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见底的地狱!
〃吱!吱!〃有老鼠在叫。李斯觉得好新奇,他屏住呼吸,侧耳静听。他从声音判断:老鼠出洞了,寻找着食物。忽而又像是蹦到他的脚前,用前爪挠着他的鞋子,并试探着去啃啮。李斯一动也不敢动,听凭着这老鼠的猖狂。此刻,他竟觉得这可憎可恶的小生灵也有几分可怜之处。囚室内一无所有,它们却是这般苦苦寻觅,若非饿极窘极,岂会如此?或许它们以为这是一具死尸,一旦探明真伪,它们会啮食他身上的每一块肉……
想到这里,李斯神经质地抖了一下。就在这一刹那,那只试图啃啮他鞋子的老鼠〃吱〃的一声逃跑了,在他的背后似乎也有一个肉乎乎的东西仓皇窜走。李斯又暗自好笑:我只顾得了脚上这只,想不到身后还有偷袭者,这真叫做顾足不顾背了!
这场囚室内的〃人鼠之戏〃使寂莫难挨的李斯得到了一点慰藉,孤独的心绪也缓解了许多。人哪,或许生来就是惧怕孤独的,孤独足可使生命之火在封闭中熄灭!于是,李斯又感激起这狱中鼠来,若没有它们,他心灵上的创痛或许会更加沉重!
李斯由这狱中鼠又奇怪地联想到那偷食秽物、一遇人来狗撵立即惊恐逃窜的厕中鼠,仰食积粟、无所顾忌公然出入的仓中鼠。看起来,这老鼠的世界里也是等级分明、各守其位,当年,他曾见仓中硕鼠而感慨万端,顿增烦恼,想不到,今天这狱中鼠却成为他孤独中的伙伴!他一面可怜着自己,一面也可怜着他这狱中的老鼠,每天吃饭时特意往地上掉一些饭菜,以召引老鼠前来。他不觉得这〃人鼠之戏〃荒唐龌龊,反而觉得比人世间那一幕幕丑剧要好得多!那班卑鄙无耻奸邪小人不是比这老鼠更叫人憎恶吗?
〃吱!吱!〃黑暗中,狱中鼠在叫着。看来,它们已习惯了与李斯的〃相处〃,李斯也听任它们自由来去,尽量不去惊扰它们。
人与鼠,奇异的伙伴;
人与鼠,同样的命运!
第十六章腰斩咸阳
一
在另外的囚室里,冯去疾、冯劫已被单独监禁。赵高指使狱吏轮番对他们进行严刑审讯,要他们承认莫须有的罪名。这两位刚直的臣子宁死不肯自诬,破口大骂。狱吏将此情况报告给赵高,赵高对二世说:逆臣拒不认罪,还在狱中辱骂皇帝。二世大怒,下令将二大臣枭首。
临刑那天,冯去疾、冯劫被禁锢在囚车中,押往咸阳城西的刑场。二人面不改色,神情自若。百姓们有的交头接耳,大多数人都茫然地望着这支行刑的队伍走过。他们在猜测着朝廷中发生的事情,也关注着似乎很快就会到来的战乱。
李斯是在狱中得知二人被杀的消息的。他悲痛万分,心如刀绞。在他的心目中,冯去疾不失为一代良相,冯劫则为本朝名将,可与蒙氏兄弟和王翦父子相并列。如今良相惨死,名将冤逝,朝堂空矣!
李斯也禁不住想到自己。难道二臣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李斯始终不相信会这样死去,他认定自己对国家有功,二世皇帝不过是一时被人蒙蔽,总有一天会翻然醒悟。使他不解的是:为什么这么多天来赵高不提审他,他究竟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李斯的担心并非多余。这些天来,赵高暂时放开李斯,实际上是另有图谋。他在挖空心思地搜集着李斯的〃罪状〃,以便在〃按律行事〃的旗号下〃名正言顺〃地将李斯置于死地。
赵高的注意力集中在三川郡守李由身上。他准备先拿李由开刀,然后再及李斯,是所谓〃以子联父〃。
赵高派出的人秘密潜入了三川郡,他们四处打听,广泛搜集,不遗余力。
三川郡自打章邯军平灭了吴广的队伍以后表面上比较平静,但吴广的余部和被打散的兵卒并未偃旗息鼓。他们袭扰官府,劫富济贫,并对杀害义军将士的刽子手们进行报复。
章邯和吴广军在曹阳的对峙历经两三个月之久。此间虽有小战,但两军并未全面交锋。激战的展开是在田臧假托陈胜之命取得了军权,杀死了吴广,分兵迎击秦军之后。那些战斗激烈而残酷,因士气受挫战斗力大大减弱的农民起义军敌不过人多势众的章邯秦军,遭到了惨痛的失败。分裂夺权的田臧阵亡了,成千上万的义军将士血洒战场,更有很多人被俘。最惨的是这些义军俘虏。他们被秦军官兵任意凌辱,遭枭首剜心者有之,断肢劓鼻者有之,有的则被成排地绑在树上,割碎而死。三川郡的郡兵们也参与了这场血腥的屠杀,他们甚至比章邯秦军还凶恶十倍,因为他们遭受过义军的打击,对义军怀有刻骨的仇恨。
吴广余部和逃散兵士或目睹或耳闻了这一幕幕惨景,惨死者中有他们的同伴和亲朋。他们把泪水咽到肚里,把仇恨记在心里,一伺章邯军移攻他处之后便开始寻机报复。他们放火烧毁了官员的宅院,把捉来的郡兵以牙还牙地绑在树上割碎杀死。郡主李由也遭到多次袭击。他不得不百倍地加强了防范,夜里不敢出门,枕戈而眠。
赵高派出的密探对上述这一切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但他们形诸文字后呈报给赵高的却是面目全非的〃事实〃。他们向赵高禀报:三川郡群盗虽灭,但余盗未尽,且有死灰复燃之势,原因是李由养虎贻患,不仅不积极主动地剿捕盗贼,反而帮助盗贼,为他们提供藏匿之便。恰好那时三川仓粮食被抢,密探们如获至宝,将这事件列为李由〃通盗〃、〃资盗〃的证据。
身为郡守的李由太麻痹了,他对密探们的这些行动竟一无所知。他还给家中捎信回去,告知他的父母三川郡战事已息,请父母不必牵挂。然而,就在这时,一张巨大的网正在急速地收拢。
赵高自打掌握了李由的〃证据〃以后,又开始在李斯身上作文章,试图用〃事实〃印证其子〃通盗〃,其父也必〃通盗〃。经多方打听,他得知了一点蛛丝马迹:李由曾派人送信来家。这信是何内容?现在哪里?这个问题很快成为赵高的关注点,并以突然袭击的方式派人对李斯的家进行了搜查。
昔日的丞相府混乱起来。冯夫人是个软弱而没主见的人,自李斯被抓走后已病卧在床,如今又遭抄家,病情更加重了几分。她无法阻止这无理的搜查,更不知如何向来人进行解释,只是在病榻上呻吟不已。他的儿子、女儿们也都惊慌失措。有人违心地向来人陪着笑脸,有人则暗中垂泪。只有莹女还算镇定,她质问来人为何无故搜查丞相宅第,挺身与他们辩理。
来人起初并不知道莹女是何许人也,经询问才知是李斯的妾室,来自原楚国故地。于是,他们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回去后向赵高作了禀报。
善于罗织罪名的赵高又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着手设置新的圈套。
这天,莹女与一婢女提着食盒来到狱中探视,狱卒竟破例地没在一旁监视,故意给他们提供方便。莹女见李斯头发蓬乱,身体羸弱,不禁泪如雨下。她安慰李斯万勿过于抑郁,多多保重身体,蔽日浮云终会散去,不白之冤总能昭雪。并告知李斯,家中一切尚好,请他不要牵挂。她闭口未谈搜查之事,对冯夫人的病情也讳莫如深。
李斯摇头道:〃我已入狱多日,未被审讯,也无人过问。我担心这不是好事,很可能是奸佞之人正在编造罪状,一旦其谋划已毕,我将大难临头。〃
莹女道:〃夫君万勿胡乱猜想,事情或许不会那么严重,一旦皇帝得知此事,会主持公道的。〃
〃皇帝?〃李斯痛苦地一笑,〃皇帝陛下是无暇顾及的,他有他的事。可叹我李斯辛勤一生,从无二心,却被无端猜疑,任意涂抹!〃
李斯的眼中噙着悲愤的泪水,莹女再也止不住悲痛,低声啜泣起来。
这一幕都被赵高安置在隔壁囚室的心腹偷听到了。待莹女刚刚走出囚室,便有两个如狼似虎的狱卒将莹女抓了起来,囚禁于他室。
就在这天下午,李斯第一次被带出囚室,接受审讯。李斯迈出大门的一刹那,感到像是来到了一个久违了的世界:晴朗的天空,温暖的阳光,空气也竟如此清新!他甚至忘记了即将进行的提审,贪婪地陶醉在这崭新的天地中。
但是,狱卒却没有容许李斯在外面久留,他们把他带到一间比囚室洁净了许多的屋子里。这屋子正面是一张桌案,两旁有狱卒数人各执一根刑棍,杀气腾腾。李斯惊魂未定,赵高从侧室内走了出来,端坐在那张桌案的后面。
〃李斯,你可知罪?〃赵高厉声问。
李斯好久没见过赵高了。以往的印象是:轻声慢语,笑脸常开。今天却完全改变了模样:怒目圆睁,满面杀气。李斯已经完全不认识这张面孔了,他意识到,昔日那个谦恭有礼的赵高已经死了。
〃我无罪。〃李斯无畏地回答。
〃无罪?我问你:你儿子李由暗中’通盗’、’资盗’的事你可知道?你与他是否有书信联络?你们父子间有何勾结?速速招来!〃
李斯听到这一连串的发问,如同遭到一阵阵的重击,头轰轰然。他暗想,赵高好狠毒,这不是分明要将我父子问成谋反罪吗?依刑律,此罪属十恶不赦,处理十分严厉,或枭首,或车裂,或腰斩,还要灭其宗族。我决不能任其诬陷,受此不白之冤!
这样想着,李斯理直气壮地回答:〃所言’通盗’、’资盗’之事,我一概不知,想必是郎中令弄错了吧!〃
〃这两封书信你可记得?〃赵高随手抖开两封帛书,对身旁一个专记犯人供词的刀笔吏道:〃念!〃
小吏遂大声念道:
父亲大人膝下:儿叩别以来,倏已五月。孺慕之忱,时萦寤寐。窃思远戍边郡,不能晨昏侍奉,子职未尽,心何能安!只因郡中盗发,荥阳被围,未能言归,得事双亲之乐。顷奉严示,跪读之下,已送吴广军粟米千石,使其勿相逼太急。父云:天下苦秦久矣,儿颇有同感。且观风云变幻,以待良机。儿敬尊父命,未敢疏忽,以累堂上之忧。专此上禀。
接着,小吏又准备读下一段,李斯大叫道:〃诬陷!光天化日之下怎可随意编造?〃
赵高阴险地笑了笑,没有吱声。随即一摆手,一小吏走上堂来,赵高向他努了努嘴,说:〃那个盗贼亲眷可曾招供?〃
小吏有些语塞,但马上随机应变道:〃她……她已供认,其异母弟因犯偷盗罪被处以辱刑,剃去须发,因而不满朝廷,至楚地盗起,便投入吴广军中,曾随队攻打三川郡,现今死活不知。〃
〃好!〃赵高得意地一笑,道,〃将那通盗女囚押上来!〃
话音刚落,两狱吏拖来一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女囚,当李斯的目光落到那女囚身上时,他禁不住失声大叫:〃莹女!……〃随即,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用带着刑具的双手扶住莹女。
莹女因伤势过重,已气息微微。她终于认出了李斯,热泪滚滚流下。她张着嘴,好半天才吃力地吐出几个字:〃夫君……妾去了……〃说罢,便闭上了眼睛。
李斯如遭五雷轰顶,只觉得天昏地暗,颓然跌坐在地上。
赵高恶狠狠地问:〃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