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活着又好不容易就这么一百零一次,让一些笨人愚人给搅和完了,这辈子就算白过
了。你说,这不是悲剧吗?”刘慰祖沉痛的说。
“刘叔叔,你的想法限所有人都不同,你今天说的,我还是生平第一次听到,
太新奇了。”家栋叹喟着。
“觉得刘叔叔的论调可怕?”刘慰祖笑了。
“不可怕,只觉得与众不同,有道理。刘叔叔,我佩服你。现在放假了,整整
两个星期不上学,我要天天来找你玩,听你说话。“家栋腼腼腆腆的说。
“来嘛!我欢迎得很。可是怕你又说了不算。”
“这次一定算。”家栋肯定的说。
家栋果然说话算话,真的天天来,来了就两人闲聊,这使刘慰祖的日子好过了
许多,连用刷子蘸漆画画也显得不那么无聊了。
家栋常会在不知不觉中讲起家中的生活,他的妈妈如何,说了什么,爸爸如何,
说了什么。这个题材正是刘慰祖最要听的。在家栋无心的叙述中,他有个肯定的发
现:庄静和谭允良不愿家栋与他接近。这个发现使他对庄静越发的不满,更增加了
要跟她作对的决心。
复活节到了。
复活节对中国人什么都不是,对西方人意义可大了。商店关门,机关和中小学
放假,大学还没开学的海德堡是学生城,学校放假,大街上和小酒馆里的人就少了,
显得整个城都静悄悄、冷清清的,连王宏俊一家也去了山上休假。
刘慰祖的日子难过极了,无处可去,终日一个人胡思乱想,越想越消沉,越觉
得生活里连一丁点希望也没有了。
庄静一家在三天前去了巴黎。据说谭允良的表兄最近到了那里,邀他们会聚首。
在走前,庄静仿佛没事人似的说:“刘先生也应该去休休假,到瑞士或是奥国去玩
玩。”
“我很会安排自己,不劳谭太太费心。”他不领情的给她顶回去。
他越来越对庄静的态度反感,越不能原谅她的过去,也越痛恨她的虚伪。
她很明显的在躲避着,有意的要把她和他的距离拉远,当着人称他为“刘先生”,
表情总是不苟言笑,冷冷淡淡的,好像两人之间从来就没发生过任何事情。她真是
把以前的一切都一笔勾销了么?还是在故意的掩饰?他见过、交往过、做过恋爱游
戏的女人够多,从来可没见过像她这么让人捉摸不透,难以了解的。她对谭允良表
现得又体贴又顺从,但他注意到,当她在不经意的掠上谭允良一眼时,眼光也是冷
漠的。他很想摸透这一点,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爱着谭允良?是不是真的把他刘慰
祖整个否定了?可恼的是她从不给他问这话的机会,而且总当着他的面表示她与谭
允良的恩爱,这就更坚定了她几次想放弃的报复念头,觉得不能轻易饶了她。
他想报复她,却不知该从何做起?要怎样做才能把她给他的痛苦和伤害加本加
利的还给她?事情摆得再明白也没有;如果他在她心里有分量,伤起她来就不费吹
灰之力,如果他对她全无意义,那么便怎么做也是白费力气,伤不着她。正在他不
知该怎么动手的当儿,家栋的主动与他接近,给了他新的启示和灵感:要伤她,不
必从她本身着手,可以从她最爱的人着手,她说过的:“家栋是我们全部的希望。”
“家栋是你的全部希望吗?我有办法叫他变成最大的失望。”刘慰祖想着,不
禁暗自得意的笑了。
这些日子,家栋常常来找他,帮他涂颜色,给他弹吉他唱歌听,接受他的“说
教”。
从家栋信赖的眼光里,不成熟的谈话里,他看出家栋对他有分真正的信任和崇
拜。他的那些一般人听了就怕的论调,家栋都奉为金科玉律,不单奉为金科玉律,
还照单全收,变成了他自己的思想,甚至付诸于行动。
家栋的显著改变:他对学校的功课似乎不那么看重了,对父母和师长的管束感
到厌烦了,埋怨他们干涉了他的自由,阻止他做自己生命的主人,强迫他做他们所
喜欢的那型人。有次家栋说:“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他们所认为对的,不见得我
认为对。刘叔叔,你说我的想法对不对?”口气是绝对信任的,无半点怀疑。
“太对了,家栋,你的想法了不起。你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你是一个大男
人。因为你的想法比你同年龄的孩子有突破性。”他赞美的朝家栋翘翘大拇指。
家栋带了充分傻气的面孔,泛上一层激动与羞涩的红晕,接着,就把他在家中
如何的与父母冲突描绘了一番。
“我跟爸爸妈妈说,我不想念书了,想找几个朋友组织乐队,去做歌手。把爸
爸吓坏了,直说不可以,爸爸那个人向来是没脾气的,只叹了口气说:你要做什么
都行,不过要先把中学念毕业。妈妈吗?她从来就是把两个眼睛专门放在我的身上,
最会干涉我的。她听了我的话,气得脸都白了,说:这叫什么论调?你从哪里听来
的?这孩子变了,以前从来不是这个样子的。我说:妈妈,我也有长大的时候,我
不会永远做你的洋娃娃,受你的摆弄。我为什么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呢?可是后来我
好难过,因为我把妈妈给气哭了。”家栋先还嘻嘻的得意笑着,后来就颓丧的沉下
脸。
“她是我妈妈,看着她难过我也不好受。”家栋有点不忍似的说。但他很快的
就转变口气,带着讨好的意味:“刘叔叔,我从头到尾就没提你,爸爸妈妈一点也
不知道我们常常在一起。”
“家栋,决不要说。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两个男人之间的默契,流浪
的画家和流浪的歌手,两个自由的灵魂最真纯神圣的结合。一般俗人不会懂得的,
所以顶好别跟他们说。你懂吗?”他说了一大堆玄之又玄的道理,见家栋听得那么
专注,一副膜拜的神情,便得意的微笑起来。
他很开心,觉得终于找到了对付庄静的武器。“这个武器她可抵挡不住呢!”
他很解恨的想。那一刻,他简直为计谋的得逞要高声欢唱了。
但这种得意和快乐并不久长,当他夜深无眠,靠在枕头上吸烟,回想着一天所
发生的事,谈过的话,见过的人的时候,就忍不住要扪心自问:“我这样愚弄一个
小孩子,把孩子做报复的工具,我真的已经变得这么残忍了么?”当他这么问自己
的时候,他几乎是惭愧的,是蔑视自己的,这当然令他很矛盾,很痛苦。不过这类
自责的情绪不是他性情中常会出现的,偶尔出现了,消逝得也很快。
如果他的心里真因为这样而有所不安时,他便回想别人曾对他做过的一切,除
了庄静对他的负心,更令他不能忘也不能原谅的是他的祖母和他的父母,他们是怎
么样欺骗了、毁坏了他的一生?如果别人能对他那么做,为什么他不能以牙还牙?
这几天他想得最多的便是他最后那一段人生的破灭。
那时,他正在海德堡……。
12
教堂顶上的大钟刚敲过五下,太阳正在偏西。刘慰祖提着大皮包,里面装满了
书和笔记本,匆匆的从法学院那幢又灰又旧的古老大楼里走出来,登上他的雷诺小
跑车,朝相距并不远,坐落在山坡上的住处驶去。
他沿着纳卡江,悠闲而缓慢的转动着方向盘,眼光不时的投在金光灿烂的流水
上。心中按捺不住的赞美着:“多美呀!这阳光、这江水。”他觉得这世界真美、
真和谐,常常为这分美好和谐而感动。虽然他的感动受过创伤,那块伤痕至今仍触
碰起来便会疼痛,但他也并不否认世界是美好,人心是高贵的,幸福并不只是空洞
的名词。而爱,他也不得不承认,人与人之间最可贵的关系便是爱。譬如他,被一
群人爱着,他也爱他们。他们给他希望给他信心和信赖,他也不愿负了他们的期待,
努力的,情愿而带着点牺牲意味的,做他们所喜欢他做的那种人。
他们是谁?是祖母、是父母、两个妹妹,和埋葬在地下的刘家历代祖先们。自
从庄静不告而别,他对他们便爱得更深更挚,醒悟到惟有这些血肉相连的亲人的爱,
才是真诚无欺、无条件、无利害关系,可以放心的去接受、‘去奉献、去倚赖的。
他慢慢的开着车,悠悠的想着心事,依稀的感觉到一股浓重的乡愁,飘飘渺渺
的自天外袭来,沉沉的扑向他。令他想起家中的生活、家中的人、祖母的关爱、父
亲的看重和知己感、继母的温柔和蔼,对他视如己出的亲切、两个妹妹对他的莫名
崇拜,天真纯洁的爱心……多么温暖可爱的家呀!他真想念它。算计着:今天也许
会有来信吧!每次收到家信,不管父亲、继母,或是妹妹们写来的,都会给他最大
的快乐,都会吸引得他看了又看,而接连着几天都会过得格外充实欣愉。
想到可能会有家信,他便不再欣赏落日余辉中的纳卡江了,用力的把油门一踩,
那辆神气的小跑车就往坡上爬去。
到达住处,房东贝克一家人已经全回来了,他们在高中读书的大女儿伊丽莎白
看到他迎面就道:
“你这么早就回来啦?王还没回来呢!喂!刘,你有好几封信,我都放在你写
字台上了。”
“谢谢你呀!伊丽莎白。”他迈着大步跑上三楼。
果然有三四封信放在桌子上。一封是同学来的,一封是汽车修理厂的帐单,台
湾来的家信是大妹妹美娜的笔迹,另外的一封字迹完全陌生,地址也不清楚,连个
署名都没有。这封信使他感到很奇怪,“会是谁写来的呢?”他心里猜测着。拆开
妹妹美娜的信。
信封一拆开,首先掉出来一张相片,是全家的合照:祖母坐在中间,父亲和继
母分坐两旁,美娜和惠娜站在背后,一家人全笑吟吟的。看那相片后面的字,是
“摄于爸爸妈妈结婚纪念日”,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着:“可惜我们亲爱的哥哥
不在,多么的美中不足。”
刘慰祖把相片翻过来倒过去的看了好几遍,仔细的研究着每一个人的表情,然
后才开始读信。
美娜的文笔很好,又爱写信,一写就是密密麻麻的两大张。这次也没例外,爬
满了蝇头小字的两张纸,从父母结婚纪念日的活动说到祖母的牌运,从她英文考试
得了九十九分,谈到她未来想做个文学家的志向,从她老师的外号说到她同学的近
视眼。他一边看一边会心的微笑,这是多么动人,多么亲切可爱的信啊!他真恨不
得立刻飞回到他们身边去,告诉他们:他是如何的想念他们、爱他们、渴望跟他们
在一起。家,真是人间最温暖最舒适的地方,一个人在异国蹉跎,是多么的寂寞无
趣啊!这么一想,他的乡愁更浓更重了。
拿起那封没有署名的信,好奇的打开了,一看之下,他的血液立刻循环得快速
起来,脸孔也因羞辱与愤怒激动得燥热,看到最后,他气得把那张纸团成了一个球,
丢到字纸篓里。
信上说:他父亲刘继先是伪君子,是表面高尚内心龌龊的衣冠禽兽,毁掉了一
个女人整个的一生。而这个女人正是生养他的母亲。又说他祖母是幕后真正的凶手,
是最毒辣阴险的妇人。如今姓刘的一家过着舒服豪华的日子,他做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