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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俱痛,不由自主淌下的泪水,缓缓顺着鬓角,洇入锦枕。
许以雍王,心系邢鉴,谁料天意弄人,峰回路转,最终她竟是委身与他,尚隐……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时的绝望:新皇登基,布告天下:乐、王两家同雍王谋逆,族中男子一律腰斩……女子赐白绫自尽……家产籍没,奴婢流放三千里!
她心头空空落落的,真像是做了一场梦,可她已经不能放手……所有失去的都要讨回来,她终于迈出这无比艰难的第一步,往后她还要一步步地走下去,不仅要走得稳更要走得好。
“怎么了?”皇帝的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在她眼窝处摩挲,指腹下一片柔软温存。
“我记得有人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她突然很佩服自己,在这个时候居然还能说笑话。
他眸光闪亮,热热的气息拂在她面上,明知故问:“哪个说的?”
“不记得是谁了。”乐歌用手轻轻抚过他的眉眼,悄然叹了口气。
“我要你……来我身边……”皇帝突然用力握住她的手。
乐歌浅笑道:“来你身边……只怕我活不过一个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内廷还有些防不胜防的花样。”
“……你不可能再嫁旁人,我不会许。”他声音渐沉,脸色自是不好。
“我不会嫁给旁人,我要堂堂正正地在你身边。”她突然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凑上去吻他的唇角:“……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心中柔软,双手将她揽得更紧:“我不是没想过……给你换个身份,只是……”他说着说着,突然想起她背上的伤,神情痛惜。
乐歌摸索着从锦枕下拿出一个穗子来,穗子丝绒编成,颜色暗旧,像是用了许多年。
“这是?”皇帝眯起眼来。
乐歌将那穗子高高举起,用指尖轻轻拨弄它,淡淡笑道:“都说燕人重诺,君王更是一言九鼎……当年乌铎还是晋王的时候,曾许我一愿。我想着,若我以燕国宗室之女的身份到你身边来……就算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是谁,也不敢说燕王撒谎吧?”
皇帝目中倏然一亮,短暂沉默后,低声问她:“是个好方法!可还是凶险重重,你不怕?”
乐歌目光坚定的回答他:“不怕!”
皇帝沉吟片刻:“好……三日后,我让宏远……哦,让韦璧送你去燕国。”
“……答应我两件事,可好?”乐歌正色地说。
“好,你说。”
“第一件,我回来的时候,想要尚珍局的女官吴初人来我身边伺候。”
“好。”
“第二件,我想请白大人送我去燕国。”
皇帝迟疑片刻,突然闷声一笑:“好……”他低头咬住她的耳垂,呢喃了一句:“记得有人说,白大人光明磊落,英气果敢,乃朝廷栋梁挚诚君子……他那么好,你可别……跟他跑了。”
雍州城郊的寒古亭,向西数十里就有一片密林,有水有草,林木不密不疏,方便行人休息。
乐歌跟绮雯乘车而来,刚下车,一眼便见拉着白子安手的乐申,他一见乐歌便立即放开白子安,飞扑过来,连声央求她:“姐姐……你也带我去吧。”
乐歌并不知道乐申也会来,惊诧着抬头深深望了白子安一眼。白子安一身白裳,立在她对面,双眼却不看她。
“我想着你一去几月,申儿见不到你难免记挂,就让宏远带他来送你。”皇帝与王舟骑马而来,他跨下马背,将手中缰绳甩给王舟,从容踱了过来。
果然是尚隐,行事滴水不漏……用申儿来提醒她,牵绊她,他无须多言,只让她自己想清楚。
乐歌心中翻腾,可面上还是要微笑,她宠爱地摸了摸乐申的头,为他整了整衣裳:“姐姐和白大哥去燕国有事要办,不便带你去,你要听话。”
乐申听说乐歌要和白子安一起去,马上面露笑容,喜道:“……都说燕国辽阔,有关山之险,漠河之奇,还有无垠的大草甸子,听说那边的人不喝水,光喝白乎乎的奶……姐姐和白大哥可四处观景,不必急着回来。”
乐申说起奶来那嫌恶的表情,逗乐了绮雯,绮雯正想告诉他其实燕人重视水源,更甚齐人。却见白子安和皇帝皆目光幽深地望着乐歌,她突然想起韦璧曾经说过的一些事,立即心中了然。
“姐姐和白大哥……”乐申尚不知觉,还想再说两句,却见乐歌突然疾步投入皇帝的怀抱,将脸贴在他胸膛上,用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说:“你等我……我会尽快回来。”
乐申大吃一惊,又见皇帝将乐歌搂在怀中,目光喜悦地“嗯”了一声。
原来如此!他立刻醒悟过来,忙转头看了白子安一眼,白子安转过头去,似在听林中鸟雀啁啾之声,乐申心中不由难过起来。
“申儿……”乐歌借皇帝和白子安说话的间隙,把乐申拉到一边,对他殷殷嘱咐:“白大哥不在府中,你要勤练武、多看书,少惹是非,不要跑出府去。”
“是。”乐申极懂事地点了点头说:“姐姐……白大哥会让公孙大人时时来看我,你放心。”
“嗯。”
“公孙大人是你们胡诌出来骗我的吧?”乐申眼珠骨碌一转,突然语出惊人,让乐歌惊诧不已,她压低了声音对他讲:“你不要胡说。”
“白大哥记性最好了,连一月前随口考我的那句诗文都记得……却偏偏记不住公孙大人是侯府家臣,岂不是奇怪?”
“你……”乐歌一时语塞。
乐申像小大人一样,对她淡淡微笑:“姐姐……他是哪个并不重要,你们瞒着我一定有瞒着我的道理。我只认他是公孙大人,以后也不会再问……还有,白大哥也好,侯爷也罢,你喜欢谁也都不重要,申儿只希望有人能对你好,诚心诚意地对你好,让你一辈子都高兴。”
乐歌心中百感交集,她含泪点了点头,将乐申搂在怀里:“申儿,姐姐只有你了。”
“我也只有姐姐。”
尽管乐歌对乐申有千般不舍,可终归还是要走……她见绮雯和白子安已准备就绪,只等她上车,便回头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一身青裳,沐浴在阳光下,直裾为暗青花底,外袍绯色边绣如意暗纹,五寸长冠高耸,与她第一次在奉先殿前见他时穿的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
“墨鼓。”
“什么是墨鼓?”
“这里外臣不可入,你……走吧。”
乐歌坐上马车,撩起帘子看着皇帝,她看到他眼中涌动着的不舍、惆怅,心中莫名一酸。
“驭。”马鞭子挥下,车轮滚滚而动,乐歌见青山渐远,人影渐渐模糊起来,突然坐起身来,趴在窗前,大声对他喊道:“你、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你等我回来!”
雍水上游的广袤山原,横跨秦州、洛邑两郡,被当地百姓称为“子孙岭”,连绵大山之中有一条峡谷,雍水从其间穿过,两岸是千百年来行人用车马踏出来的小道。他们马不停蹄,足足走了有半个月。绮雯江湖经验丰富,白子安行军打仗熟悉地形,乐歌什么都不需要担心,只须跟着他们投店打尖、便不会出错。
这次他们秘密从雍州出来,没有多带人手,绮雯充作御人只顾驾车,白子安骑马而行十分沉默,乐歌更是不想说话,她趴在窗口一路看向窗外,对着兄长口中曾提起过的秀丽山川、江河湖泊发呆。
她记得小时候,自己曾想过要去很多地方,想去洛邑赏牡丹,想去江南坐画船……可终是没能实现,卫明珠在她临走时,曾羡慕地对她说:“若我能走出去,就再也不回来了。”
走吧!走吧!永远不要再回去了,她心中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响起。雍州城,还有那个肮脏的内廷,带给她的除了仇恨和伤感没有其他。
不!不能丢下申儿……更不能忘记仇恨,否则她无论走到天涯海角都不会快乐。
他们走了一月后,终于来到齐燕边境的龙山关,这是通往燕国都城的必经之路,燕人称为“黑岭”而齐人则称为“狄道”。
他们刚要进入狄道,秦水骤然变窄,道路变得难走了很多。白子安见天色渐黑,便提出今夜只能在山中将就一晚,等到明日再穿狄道去燕国。
当月亮爬上树梢,他们三人围着用捡来枯枝燃起的火堆啃干粮。因干粮又干又难吃,所以乐歌吃得很慢。绮雯知她吃不惯,便闷声背起水囊,寻着水声舀水去了。
乐歌见有和白子安单独说话的机会,便抓紧时机,走过去对他低声说:“白大哥……这次去……我会和未央提起,我希望申儿能去燕国。”
白子安缓缓放下手中干粮,借着月光看她,淡淡的问:“为什么?”
乐歌望着火堆,目光闪烁:“申儿好武……你也知道燕国号称神箭之国……”
“……燕国虽擅武,可我国武功也不弱,且更讲究兵法战略。申儿聪明,一定可以两者兼长,留在齐国和去燕国没什么区别。”
乐歌又说:“我想……未央是一国之后,比我更方便……”
她一语未了,白子安突然将她一把拉起,怒道:“你说谎!你想报仇,你怕申儿在我们手上你有后顾之忧,所以赶紧着想把他送去燕国!”
“不是。”乐歌直视着他,坚持自己的回答。
56
56、再见未央 。。。
白子安面色稍霁,拉着她的手却不放开:“你那么聪明,应该明白,申儿他不该去燕国也不能去燕国……乌铎初登基,内斗频繁,无暇与我国作战,所以他会遵守承诺,马上将昆仑、琅嬛、秦州等十六地奉送我国,可往后呢?他野心勃勃……齐燕一定会有一场恶战。齐燕一旦开战,你说谁最难为?到时候她自顾不暇还有什么能力照顾申儿?”
乐歌经他提醒,愕然抬头。
是了,她只想着乐申的安全,却从未想过尚未央的处境。恩爱情不疑,白首不相离的男女情爱和帝王之家是没有缘分的,她也不信乌铎会为了尚未央放弃逐鹿天下的雄心。
白子安的目光似不舍,似叹息,与她眼神交错。
她岂会不懂?尚隐也不会让乐申离开齐国。那她该怎么办?申儿该怎么办?
白子安像是能读懂她的心思,长叹一声,向她郑重许诺:“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一日,申儿就一定不会有性命之忧,除非我死!”
“不必许诺……我信你。”乐歌仰起脸来,笑容中微带泪光。
白子安望着她的笑颜,压抑在心中翻腾的感情无法抑制。他一脚踢翻了燃烧着的火堆,骤然之间火光熄灭,只余几点火星,夜晚的山林更显得黝黑沉静,耳边除了涧流激石,啪啪作响的水声,什么都没有。
“跟我走!放弃报仇……不要回去了!”他攥紧了她的手,用力一带,竟拖着她往黑暗中跑去。乐歌惊呼一声,踉跄了好几步,不得不随着他一起向前奔去。
“你放开我!”她气喘吁吁,拼命挣脱,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不放!”
“放开……”
“我不信你喜欢他,我不信!”
雾气浓郁,林海茫茫,白子安健步如飞,一路带着她狂奔,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要带她跑去哪里。
身后,清脆的马蹄声“哒哒”响起,白子安只觉有一道剑气逼来,刹那间他本能的手腕一转,拉着乐歌后跃几步,躲开这一击。
绮雯弃马施展轻功,踩着树梢一路纵跃而来,对白子安冷笑道:“我以为这种事只有韦璧才做得出来,没想到人品端方的白大人也会如此不智!”她说话间,剑走轻灵,寒光舞动,瞬间递出数招。
白子安被她逼得没法子,只能骤然急停,放开乐歌,拔出腰中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