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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仔细一想,才知道他应该以为我放在腰部的右手,像是要拔枪。
我暗叫好险,吓出一身冷汗。
没多久,警察上车走了,我还是没看到红色车子。
我右手仍然按着腰,慢慢走回咖啡馆内。
左手推开店门时,老板看了我一眼。
『妳车子不见了。』我刚坐下,立刻跟她说。
「我今天没开车来呀。」
『啊?』我很惊讶。
「我刚刚本来要说:我扭了脚,所以今天没开车来。谁知道我话还没
说完,你就急忙跑出去了。」
『什么?』我直起身,牵动到腰部,忍不住呻吟一声,『唉唷。』
「撞到桌子是不是很痛?」
『还好。』我回头指着被我撞了一下的桌子,『那张桌子妳也撞过。』
「嗯,我记得。」
我不禁回想起她第一次撞到我桌子的情景。
可是,为什么那时她丝毫没有痛苦的样子?
『咦?我记得当时妳好象没有受伤?』
「是呀。」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跑步也是一种艺术呀。」
『妳在说什么?』
「你看过非洲羚羊跑步的样子吗?」
『在电视上看过。』
「牠们都是边跑边跳,不是吗?」
『是啊。』
「我觉得羚羊的跑法很美,就学着这样跑啰。」她笑得非常开心,
「所以你撞到腰,我撞到屁股。」
『不会吧?』
「你一定想不到艺术不仅是一种美,又可防止运动伤害吧。」
『…………』
我揉了揉腰部,愈揉愈疼,左手想端起杯子喝口咖啡。
但老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伸手就把我面前的咖啡收走。
『喂。』我抬头说:『我还没喝完。』
「咖啡凉了。」他说。
『谁规定咖啡凉了不能喝?我现在偏偏想喝凉掉的咖啡。』
「我帮你换杯热的。」
『换?』我很好奇,『不用钱吗?』
「不用。」他看了看我,「你还是坚持要喝凉掉的咖啡?」
『开什么玩笑?咖啡当然是热的好。』我说:『去煮吧,我等你。』
「还疼吗?」老板走后,我接触到她的眼光,吃了一惊。
我知道她的眼神很柔很软,但就某种抽象意义而言,
她眼神的方向总是向下。
那是一种细心的眼神,一种仔细观察或接收讯息的眼神。
这种眼神虽然专注,也可以看清任何东西,却不必带着感情。
可是现在她的眼神在抽象意义上,方向却是向上。
这种眼神虽然也很专注,却往往看不清东西,因为常会被感情牵动。
举例来说,如果用抽象意义上向下的眼神看着雨天,
可以看到檐下的水珠、地上的涟漪;但向上的眼神却总是模糊一片。
我的个性是如果女孩子在我面前表达关心,就会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喂,还疼吗?」她见我没反应,又问了一次。
『嗯。』我皱了皱眉。
「你为什么要跑呢?」
『因为……』我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放弃,『不知道。』
「很干脆的回答哦。」
『是啊。』
「谢谢你。」
『为什么要谢我?』
「因为……」她也想了半天,最后还是说:「不知道。」
『很干脆的回答喔。』
「是呀。」
我先朝她微微一笑,然后回过头,往吧台方向望去。
也许老板可以适时出现,来化解我和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窘境。
但他在吧台内东摸西摸,似乎还没开始准备煮咖啡的意思。
我将头转回时,她将一张画推到我面前。
「这是你刚刚跑出去时,我画的。」
我低头看了看,看到画纸上有一个人背对着我,跑过马路。
他的右手按着腰,左手手指弯成勾,贴在眉上,似乎正在眺望。
而跑步的方向与眺望的方向并不相同,视线还要再往右偏移一些。
不必多想也知道画里的这个人是我。
『背部的线条好象很硬。』我指着画说。
「因为你很专心,也很执着。」
『为什么背部的旁边还有三条弯曲的线?』
「这表示你很痛呀。」
说完后,她笑了起来。
我突然觉得好象做了一件蠢事,脸上微微发烫。
「你不问我这张画的名字吗?」
『大概是冲动的傻瓜或是容易受伤的男人之类的吧。』
我将视线离开画,不想再让话题停留在这张画上面。
「不。」她说:「这张画叫满足。」
『满足?』我心头一震,视线又回到画上。
「嗯。对我而言,这就是满足。」
我抬头看了看她,她的视线却停留在画上。
「原先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急着跑出去,但当你跟在警察后头时,我就
知道你在做什么了。知道了以后,就很感动。」
『那为什么会叫满足呢?』
「要达到满足之前,得先经过感动呀。」她抬起头,笑着说:
「而且长时间的满足感很难拥有,满足感通常只是片刻的事。」
『片刻?』
「嗯。我觉得感动了以后,一不小心,就有了满足感。」她说:
「因为只是一瞬间的事,所以我立刻拿起笔,画了这张画。」
『嗯……』虽然我觉得画名叫满足有些牵强,但却说不出个道理来。
「你是不是认为这张画叫满足不太恰当?」
『嗯。』我点点头。
「其实我只是把这一刻画下来,提醒自己曾经感到满足。」她笑了笑,
「而且我不希望你再为我这样做,或是再受一次伤。既然我觉得这样
就够了,为什么不能叫满足呢?」
我看了看她,又接触到那种在抽象意义上,方向向上的眼神。
我突然觉得我不是做了件蠢事,而是一件具有某种象征意义的事。
只是这个象征意义目前看来还很抽象。
虽然我知道这件事不能代表什么,但一定有某种力量让我这么做。
如果我知道这是什么力量,我就可以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
以及这样做的象征意义是什么。
那么这个象征意义就不再抽象,而是可以具体被描述。
我的个性是如果觉得某样东西抽象,就会说一些大家都听不懂的话。
「我该走了。」她收拾好东西,站起身。
『妳的脚没问题吧?』
「不要紧。」她走了几步,「你看,很正常吧。」
我看了看她走路的样子,只是有些不自然而已,便点了点头。
「想不想看羚羊奔跑的样子?」
『喂!别开玩笑。』
「呵呵。」她笑了两声,「我走了,Bye…Bye。」
她走后,我继续思考着所谓抽象的象征意义是什么。
「咖啡来了。」老板把咖啡放在我面前,我吓了一跳。
然后他竟然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我又吓了一跳。
「对我而言,她喜欢喝我煮的咖啡,就是满足。」他说。
『是吗?』
「所以我并没有再额外强求些什么,不是吗?」
我看了看他,不怎么了解他所说的,也没有答话。
喝完咖啡后,我离开咖啡馆,走进捷运站。
近距离看这些来来往往的人,更能感受到他们的追求欲望。
或许他们之中,有人常会有片刻的满足感,但总是稍纵即逝。
就像〃追求〃所画的,需要追求的东西太多了,
满足可能只是刚好抓住某样东西时,瞬间的触感而已。
看来想要得到长时间的满足,是不太可能的。
「而且如果很想拥有满足的感觉,也是一种追求的欲望哦。」
想到她说的这段话,又想到我跟这些穿梭的人都一样,
不禁暗自叹口气。
不,其实我可以不同的。因为她也说:
「如果在追求的过程中感到快乐,那么你到底追求什么,或者是否
追求得到,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想到这里,我终于笑了起来。
刚好我的站到了,匆匆下了车,然后回头看看又被列车带着走的人。
我突然发觉,我彷佛可以读到他们的某些感受。
这些罐头内装的到底是水果、鱼还是肉块,我已经隐约可以看出来。
我赶紧跑回家,立刻进了房间、打开计算机。
捷运站人群的眼神,和小西、鹰男、蛇女的眼神一样,
都非常用力并且执着地在追求某些东西。
而大东和曹小姐的眼神则少了点力道,但却多了些快乐。
至于学艺术的女孩,虽然我不太清楚她要追求什么;
但若那张〃追求〃的图里面画的是她,我相信她一定是面带笑容。
我很努力地敲打键盘,让亦恕与珂雪愈长愈大。
如果现实中的人物是这么生活着,那么小说中的人物也是如此吧?
而让每个人因感动而产生的满足,又是如何呢?
畅销作家在五星级饭店渡假时喝到一杯昂贵的咖啡觉得满足;
建筑工人工作一天后在路旁凉水摊喝到一碗豆花也感到满足。
作家和工人的身份、地位不同,咖啡和豆花的价格、味道也不同,
但满足的感觉是一样的,并不会因人而异。
也没有因为谁的地位高、赚的钱多,谁的满足感就会比较伟大的道理。
「杯子借一下。」
我正专注于亦恕与珂雪的世界中,突然听到声音,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更吓了一跳,我看到蛇女正指着桌上的杯子。
『喔。』我迅速站起身,神情有些慌张,『请。』
「我见你房门没关,就进来了。」她弹了些烟灰在我的杯子里。
『这是喝水用的杯子,不是烟灰缸。』
「有烟灰缸的话,我还需要向你借杯子吗?」
『这……』
「写小说的人不能小气,否则写出来的故事格局便会不够大。」
蛇女叼着烟,看着我:「怎么?是不是杯子舍不得借我用?」
『舍得,当然舍得。杯子送妳都没关系。』
我的个性是如果别人说我小气的话,我就会大方得近乎没有天理。
蛇女在我房间内走来走去,最后眼睛盯在计算机屏幕上,问:
「你的小说篇名叫?」
我移动鼠标,指向档案第一页,让她看篇名。
「亦恕与珂雪?」她仰头吐了个烟圈,「你果然不是专业编剧。」
『嗯?』
「如果取珂雪这种名字,那她的身体要健康一点,起码没有肺结核。」
『为什么?』
「因为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对白:珂雪,妳怎么咳出血了?珂雪!别再
咳血了!」她哈哈大笑,「说这些对白的演员,一定想杀了编剧。」
被她吐槽,我有些尴尬,头皮开始发麻。
「奶茶一杯15元,伯爵奶茶却要35元;皇家奶茶更狠,要50元。」
蛇女仰头吐了个烟圈,「同样都是奶茶,天晓得味道到底有没有差别。
但取不同的名字,价位便大不相同。」
『妳想说什么?』
「真笨。」蛇女瞪了我一眼,「所以说,取名是很重要的。」
『咦?』我坐下来准备关掉计算机时,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急忙站起身,
『为什么妳会来我家?』
「喂,你的反应也太慢了吧。」蛇女又往杯子里弹了些烟灰,
「我都已经进来这么久,也跟你说了一会话,你竟然现在才问。」
『喔。』我抓了抓头,觉得自己有些迷糊。
「你猜猜看,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蛇女说:「但要运用想象力。」
我只想了几秒,便说:『应该是大东叫妳过来讨论事情吧。』
「这是正确答案,但却不是运用想象力所得到的答案。」
『想象力?』
「嗯。」蛇女又点上一根烟,「没有想象力,怎么当编剧?」
『什么是想象力的答案?』
「就是一般人较难猜到的答案,但却又合乎情理。这样在故事进行的
过程中,读者不仅常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又会觉得恍然大悟。」
『是这样喔。』
「嗯。」蛇女仰头吐了个烟圈,又开口问:「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这个嘛……』我想了一下,『自从上次见了我之后,妳就无法自拔地
爱上我,因此妳假借要跟大东讨论事情的名义,专程来见我一面。』
「这个答案不错。」她拿下叼在嘴里的烟,手指夹着烟,烟头指向我,
「你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