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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点星光月色,整个天地像似沉在海底了,阴沉得悸人。风在夜里就强劲起来,
从他松垮垮的破甲克领子往里钻。他耸耸肩,拉上了拉链,朝着黑色的天空咬咬牙,
傲然的想:“我不怕你,我什么都不怕,我跟你拼到底。”
14
刘慰祖真睡了一天门头大觉。待“圣灵降临”完毕,再像往常一样的去“刷墙”,
他正刷得一肚子不耐烦,满心是火,可巧庄静就来了。
庄静走路的脚步比平常快了一些,面孔上还是无表情。“慰祖,我有话跟你说,
出去一下好不好?”庄静一进来就直奔刘慰祖,郑重其事的说。
“什么事呀?这么严重?”刘慰祖停住画笔,打量着庄静。“这里不一样能说
吗?他们又听不懂中国话。”他把嘴唇缩得尖尖的,朝两个正在工作的工人呶了呶。
“还是出去说好。”庄静无笑容,口气肯定。
“好哇,就依你。”刘慰祖把大笔往地上一丢,拍拍手,嘴角往上一弯,笑了。
“我算准你会来的。”
庄静不理他,自顾自的往外走,刘慰祖跟在她身边。
庄静默默的上了车,默默的把车开到江畔人少的地带。
“哈,纳卡江畔的春天,这还了得,多诗情画意呀?你把我带到这里可是要做
什么呢?”刘慰祖调侃的说着,下得车来看看天空又看看江水。
“慰祖,你到底要怎么样?”庄静注视了刘慰祖好一会,严肃的问。
“我要怎么样?”刘慰祖搔搔头。“我不要怎么样呀!”他皱皱眉,做出丈二
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神气。
“慰祖,请你不要再演戏。你不是最恨虚伪吗?为什么你自己倒装假?你明明
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在从事有计划的破坏。”庄静一反平日的含蓄和和善,狠狠的
说。
“你在说什么?有计划的破坏?老板娘,别把话说得那么厉害好不好?”刘慰
祖继续调侃。
“你为什么要给家栋买摩托车,你明明知道我们不同意他骑的。他在学校功课
跟不上,又交上了坏朋友,我们正在想法子补救,你居然故意支使他跟家里作对——”
“哎唷,我哪里敢,再说我也没那力量。”
“请你把你的玩世不恭的嘴脸收起来吧!慰祖,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所有的人。
可是孩子是无辜的,请你不要报复在孩子身上。家栋还是个小孩子,他好幻想,总
想冒冒险,他又崇拜你,把你看成特立独行的奇人。”庄静努力控制着情绪,可还
是越说越激动。“他当你的话是金科玉律,这些天动不动就跟我们吵。家里简直容
不下他了,父母差不多就成了他的仇人,总说我和他父亲自私、压迫他、干涉他。
口口声声吵着学校不适合他,想不念书了,要去做歌手,还想去流浪,要‘自由自
在的享受生命,要做这个大千世界的探索者’。我还当他是亚力山大那里学来的观
念呢!想不到是你。要不是你送他摩托车,我们还不知道——”母性使庄静像变了
个人,说话的口气是责备的,脸上的表情是恼怒的。她把刘慰祖看成了拐带小孩的
骗子,她要从这个骗子的手里抢回她的孩子。
“因为我送了摩托车,那些观念就一定是我灌输给他的了?”刘慰祖打断庄静
的话,嘲弄的反问。
“是家栋自己说的,我们问了他,叫他老实说——”
“哦?你们审问他?你们给他用刑没有?”刘慰祖讽刺的笑笑。
“你?你是什么意思?我们是他的父母,我们管教孩子是应该的。”
“应该的?好好的反省反省,你就那么完美吗?就有资格管别人吗?”刘慰祖
轻蔑的说。
“慰祖,你不能把你本身的痛苦迁怒到一个小孩子的身上,你怎么忍心愚弄一
个孩子?”庄静的口气软下来。
“我没愚弄他。”刘慰祖冷冷的来上一句。
“你没有愚弄他?那么你为什么灌输那些奇奇怪怪的观念给他?”
“那些观念只是在你们这些戴了假面具的人看来奇怪,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因
为我认为那样的观念对、好,合乎人的本性,所以才灌输给他。”
“你——你说话不凭良心。”庄静气得脸都红了。
“我根本没良心。”刘慰祖板着脸,下巴往上翘翘。
“没有人会完全没有良心。”
“偏偏我就一丁点儿也没有。”刘慰祖摊开双手一扬。
庄静沉默了。对于一个自认没有良心的人能跟他论什么理呢?她脸颊上薄薄的
肌肉,颓丧的垂着,双手抱肩,怔怔的望着流动的江水。绝望、忧心、愁苦,从她
喜怒不常形于色的面孔上,深深的流露出来。
她设想,如果继续下去,家栋可能的变化:他会像亚力山大和现时欧美社会里,
很多很多迷失的青少年一样,心里不平衡,厌弃家庭和学校,任所欲为,追求盲无
目的的自由。最后是堕落,说不定会吸上毒,更糟的是做杀人越货绑票的勾当。这
类事情她在电视和报纸上看得多了,并非自己吓唬自己的幻想,而是真可能发生的
事实,如果真的这样发展……想到这里,庄静已经惊惧得脊背发冷了。她决心要设
法制止这个情况继续发展下去,她要用一切的力量保护她的孩子。
“慰祖,”庄静极力控制着情绪,免得再触怒刘慰祖。“你是个有才气的艺术
家,你的天地是大的,像巴黎那样的地方才是你求发展之处。在海德堡这种小地方,
特别是给我们装置那样一个小餐馆,对你来说是大才小用了。我想你做得一定没兴
趣——”
“不管做得有没有兴趣,拿人家的钱做人家的事嘛!何况我还有别的目的。”
刘慰祖说。
“慰祖,咱们算是老朋友了,钱的事不提,”庄静不理会刘慰祖的话,继续说
下去。“我看,餐馆的装置也做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我和允良可以自己来。你何必
还待在海德堡这个小城里呢?你要是去巴黎会好得多,巴黎是艺术之都啊!如果你
在经济上有任何需要,我们都可以尽力帮助。你在巴黎应该有间画室,你应该像一
个真正的艺术家那么生活……”
“请你快闭住嘴。”刘慰祖怒声说。双手往腰上一叉,冷笑着道:“老板娘,
你那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呀?你想收买我?我怕你没那能力。告诉你,我要做的
事,就没有一个人能阻止。我要做自己的主人,我不听任何人的。你想调虎离山吗?
你调不了的,这只老虎就认准了海德堡这个地方,不走了。”
“你,你……”庄静定定的注视着刘慰祖,看出了他是绝不会妥协的,他的脸
是那么冷,那么无情,口气里、眼光里,只有恨,只有茫然和失落。她完全的懂了!
刘慰祖之肯留在海德堡为他们设计餐馆,目的只有一个——报复,不达到报复的目
的决不会甘休。这个可怕的人,她怎么会爱过他,情愿为他牺牲的呢?
“你……”庄静绝望得不知说什么是好,现在她无暇想刘慰祖这个人的人性和
值不值得爱的问题,而是刘慰祖要继续留在海德堡做报复工作的问题。家栋已经不
是以往那个傻乎乎、懒洋洋的孩子了。他有一脑子奇奇怪怪的思想,满嘴似通不通
的道理,他已经开始蔑视父母,也不肯听管教了,他眼看着要被刘慰祖用来做代罪
羔羊,要给毁掉了。这将如何是好呢?
“你为什么要这样残忍?你就忍心这样对待一个小孩子……”庄静的喉咙像被
什么梗住,说不下去了。
“我对他有什么不好?我叫他认识真正的人生,有什么不对?”刘慰祖还是那
个调调。
“你的那些想法,对你也许是‘真正的人生’,对我们,我们只不过是平凡的
小人物,不过是吃饭穿衣过日子、求生存,对于那些超凡拔俗的大道理,一点也不
能懂。”庄静委委屈屈的,说着流下泪来,在皮包里掏出了条小手帕,不停地在眼
眼上拭抹。“慰祖,不管我曾经怎么不好,惩罚也受够了,你想过没有,一个做母
亲的人,三个孩子失去了两个,……现在我们只有家栋一个了,求求你把他留给我
们,求求你……”她抽抽搐擂的哭着。
刘慰祖本来已有些不忍,但听到庄静口口声声的“我们”,他的不忍就逐渐退
去,恨意就越发的加深。
“你哭什么?你还有几个孩子可以失去呢,我连可失去的都没有,我的人生被
你们这些骗子整个偷走了。你不要哭哭啼啼,以为我会心软。我不会心软的,永远
不会,懂不懂?”
“你也是人,为什么不会?慰祖,请你设身处地替我们想想:如果你有一个孩
子,你愿意看着他堕落吗?还是要他做个正常人?如果你爱他,你会希望他平安幸
福。”
“问题是我既不爱他,也不管他做什么人。”
“你哪里还是人,你是魔鬼,是野兽,你一点人性也没有了。”庄静咬着牙一
字一字的说。
“我没有说我有人性。”
“啊——天……”庄静哭泣着快步走了。
庄静讨了一场没趣,家栋跟父母作对变本加厉,开日闭口的要自由,每天放了
学就骑着刘慰祖送他的摩托车出去游逛。
家栋的转变,使得谭家在创痛中建立起来的一点欢乐、幸福和远景,整个付诸
了流水。庄静忧心戚戚,终日沉默。谭允良尽力保持着他一向平和乐观的态度,只
是笑起来的时候,嘴边上的两道大纹更深,看来更苦涩了。不单两个人的心上罩着
阴云,连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都被愁苦占据着,家里的气压低到极点。
昨天谭允良接到家栋级任导师的电话,叫他去一趟,他今天依约去了,那位导
师史密德博士见面就把一叠作业本子交在他手上,说:“你看看吧!这是家栋近两
个星期的作业。”
谭允良把本子逐一的翻开看,除了数学和化学能看懂一些,别的作业因他的德
文程度有限,完全看不懂。内容虽看不懂,那些令人触目惊心的红笔打的大叉子,
他倒是看得懂的。那说明着家栋的功课是水准以下的坏,所做的功课几乎很少有对
的。谭允良一边看一边叹气。
“这还是前两个星期的,虽然错得一塌糊涂,他还肯做的。现在他连做也不肯
做了。叫他交作业本子,他干脆说没做,态度理直气壮,好像没做是很对的,有次
居然说‘不想做’。这孩子突然变了,听别的学生说:他在外面交了些不太规矩的
朋友,行为很荒唐。”史密德博士面色阴沉,语气中充满开怀,开门见山的说。
“是的,我和他母亲也发现,他变了很多,从前家栋虽然不是很爱念书,话倒
是听的,现在他却口口声声说我和他母亲干涉他、压迫他。”谭允良用结结巴巴的
德语说。想了想又遭:“他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我们简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史
密德博士,你知道,我们原来有三个孩子,两个小的在逃难中死了,现在只有家栋
一个,我和他母亲的全部希望都在他身上,他的转变让我们难过极了,也烦恼极了。
但是,请你千万先容忍他一些,我们会用一切的力量使他改正过来……”
“你放心。谭先生,我们做教师的,是要教育孩子,并不是说孩子有了问题就
放弃了。”
史密德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