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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马氏点了点头,微微挺起脊背。
“邢侯可好?想煞朕了!”只听厅门处,宏亮清朗的【文】声音响起。皇帝被【人】白子安、韦璧和王舟【书】拥簇着跨了进来。他一身霜【屋】白常服,外系极薄的绉纱团鹤披围,绯色边绣怒海腾龙,更衬得清俊隽爽。
“皇上亲临,臣未及远迎,臣有罪!”邢鉴先跪下行礼,顿时他身后众人跟着乌泱泱地跪了一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驸马请起!夫人请起,安柔也起来吧。”皇帝扶起邢鉴,关切地说:“邢侯病了多日,朕忧心不安啊……一直想来看看。”
邢鉴心中冷哼一记,可面上却装出一番诚惶诚恐的模样:“皇上心系天下,还要劳心想着家父的病,臣惭愧!家父听说皇上来了,因急着下床想来接驾,连呕了好几口血……臣反复劝阻,他才作罢,失礼之处,还请皇上赐罪。”
听到此处,立在皇帝身后的韦璧实在有些憋不住了,轻声嘟哝一句:“呕血?我赌他连老虎都可以打死几只。”白子安敛眉垂首,不去理他,可唇角忍不住微微轻动。
“请驸马引路,朕去看看邢侯。”
“皇上请。”
邢鉴一路将众人引至厅堂。
邢家厅堂宽大通风,就是百来人坐在里头都不显得拥挤,堂楼彩绘雕梁,极尽奢华,一应家具大到八折屏风,小至漆器茶皿无不精致,单是墙上挂着的书画,都是一时难寻的精品。
韦璧看过啧啧赞道:“邢府画栋雕梁,真是雍州城罕见啊!这样一比,我那朔阳侯府简直就是给叫花子住的。
邢鉴知道韦璧最爱抬杠,偏不理他,只恭敬地对皇帝拱手道:“臣陪皇上进去?”
“我等记挂着邢侯的病,也忧心不安啊!我同白大人随皇上一起进去。”韦璧哪肯让皇帝和邢家父子单独相对,立刻抢声道。
邢鉴心知他们在忌讳什么,轻笑道:“既如此,查敏,将梅树下埋着的美酒挖出来,我陪朔阳侯、白大人饮上一杯。”
“邢侯重病呕血,驸马还有心思饮酒作乐,真是孝子。”韦璧话音刚落,白子安便见邢鉴面色微变,忙上前来打圆场:“驸马盛情,我同朔阳侯却之不恭。”
皇帝不理他们唇枪舌剑,暗中较劲,只径自走了进去。
66
66、玉带湖边 。。。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要参加一个很重要的考试,所以本周更得较慢,见谅。
“昭仪娘娘,请了。”王舟走在前头,将乐歌一路从昭阳馆引至仙华门前。
“王内人,这是要去哪里?”一般来说,见王舟如见尚隐,可尚隐见她不是在广弘殿,就是在昭阳馆,这样偷偷摸摸、神神秘秘地,让她好生奇怪。
“请昭仪上车,上车自然就会明白了。” 王舟指了指停在门前的那辆马车。马车上字姓灯大大的一个“韦”字,在夜风中微微摇荡。
无比熟悉的情景,仿佛旧日时光重现,乐歌不觉微微失神。突然车帘子被掀开一边,皇帝端坐其间,朝她伸出手来,轻声道:“上来吧。”
此情此景,让她有些想笑,可他却神情沉肃,眉眼间殊无喜色。
“给朔阳侯见礼了。”乐歌故意同他打趣,微微欠身行礼。
皇帝想起从前,唇角微弯,将她拉上车握住她的手,低声说:“陪我去个地方。”
“好。”
“走吧。”皇帝一声吩咐,马车起行,一路沿着绵延的宫城,往西而去。
不消一刻,马车便停了下来,乐歌下车后才赫然发现,他们竟来到了古容山下的御猎场。
星空下,清晰可见浓云若龙,似在纵伸游动,远处青山如影,万木啸风,全然不见人间烟火。她眼前呈现的是大片大片深深浅浅的黑色,黑到没有尽头,仿佛与天地相连。
幽深神秘的山河景象,让她深深为之震撼。
“走走吧!”晚风急送,吹动起他薄薄的披围,更吹乱了她的长发。
两人携手并肩,没有侍卫跟随,没有旁人打扰,只静默缓步而行。
“我们要去哪里?”夜幕笼罩的御猎场,让她想起了燕国随州的特克斯草原,晚风连朔气,新月照边秋。
“不知道。”
“不知道?”听出他语气沉郁,她脚步微滞了一下。
“猎场有猛兽出没,夜里危险,我们白日再来吧。”此话一出,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这般壮阔自由,是她一直所向往的。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潜伏的危险变得过度的小心谨慎,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你怕我不是他,没有一身好武艺,保护不了你?”皇帝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瞧着她。他言下之意太过明显,她不禁勃然变色:“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不明白,你是太明白了。”他揽紧了她,在她耳边低声说。
“你胡说!”她心中又气又恼,用力推开他,转身欲走,却被他一把打横抱起。
她用力蹬踢着双脚:“我自己能走,放我下来!”话虽如此,最后她还是环住了他的脖颈。
“不过一句玩笑话……反正我的手闲着也是闲着。”他目光深邃,一瞬不移地盯着她。
“那你……还不走?”她低下头,回避他的注视。
“遵旨。”
他虽笑意浅浅,态若平常,可脚步却迈得极大,袍服轻动“嚓嚓”作响。从御猎场西门至玉带湖旁,少说有一里之遥,他一直闷声不响,只抱着她急急前行。
“你在生气!”乐歌早就觉察出他心中有难舒的郁结之气,可终究不想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她只是好奇,原来一向温和闲雅,高深莫测的他也会生气。
他轻轻“嗤”了一声:“皇帝也是人,泥人尚有几分土性子呢!”
他的置气之言,让她莞尔:“你今日去过哪里?”
“邢府。”
原来如此!尚隐本是城府极深之人,不管所说的话是雷霆万钧还是暴风骤雨,一般都会云淡风轻地道来,也只有邢家人才能让他如此反常。
她当即就闭了口。若要人敞开胸怀,有时候沉默和倾听要比劝慰来的管用得多。何况,她和邢家又有着如此复杂微妙的关系。
皇帝沉默而行,转眼就到了玉带湖旁。玉带湖本是雍水支流,因水流如带故而得名,湖边风灯渐次燃起,繁密如星光熠熠,映照着周遭林木萧森,离离蔚蔚,流水潺潺,川流不息,夜风里都是青草树叶的清香。
皇帝轻轻将乐歌放下,紧挨着她随意地躺在草甸子上,拔了根草叶放在唇边吹,只听“扑扑”有声,难成曲调。
乐歌忍俊不禁,侧头看他,笑问:“你到底行不行?”
皇帝眉头一皱,将草叶递给她:“挺难的,不信你试试!”
乐歌拿起草叶放在唇边,深吸了一口气从喉咙深处徐徐吐出,吹动茎叶微颤,音韵婉转,竟是一曲《陈三愿》。
她见自己一举成功,不禁得意洋洋,正欲举起草叶炫耀给他看,却被他勾臂揽在怀里。
她将头靠在他胸膛上,两人相拥静卧,仰望星宇浩瀚。
“乐歌儿。”
“嗯?”
因他的脸近在咫尺,反倒是看不清神色,只觉得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地,随着他胸膛的震动,一直在她耳边萦绕:
“当年太祖皇帝初得天下,衣锦还乡,父老乡亲们为他设宴接风。酒至酣处,太祖忽然潸然泪下。世人皆以为他以一介布衣,起于乱世,终登帝位,故而有身世之慨。但我却知道,其实太祖皇帝是在感叹江山难得更难守,不知何处方能觅猛士,守护四方。”
她伏在他胸前沉默半响,方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白大人忠直高洁,有勇有谋……”
她的话还未说完,皇帝就轻轻笑了起来:“我总觉得,宏远在你心里,好像没什么缺点。”
乐歌微窘,却不想同他辩驳,只径自往下说:“……朔阳侯博闻强记,长袖善舞,人人都知道,他们是你的左膀右臂呢。”
“宏远是什么样的人,当今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清楚。你说他忠直高洁,有勇有谋一点不假,只是他过于敦厚仁义,果敢有余杀伐不足,在这点上他倒是不如邢鉴……”
“嗯。”她总以为事过境迁,可甫一听到邢鉴的名字,还是不自觉地喉咙一紧,怔怔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皇帝似浑然不觉,继续说道:
“至于韦璧,擅操约驭繁,举能辩捷,长于治国,却不胜于军旅。”
“原来如此……军政大事,我不懂。”乐歌话虽如此,心中却感慨,尚隐仿佛天生就该是做皇帝的,竟能如此沉静深远,辩才有度。
“为大将者德、智、勇缺一不可,既要有养才成事的大德,又要有扭转乾坤的智慧,更要有铁骨铮铮的勇气。都说千军易得,良将难求,这世上如楼望者又能有几人呢?”
“楼望?”乐歌侧头沉思,她突然想起昔日父亲曾说过,楼望,字衡和,是齐国不世出的青年名将。他用兵灵活,不拘古法,勇猛果断,几乎每战皆胜,曾长退燕军至函关外,被称作“战神”。英宗末年,在功业最鼎盛之时,他却突然挂印辞官,隐居山林,从此退出齐国政坛,不知所终。悠悠二十五载光阴渐过,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他的功业和勇武早已变成一段战场神话,或是老百姓茶余饭后的几句闲话。
皇帝看了看她,笑道:“说起来楼望还曾同你父亲、白利天和邢度舟同朝为官呢,只是他功勋卓著,官封太尉,一门三侯,威名显赫朝野。当时你父亲、白利天、邢度舟都还只有宏远、韦璧这般年纪。”
“亦一时之豪杰啊。”乐歌遥想父辈当年风采,不禁喟叹。
皇帝亦悠然神往:“记得先帝曾说过,若得楼公匡扶社稷,此生无憾。可惜先帝已去,终成遗恨!”
乐歌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正眼望星空,悠然出神,忽地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顿时让她精神一震。
以“战神”楼望的身份和资历,一旦出世,必在朝中担任要职。若楼望能掌北军军务,一来,齐燕对战可所向无敌。二来,可削弱刑度舟和田咫手中的兵权。起用楼望,还是先帝之愿,这沉甸甸的份量,谁敢拒绝?
她轻抚他衣襟上的丝绦,漫不经心地说:“不知楼将军能否在朝中任事?”
“什么?”皇帝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真想见识见识一代战神是如何的威风凛凛!”她笑嗔道。
“孩子气的傻话!”他见她目光闪动,面上颇有向往之意,便哑然失笑,拍了拍她的手:“楼将军挂印辞官时正值壮年,如今二十余载过去了,他早过花甲之年……生死不知,人海茫茫哪里去找?退一万步说,就算让我们侥幸把他找出来了,可他隐居多年,哪肯轻易出世?有生之年,若得楼望出世,只怕是个奇迹!”
“楼望是生是死谁都不知道,肯不肯出世更是未知之数,连申儿都知道事在人为,不试怎知呢?都说朔阳侯人面最广,号称三教九流无人不识,让他暗中寻访,或许会有所得呢?再说,这也是先帝未竟的愿望不是?”
他久久注视着她,双眸深邃如海,闪动着异样的光彩,看得她脸上微微发热。
“怎么了?”她明知故问。
“我在想……”
“想什么?”
“我不信,我学不会这东西。” 皇帝猛地坐了起来,又折了根草叶放在唇边,学她那样深吸了口气从喉咙深处徐徐吐出,倒也学得四五分神韵。皇帝颇为自得地瞥了她一眼,结果气息一下没有掌握好,后劲不继,“扑”地一声,草叶被他吹破了。乐歌扑倒在草地上笑得直不起身来,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