捧场的歌曲,全靠音乐帮忙的罗曼斯,还有写给波拿巴一个姊妹(忘恩负义的家伙!)的一首书信体的长诗,都不是什么传世之作。”
那时德。 巴日东太太出场了,她别出心裁,打扮得光彩夺目。 犹太式的头巾扣着东方式的搭扣。 脖子里很妩媚地围一块薄纱,底下挂着一条宝石项链。 短袖的印花纱衫露出一双白净美丽的胳膊,戴着一串手镯。 这一派舞台式的装束把吕西安迷住了。 杜。 夏特莱先生对王后说了许多俏皮的恭维话,她笑盈盈地听着,在吕西安面前受人赞美,特别高兴。王后和她宠爱的诗人只交换了一个眼色,对税务稽核所所长却不当他是亲密的朋友,礼数周到,使他难堪。请的客人开始上门了。 先是主教和副主教,两人都道貌岸然,长相可截然不同:主教又高又瘦,副主教又矮又胖。两人的眼睛都很亮,可是副主教却满面红光,身体十分健康,主教皮色苍白。 他们的手势和动作都很少,态度谨慎,难得开口,令人望而生畏,大家都说他们俩智慧极高。跟着来的是德。 尚杜夫妇。 这是两个怪物,说出来恐怕让不熟悉外省的人不相信。 德。 尚杜太太名叫阿美莉,就是那个想和德。 巴日东太太对抗的角色。 德。 尚杜先生,大家称为斯塔尼斯拉斯,是个过时的青年人,年纪已经四十五,身段还算苗条,脸孔象只筛子。 打的领带老是翘起两只狠巴巴的尖角,一只角接近右面的耳朵,一只角往下倾斜,接近纽孔上的勋饰。 衣摆犟头倔脑地翻在外面,背心领口很大,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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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一件鼓起的上了浆的衬衫,扣着好几支镶满珠宝的别针。满身的装束都夸张过分,象漫画上的人物,叫外国人看着好笑。斯塔尼斯拉斯一刻不停地打量自己,很得意地从头看到脚,查点背心上的纽扣,瞧着紧窄的裤子刻划出来的曲线,欣赏自己的大腿,依依不舍的眼睛直瞧到靴尖为止。 他要不这样自我欣赏的话,便远远地照着屋子里的镜子,看卷好的头发是否牢固;眼睛乐孜孜地向女人们打问号,一个手指插在背心袋里,侧着大半个身子,微微望后仰着;这套卖俏的玩意儿在贵族圈子里很能叫座,他是他们中间的美男子。 开口时多半是十八世纪的风情话。 他靠着这套恶俗的谈吐在女人堆里相当走红,与她们逗笑取乐。 近来他对杜。 夏特莱先生不大放心。因为狂妄的税务官目空一切,引起了女人们的好奇心;他假装消沉,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口气好像是一个享受过度而百无聊赖的苏丹;这些表现大有刺激作用,所以从德。 巴日东太太迷上了昂古莱姆的拜伦以后,一般妇女想接近夏特莱的心比他初来的时期更迫切了。 阿美莉是白白胖胖的矮个子,头发乌黑,乐于做作而手段极不高明:她样样夸张,说话高声大气,头上夏天插着成堆的鸟毛,冬天插着鲜花,摇来晃去地摆架子;她最爱讲话,每句话末了总得哼一阵,因为她闹着气喘病而不愿承认。农学会会长德。 桑托先生,名叫阿斯托夫,皮色鲜红,又高又胖,像一条拖船似的尾随太太到场。 太太赛过干瘪的凤尾草,名叫艾丽莎,简称丽丽。 这个带点孩子气的名字,同她的性格举动正好相反。她态度庄严,但打起牌来脾气很坏,最会作难人,对宗教非常热心。 阿斯托夫被认为是第一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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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 他一窍不通,却翻遍了报纸和前人的著作,把有关糖和酒精的文字详细抄下来,为《农学辞典》写了两个条目。全省的人都以为他在准备一篇研究新式种植的文章。 他每天上午都关在书房里,十二年功夫还没写上两页。 客人上门,老是撞见他在纸堆中乱翻,寻找一条丢失的注解,或是在修笔尖。 他在书房里的时间就是消磨,做些无聊的事:看上大半天报纸,用小刀雕刻软木塞,在吸墨纸上画奇形怪状的图,翻翻西塞罗的文集,看有什么能够同时事结合起来的句子或者段落;然后到了晚上,想办法把谈话引到他预定的题目,说道:“西塞罗集子里有一段就象为今天这件事写的。”接着他背出原文,叫听的人大吃一惊,背后争着说:“阿斯托夫真是博学多识!”这桩稀罕事儿在城里到处传扬,替德。 桑托先生维持声誉。这对夫妇之后,来了德。 巴尔达先生,他名叫阿德里安,专唱次低音的歌曲,在音乐方面自鸣得意。 他最得意的是练习音阶;一边唱一边自我赞赏,然后谈论音乐,最后只关心音乐。 他为着音乐犯了神经病,只有谈到音乐才有劲,晚会上没有人请他唱歌就苦闷。 直到穷嘶极喊,唱了一支歌,他方始趾高气扬,精神奋发,提起脚跟接受恭维,同时还假装谦虚;无非照样往各处人堆里转一圈,听赞美的话;等到所有的话都说完了,他又回到音乐上来,解释刚才那支歌多么难唱,或者捧一阵子作曲家。陪德。 巴尔达先生同来的是位水墨画大家,亚历山大。德。 布勒比昂先生;他的古怪可笑的作品把朋友们的屋子和本省所有的纪念册都玷污了。他们俩各自搀着朋友的太太。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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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内部丑事的人说,这个交换很默契。 夏洛特。 德。 布勒比昂太太简称洛洛特,约瑟芬。 德。 巴尔达太太简称斐斐纳;两人感兴趣于围巾、滚边、搭配不调和的颜色,一心要学巴黎的时髦,不问正事,家里弄得一团糟。 她们穿着精打细算做起来的衣衫,象小孩儿玩的娃娃,身上开着颜色刺目的展览会。 两个丈夫又自命为艺术家,不修边幅,一派外省人的马虎叫人看了好笑。 他们穿着破旧的礼服,活像小戏院的跑龙套扮作上流人物去参加婚礼。在客厅里出现的人中间,有个怪物叫做德。 塞农什伯爵,在贵族圈子里称为雅克。 他是打猎专家,傲慢、古板,紫堂堂的脸色,脾气和善象野猪,多疑象威尼斯人,爱吃醋象摩尔人,跟一个同住的朋友相处极好。 那位朋友名叫杜。 奥图瓦先生,简称弗朗西斯。德。 塞农什太太名字叫泽菲丽娜,长得高大漂亮,可是脸上长满红斑,由于肝火很旺,出名的脾气难缠。 她仗着腰肢细小,身材苗条,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未免做作,可也看得出她有人疼爱,满足她的情欲,对她千依百顺。弗朗西斯相貌还不错,放弃了瓦朗斯领事的职位和在外交界的前程,住到昂古莱姆来陪泽菲丽娜,一名齐齐纳卸任的领事替她处理家务,教管孩子,教他们外国文,忠心耿耿地经营德。 塞农什夫妇的产业。 有过一个很长的时期,昂古莱姆的贵族圈子、官方人士和布尔乔亚,看着这三个人的家庭那么和睦,都议论纷纷,不以为然;可是日子久了,那三位一体的奇迹越看越难得,越看越可爱,万一杜。 奥图瓦先生再想结婚,反倒要受到批评,说他太不道德了。 德。 塞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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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太太还有一个干女儿作伴,叫做德。 拉埃小姐;外边看德。塞农什太太对干女儿太过钟爱,觉得事有蹊跷:虽则年代合不上,弗朗索娃。 德。 拉埃小姐的面貌和弗朗西斯。 杜。奥图瓦长得一般无二。 雅克出城打猎,许多人都向他打听弗朗西斯的近况,他便讲他义务总管的小小的病痛,把朋友的地位放在妻子之上。 一个爱吃醋的人会这样糊涂,真是不可思议,连他最知己的朋友也喜欢逗他表现,告诉不知道内幕的人,引为笑料。 杜。 奥图瓦先生是个爱装腔的哥儿,那套保养身体的办法终于变成了撒娇跟胡闹。他关心自己的咳嗽,睡眠,消化,饮食。 泽菲丽娜把她的总管弄得娇生惯养;给他穿上棉衣,戴上风帽,叫他吃药,做些精致的饭菜,当他是侯爵夫人的小哈叭狗般看待;要他吃这样,忌那样;还为他绣背心、领带、手帕,经常把弗朗西斯装扮得花花绿绿,好象日本的神像。 两人心心相印,从来不曾闹过误会:泽菲丽娜时时刻刻望着弗朗西斯,弗朗西斯也看泽菲丽娜的眼色行事。 他们俩一同皱眉头,一同微笑,似乎最简单的动作也要彼此商量。昂古莱姆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