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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崇白,你站住!”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张丘一惊,脚步微滞。
卫绰儿独自一人快步走上来,站在他面前,将他细细打量:“果然是你!多年不见……怎么,不认识我了?”
撞上卫绰儿锋锐的目光,张丘心头一阵慌乱,可瞬间就镇定如常:“张丘见过夫人。”
“相比张丘我更喜欢张崇白这个名字!你说呢?崇白哥哥。”卫绰儿紧紧看着他,恍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事。
那时候,因比邻而居,她也常同明珠一起蹬上梯子,趴在墙上看他作画。她并不懂画,更耐不住性子,可少女敏锐的直觉告诉她,明珠是喜欢他的。他相貌平常,并不出色,'。。'可明珠却长得极美,在她看来,两人并不相配。
有一次,他带着明珠和她去寒山春游。因她顽皮,非要爬上石崖去采花,脚上被珊瑚蛇狠狠地咬了一口。她吓得面无人色,大声痛哭起来:“崇白哥哥,姐姐,你们救救我,救救我!”
明珠全无主意,只搂着她大哭,可他却毅然俯下/身,为她吸毒,一边还轻声安慰她:“绰儿别怕,不会有事的,有我在,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是他背她下的山,捡回了她一条命。
从那以后,她仍是没看出他哪里出色,却很依赖他,总“崇白哥哥、崇白哥哥”的叫他,在她心中他好像就是她的兄长。
明珠喜欢他,他也喜欢明珠。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不过就是煮茶、作画。没有轰轰烈烈,只有恬淡宁静,即便四目相投,也是相对无言。
可她却不以为然,这算什么情爱呢?平淡得像白开水一样。她才不要呢,她的爱情会像火一样热烈,像锦绣一样华丽。
少女时代的她一直相信,未来一定会有个更好的人在等着她,那个人的心里只有她!
谁料天意弄人,如今她回首往事竟有恍如隔世之感。她自嘲地笑了:姐姐,我们全都心事成空了!
沉默良久,张丘先开口:“夫人的话张丘听不懂,若夫人无事,张丘告退!”他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卫绰儿的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她挺了挺脊背,转身就走。
两位侍女忙上前说:“夫人,错了……去太后宫中该往前面走。”
卫绰儿扬眉笑道:“谁说要去太后宫中了?我们去皇后那里!”
70
70、礼尚往来 。。。
作者有话要说:周六、周日休息,星期一再见。
初五日,乐歌才起来,便见吴初人正跪在地上收拢舆图。日光映照下,蜀绣舆图大气之余,更显精巧,大到奇骏山川,小到河谷密林都绣得清晰细致,让人叹为观止。
“初人觉得这蜀绣如何?”乐歌知道吴初人精于针黹,便随口问了句。
吴初人略一思忖,道:“蜀绣劲气生动,最宜绣图。这幅绣图堪称精品。只不过若配以粤绣会更好。”
“哦!说说。”乐歌顿时来了兴趣。
“都说粤绣铺针细于毫芒,最宜勾边。”吴初人手指图上九处说:“昭仪你看,兖州、雍州、青州、冀州、徐州、豫州、扬州、梁州九郡若勾边以粤绣来绣,则浓处愈浓,淡处愈淡,准望(古代地图中的比例尺)更清。”
乐歌不禁意外。“原来还有这么多讲究呀,我竟不知道呢。原来初人不仅针黹做得好,还学富五车呢。”她随口取笑道。
吴初人羞涩一笑,道:“昭仪太抬举我了,我连书都没读过几本。若说我学富五车,那些大儒们非笑死不可。当年公主出嫁,画馆曾作《前楚舆图》一幅,我按图样绣过。”
正说着,卫明珠突然跨入馆中,她一身正红宫装,缀金繁绣,簪环金玉,面色却苍白如雪。
“皇后。”乐歌、吴初人忙欠身行礼。
“乐歌儿。”卫明珠似有满腹的话要说,可见吴初人在场,欲言又止。吴初人伶俐,立即收起舆图,躬身垂首,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卫明珠见馆中只余自己和乐歌二人,再无顾忌,急道:“怎么办?我居然忘了绰儿也认识他……怎么办?我几次传他,他听说是我,总推说有病不肯来!乐歌儿,他不肯见我!”卫明珠焦灼地走来走去,眼底隐有泪光闪烁。
乐歌听她将话说的颠三倒四的,忙上前握住她的手说:“明珠!你镇定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和朔阳侯夫人有关?”
卫明珠心中挣扎,良久才说话,声音轻如蚊蚋:“在这内廷之中,我只信你一人!我不瞒你……”
卫明珠正要开口,却被乐歌打断:“明珠信我,我心里高兴。你既来找我,一定想我相助。我能为你做什么?你只管说!”
卫明珠心中骤暖,禁不住又要掉泪。可她知道眼下不是唏嘘流泪的时候,便竭力忍住,干脆地说:“我想见画院张丘。”
“这有何难?我让初人立刻去请。”乐歌正想唤吴初人进来,手却被卫明珠紧紧捏住:“乐歌儿,若他不肯来怎么办?”
乐歌含笑拍了拍她的手说:“不会的!太后寿诞就在眼前,内廷诸妃们欲亲手缝制一幅《富贵牡丹图》呈献,请张画学过来帮忙画样。这样的理由,他岂敢拒绝?别说他没有生病,就算他真的病了,也不能不来。”
“好!”卫明珠转忧为喜:“还是你想的周到。”
乐歌扬声唤吴初人进来,细细吩咐了一番。待吴初人点头离开后,卫明珠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可随即涌起的紧张和彷徨又让她坐立难安。她立在窗前,听风吹檐下铁马叮当作响,心下更乱。日影偏移,照在窗棂架上的花鹤令上,深红轻白,渐渐朦胧起来。
“明珠,少府裁了新衣,去换身衣裳吧!”乐歌将衣匣打开,从中挑拣了一件青色短孺,拿给卫明珠。
卫明珠低头看了看,自己那身彰显皇后身份的宫装,立刻明白了乐歌的好意。
“好。”她接过衣裳,含泪朝乐歌微一颔首,入内将满身华丽的“桎梏”全都换下来。
张丘背着画箱,被吴初人引到昭阳馆前。
“张大人,请进。”
“好!”张丘不疑有他,径自跨入殿中。殿内极静,帛绡纱帘上系着玉璧,投影在金砖上,明暗分明。他忽然想起雍州老宅中,午后墙边芭蕉新叶的投影,也是这样一轮明一轮暗,生动而清晰。
“张丘参见昭仪。”张丘朝立在绣架前的背影躬身行礼。等了一会儿,见乐歌一点反应也无,他心中奇怪,再次行礼道:“张丘参见昭仪!”
背影微颤,蓦地回过身来。竟是记忆中她的模样,素颜薄裳,鬓边仅簪着一朵绢芍,明眸灵动剔透,波光流转,欲语还休,让他的心“怦”地一跳。
片刻恍惚后,他猛地惊醒过来,什么话都不说转身就走,步子迈得很急。
“崇白,别走!”耳边隐有佩玉撞击之声越来越近,腰间突然被紧紧抱住,一个温软馨香的身体贴在他背上,让他呼吸一窒。
“我知道你在怪我,我未赴寒山之约,也未守你我之间的盟誓。这其间种种原因,我不辩解。可你不能当我是陌生人啊!”哽咽着的一字一句,听得他胸膛起伏,呼吸急促。
他略一挣扎,将声音压得很低:“你放手!”
“我不放!”卫明珠执拗地将他揽得更紧。
“请皇后自重!”一句话如利刃剜心惊得卫明珠眼前发黑,眼泪簌簌而落:“好!既如此,你为什么要写药方给我?皇后是死是活和你什么关系?”
张丘闭目长叹,立即解释道:“因皇后爱画,对下官多有褒赏赞誉之词,在下……不过是为了报知音之义。”
卫明珠强笑了笑,缓缓地松开环在他腰间的手,低垂着头,颤道:“既如此……此次请张大人来,是希望张大人能辞去画院之职。吴中山水清嘉,又是大人的故乡,好过雍州城数倍。”
“……原来我留在画院,也阻了皇后的青云之路?”张丘骤然回首,眼眶微红。
“是!”卫明珠料不到他会这么想,顿时心痛如绞,咬紧牙关往下说:“我不想让人知道我与大人是旧识,更不想被居心叵测之人说三道四。请张大人离开!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请皇后放心,你再也不会见到我。”刹那间寒冷侵骨,张丘一刻也无法再留,决然转身而去。
看着他单薄的身影转过殿廊就要消失不见,卫明珠再也支持不住,只觉天旋地转,站立不稳,软软地倒了下去。
“明珠!明珠!”
在内室回避的乐歌,突然听到张丘一迭连声呼唤,急忙奔了出来。只见张丘一副手足无措之态,卫明珠又在他怀里闭目不醒,忙蹲□急问道:“怎么了?”
张丘慌乱地望着乐歌:“去请太医!烦请昭仪去请太医!”
“你扶她上榻,我让人先拿药酒来。”乐歌出去又进来,见张丘坐在脚踏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榻上的卫明珠,神情深痛,不禁心头一软说:“张大人请回吧!若皇后……明珠醒了,我让初人给你报个信。”
“张丘多谢昭仪。”纵然他百般不想离开,却也不得不离开。张丘撑起身来,对乐歌躬身行过大礼。他本就瘦弱,宽大的青袍罩在身上,更显得身形萧瑟。
见他一步一步往外走,又再三回顾,乐歌忍不住问了一句:“张大人,你可认识朔阳侯夫人?”她早就知道明珠和张丘有旧,只是不明白向来自持的明珠为什么急着要和张丘见面,又一再提起卫绰儿,她隐隐觉得这才是关键所在。
“绰儿?”张丘转身,眉心微蹙,心中惊动。
乐歌见他神情,想起卫绰儿骄横之态,又将诸事都联系起来,一时怒从心起,涩声道:“明珠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懂吗?!”
张丘本是聪明人,前因后果立刻想明白了。他瞳孔骤然收缩,难掩伤痛之色,眉目间一片寥落。
午后下起雨来,淅淅沥沥总也不休。周守打着伞,哼着小曲往尚珍局走去。行至九曲流桥时,他见寒山亭里坐着一位宫装女子,显然是内廷嫔妃。他不便避开,忙走上前行礼。
他收伞作揖,正要说话,突然瞧见那人竟是乐歌,心头一颤,忙道:“昭仪万福。”
“原来是周内人,去哪儿呢?”乐歌微笑着,起身朝他走来。
周守一步步地往后退,神情颇不自然:“小人去尚珍局为……为太后大寿选贡锻。”
乐歌若有所思地望着周守,赞道:“宫里内人当中,论当差当得好,非周内人你莫属,不仅仅是当差了,这择选采办的眼光也是无人可及啊!”
若是旁人夸他几句,不管是真是假,周守一定笑纳,只是乐歌这样夸他,着实让他不寒而栗。他忘不了过往自己是怎么对她的,她必然更加刻骨铭心。如今,身份转变,她不再是那个无依无靠,可以随意欺凌的小宫婢,而是内廷中最受帝宠的昭仪娘娘。想到此处,他的脸色白了白,只能恭顺地伏跪下去:“昭仪称赞,小人可不敢当。”
“起来吧!”乐歌缓缓道:“今日巧遇,我倒有一事想请周内人帮帮忙!”她的一句帮忙更让周守觉得匪夷所思,甫一抬头,就撞上乐歌锋锐的目光,他连忙把头低下去道:“昭仪请说。”
乐歌不欲废话,开门见山:“母后对我关爱有加,云雁实在受之有愧,无以为报。我身为内廷嫔妃亦是为人媳妇,平日里虽想尽孝却也不知从何做起。这阵子我想了想,才发觉原来是我对母后的喜好、习惯了解得太少了。我欲投其所好,请周内人教教我。”
此话一出,周守身躯不由一震,抬头看着乐歌不作声。
“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