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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管我的事成不成?谁要怎么批评我,就叫他们去批评吧!诚意我是没有的,爱情
我也不相信。不是我生来就没诚意就不相信爱情,正是因为我有过太诚的诚意,也
太相信过爱情,才换得了教训,伤透了心,差不多毁了我整个的人。现在嘛!我想
有诚意想相信爱情好像也不可能了。”
“你是说,你曾经真心的恋爱过,结果她离开了你?”
刘慰祖只掠了他一眼,没有答话,显然是默认了。
“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现在在哪里?整个过程是怎么样的?”见刘慰祖的
表情那么颓丧,他的语气已由苛责转为同情的抚慰。
“她吗?早就是别人的太太了。”刘慰祖摆摆手,制止他再问下去。“老王,
别问了,根本不值得一提的。”
“哼,如果真是不值一提的话,你也不会一朝被蛇咬,三年怕草绳,连恋爱都
不敢谈了。喂!惨绿少年,你这么禁不起打击,这么脆弱怎么行?唉唉,大少爷呀,
你真是温室里的花朵,没见过风沙的象牙塔里的金童,你看我——”
“是啊,我看你,”刘慰祖放粗了嗓子,装着他的江北腔:“我和她一同离开
家乡,路上走了三个月,什么苦都吃了,算是一同患过难的。到了香港,我们身上
一文钱都没有了,我用卖血的钱给她买肉包子吃。结果她认识了一个在电影公司做
事的人,就跟他去当明星,从此跟我拜拜了。你看那打击对我大不大?那年我才十
九岁,伤心得想跳海——”刘慰祖顿住了,用他原来的嗓子道:“老王,你为什么
又不跳了呢?”口吻是调侃的。
“因为——刘慰祖,我告诉你,当时我真满心满眼一片漆黑了,觉得人生一点
希望也没有了,不如跳到大海里喂鱼去,一了百了。我在海边坐了一天,看着人来
人往,研究那些人的脸,看那些人的穿着和表情,忽然觉得,可能人人都有不能承
担的痛苦,还不是都得活下去。假如别人能活下去,为什么我不能呢?从那一刻起,
我就发誓非好好的活下去不可。过去的种种嘛!就算他昨日死了。”他说着看看刘
慰祖浮着嘲弄意味的脸。“刘慰祖,你也应该用这种态度来生活,过去的让他过去,
不要以那个标准来衡量现在发生的事,如果真爱上了那个女孩的话,就放心的去爱
她,别怕三怕四的。”
“老王,你弄错了,我不是怕三怕四,我是根本对女人失去了信心,觉得她们
差不多都是说谎者。至于那个骗过我的女人吗?我不认为她已经昨日死,我恨她。”
刘慰祖很情绪化的说。
“如果你真爱过她,就不会恨她。”
“正因为我真心的爱过她,我才会恨她,恨她的虚伪,恨她破坏了我的人生。”
刘慰祖白净的面皮,因为激动而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但沉默了两三分钟之后,就
恢复了他平日那种文雅有教养的样子。“算了吧!讨论这些有什么意思呢?你放心,
我以后不会再去惹这种事了。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最重要的是快把学位念出来。”
“念出来,回去继承你父亲的事业?”他记得刘慰祖有次提到过。
“是的,回去继承我父亲的事业,让我们刘家的声名愈来愈大,这是我的目标。
老王,说句真心话,女人的爱不可靠,父母的爱才可靠。”刘慰祖郑重的说。他听
了讷讷的道:
“我相信你的话,可惜我的父母死得太早,特别是父亲,等于没看见过,所以
也没享受过那种爱。”
“老王,父母的爱是天下顶诚实无欺,顶高贵的。我的母亲虽然也是早死,但
是父亲和祖母补偿了一切,继母也给我母爱。老王,你不懂得这种心情,我爱我的
家,我崇拜我的父亲,敬爱我的祖母,我要做他们希望我做的事,永远不让他们失
望。”刘慰祖又很情绪化,很感动的样子。
说是那么说,刘慰祖对于林碧好像还是不能完全放下。他们藕断丝连,时而亲
密,时而疏远。林碧好几次到他们的住处来找刘慰祖,女同学中也曾传出林碧为爱
情变得十分消沉的话。总之,他们的恋爱仿佛很痛苦。刘慰祖始终下不了决心,拿
不定主意,总在怀疑和提防。而林碧对他一往情深。如果不是刘慰祖不告而别,一
去不返,也许林碧不会跟她现在的美国丈夫结婚。
刘慰祖在那个暑假不声不响的离开海德堡,谁也没想到他从此不再回来。他曾
往台湾的刘家写过信,问刘慰祖为什么不回到海德堡继续学业?信去了许多封,回
音竟是一点也没有。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突然收到一封署名刘美娜的信,拆开来
看,原来是刘慰祖的异母妹妹寄来的,她说收到了他给刘慰祖的信,但是刘慰祖并
不在台湾,只在家中待了一个星期就不告而别,走时留下一封信,声言不会回到海
德堡读书,也不会再回台北的家。家人不明白刘慰祖为什么要这样做?也打听不到
他的行踪,一家人全为此在焦急悬念之中。最后刘美娜反问他可有她哥哥的消息?
刘美娜的信引起他的万分震撼,急忙回复她说:自从刘慰祖离开海德堡,就失
去了联络,没听到他丝毫的消息,但他将尽心的打听,有任何线索和消息,都会立
刻通知她,并安慰刘家所有的人说:不要太忧心,刘慰祖是个孝顺顾家的人,出走
也不过是一时的意气用事,不久一定会自动回来的等等。
把刘美娜的信寄出之后,他立刻拟了一封信稿,把信稿做了二十多分复印,分
寄给欧洲各国及美国几个州的中国同学会,请他们留意可有刘慰祖其人?信发出去
不久,有的同学会就复信了,说是确曾用心的探问过,然而谁也没遇到过刘慰祖这
个人。
他当然知道这样无方向的乱打听,等于瞎子找路,是没多少结果的,也就只好
放弃了。
从那个时候起,他就没再听到刘慰祖的任何音讯。
在当时,这件事震动了整个的海德堡。但人们健忘,何况每隔几年就换上一批
人,老的留学生学成归回台湾,不回台湾的,也到别处求发展去了。新的留学生怀
着一腔热诚,满心理想,来待上几年。然后,新的变成老的、再离去,老的换了新
的、重新再来,岁月便在交替变换中匆忙的过去,刘慰祖的名字也不再被人提起了……。
“你变得太多了,我怎么样也没办法把那个时候的刘慰祖跟今天的刘慰祖联在
一起。”王宏俊终于嗟叹着说。
“绝对联不到一起的。刘慰祖是个翩翩佳公子,刘浪是个无家无业的流浪汉。”
刘慰祖猛猛的吸了一口烟,徐徐的吐出一长串烟圈。“老王啊!我劝你别费那力气。”
“是,是,我就不费那力气了。”王宏俊只好苦笑。但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又关
切的问:“你现在到底搞什么?”
“搞什么?你可把我问住了。说得好听点的话算是搞艺术的吧!一个天涯海角
浪荡的艺术家哩!”刘慰祖自嘲的笑笑,接着就哼起《流浪者之歌》的曲子。
“你要去哪里?往后有什么打算?”
刘慰祖停了哼唱,道:“我想去巴黎,可是什么打算也没有,就过这种闲云野
鹤自生自灭式的日子啦!”
“没有打算为什么要去巴黎?那里有机会?”
“巴黎是对像我这样的流浪汉最有机会的地方。我可以在赛纳河边上摆个摊子,
有什么人经过给画张像,或是画点什么中国的花啊鸟啊的玩意,骗几个钱维持生活。
想维持得好是不可能,只求保住这口气别饿死,还做得到。”刘慰祖用两个被烟熏
黄了的手指,把香烟从嘴上夹下来,说完又插在嘴上。
“你以前去过巴黎?”
“去过。”刘慰祖一下一下的吸着烟,嘲弄似的道:“那种生活方式是你们这
种正经人没法子过的,可是有他的可爱之处,至少能做到真。在那个环境里,谁也
不必假惺惺故做态。尖头馒在那个社会里会是可笑的人物。当然,有时候扯谎还是
不能完全避免的。譬如说一个老得连徐娘期都过了的女人,偏希望我把她画成年轻
的美女。不照她的希望画吧,就得不到钱,就买酒吃肉抽香烟的钱都没指望了。于
是只好把她画成她女儿那个年纪的人。这么一来她就乐了,一乐也许多给几个钱。
这个钱赚得并不光荣,说得难听一点是扯谎钱,好在扯完谎,她人跟谎——我的意
思指她的画像,都走了,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面,我也就忘了,就阿Q兮兮的当从没做
过,就成了。如果叫我陪这样一个老女人睡觉我是不肯的,画张像还行,谎也就扯
到这个程度为止。”他说这一长段话时,脸上是一副嬉笑怒骂满不在乎的表情,声
音中却掩盖不住深重的苍凉。
王宏俊面色凝重的专心听着,过了一会,才悠悠的道:“慰祖,这都是为了什
么呢?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忽然之间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变成这个样子?真
是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人生本来就是一出奇峰迭起的闹剧,想不到的事太多。”
“听,伊丽莎白他们回来了。”王宏俊忽然说。跟着他的话,跑进一男一女两
个孩子,那个女孩子抱住王宏俊的腿尖着嗓子叫:“爸爸快帮助我,米契想弄我痒。”
“卡蒂亚和米契不可以闹,有客人在这里呢!”王宏俊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用
眼光指着沙发上的刘慰祖。“叫刘叔叔,用中国话叫。”
两个孩子龇着掉了门牙的嘴,嘻嘻的笑了一阵,同时叫了一声“刘叔叔”。
“他们还会说中文?”刘慰祖诧异的指指两个孩子。
“会说,还会认几个字。我教,伊丽莎白也教,你知道吧?伊丽莎白是念中文
系的。”王宏俊忍不住得意的笑了。“她崇拜中华文化嘛,所以不嫁中国人也不行
了。”
“伊丽莎白是念中文系的?真想不到。”刘慰祖果然感到意外,他对着米契和
卡蒂亚注视了一会,又有了新发现:“咦?这两个孩子怎么长得这么像?”
“他们是双胞胎,卡蒂亚比米契大半小时,是姐姐。你看这多省事,生一次,
就连儿带女都有了。”王宏俊拍拍卡蒂亚的头顶,又拍拍米契的头顶。“去玩吧!
告诉妈妈有客人来了。”他一句话没说完,两个孩子又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你的一切都很理想。”刘慰祖几乎有点羡慕的说。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能求得一分俗人的幸福也不容易。”王宏俊坐回沙发
上,颇有感触似的。“最困难的阶段总算撑过去了,那时候我刚拿到学位,在医院
做小医生,伊丽莎白还在念书,一对双胞胎就出世了。我们是经验、时间、金钱样
样不充裕,幸亏伊丽莎白家里——”正说到伊丽莎白,伊丽莎白高高的身材就出现
在门口了。“伊丽莎白,你还认识这个人吗?”王宏俊指了一指刘慰祖。
“我——”伊丽莎白显然对这个不速之客的光临感到惊奇,用充满怀疑的眼光
定定的注视了一会,道:“这不是刘慰祖先生吗?不是你们中间的才子和惨绿少年
吗?慰祖,真想不到你会又来到海德堡。”她用带着外国腔的华语说。
“我本来是去巴黎的,火车从这里经过,就跑下来了。”刘慰祖趋上前与伊丽
莎白握手。“我预备待会儿搭夜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