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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可好啊?”霍兰稳了稳身子,遥遥问了乐歌一句。他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的眼睛在掠过乐歌的时候,漆黑深处隐隐有几分惊诧之意。
“我没……”乐歌的话还未说完,只见那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仆涌了上来,已将霍兰团团围住。
“你这个杀千刀的浪荡胚子,连老爷的小妾都敢偷,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兄弟们打死他!”
家仆中当先的一人说罢,抄起棍棒就往霍兰头上打去。霍兰闪身一避,堪堪躲过。顿时棍棒如疾风暴雨,狠狠地朝他招呼过来。那些人使出了浑身力气,连踢带踹,口中辱骂不休,言语龌龊粗俗,不堪入耳。
霍兰缩起身子,左躲右闪,但身上还是着了几下棍棒。皇帝和白子安都是身负上乘武功之人,一眼就看出霍兰脚步虚浮,并不会多少武功,只是仗着身材灵活健壮才躲了过去。只闪得几下,霍兰便被踢倒在地,他蜷缩起身子,只双手抱住头,把脸埋在胸前。那些棍棒全都打在他的背上,发出一下下沉闷的声音。乐歌见此情景心中骇然,下意识地往皇帝怀中缩了一缩。
一个家仆骂道:“好你个臭美的下流胚子!还想保住你那张脸去勾引女人是吧,老子今天就废了你这张脸!”说着,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想把他提起来。霍兰用力挣扎,“撕拉”一声,衣衫被撕烂,袒露出健美的胸膛。
乐歌瞥了一眼,心中不由一震。
“白大哥,你救救他!”
乐歌突然从皇帝怀中挣扎站起,高声向白子安求救,目光中的急切和激动让白子安很是惊讶。他向来不忍违她的心意,想都没想立刻出手,三下两下赶退了这帮家仆。
“你怎么样?”乐歌急忙上前,蹲□,关切地去问躺在地上已被打得鲜血淋漓的霍兰。
霍兰抬起头来,问她的第一句话竟是:“我的脸有没有事?”
乐歌虽感到有些啼笑皆非,可还是很认真地去看他的脸。遭人狠打,无数条伤痕布满身上,任何人在这个时候都会显得狼狈难看,可偏偏他依然俊丽出尘,真是个奇迹。
“没事。”乐歌盯着他看了许久,一边在记忆深处寻找他的容貌,可没有……也不会有,那么出类拔萃的人物,若她曾经见过,就一定不会忘记。
“真的?”
“真的。”
“那就好。”霍兰深深地吸了口气,忍住痛一点一点地挪动身子想要站起来。乐歌才想要帮他一把,白子安已经蹲□来,将霍兰慢慢地搀了起来。
“多谢几位仗义相救。”霍兰胡乱将撕烂的衣服掩上、扎好,对乐歌和白子安作了个揖,转身便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他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看了乐歌一眼,眼眸中光芒一闪而过,随即回身隐没在满城灯火之中。
时光流逝,转眼冬至。
皇帝与诸王去古容山打猎回来,心情颇好,可刚跨入广弘殿就见是燕翔来替自己更衣,面上微微有些失望。王舟成了精一样的人物,最擅揣摩圣意,忙将乐歌唤来,换下了燕翔。
乐歌手捧红梅入殿来,带来了鲜妍和馥郁,让皇帝眼前一亮:“梅花竟然开了?”
“嗯,虽只有三两枝,可这粉皮宫粉却开得好。”乐歌将手中红梅一一插入影青瓶中,顿时疏枝横玉,很是清雅。
“别动。”皇帝见乐歌一身白衣,站在红梅边,突然想起大儒史新伦的那句:只有梅花吹不尽,依然新白抱新红。他顿时来了兴致,忙将画纸铺在长案上,拿起笔来勾勒淡描。
少歇,他搁下笔,招呼乐歌过来看,乐歌一看就笑了,这画虽是在室内临的,可背景却在自然之中。远山淡水,持梅独立,将她画得十分生动。
“如何?”皇帝低声问她。
“不好……”
“不好?”皇帝讶然。
乐歌抬起头来,目中笑意涌动:“嗯,画学们觉得不好……很不好……因为他们饭碗就快要被抢了。”
自乐歌来到御前,还是第一次这样和他说笑话,让皇帝很是惊讶。
他目光深深,言语低缓,向她走近了一步:“你这是在夸朕?”
乐歌这才想起自己应该和他保持距离,忙退后道:“奴婢不敢。”
皇帝见她对自己避之不及,心中怅然,只能坐在榻上,随便翻书来看。他看了一会儿,又去看乐歌,见她背对着自己,正在整理宗卷,突然玩心大起,他轻咳道:“朕想看《天文训》,你给朕拿来。”
“好。”乐歌听皇帝突然要看天文历法的书,心中很是奇怪,忙搬来木凳爬上去,将《天文训》从书架最高一层拿下来,又从木凳上爬下拿到他面前。
“不是不是,是《九宫图》,错了错了。”皇帝将乐歌拿来的《天文训》搁在一边,又对她命令道。
“是。”乐歌只得又爬上爬下,将《九宫图》拿去给他。
“还有那本……嗯,若要看《九宫图》,《九宫编略》绝不能少。”
“是。”乐歌反反复复上下了好几回,就知道皇帝定是故意在耍弄自己。她虽心头忿忿,却也不能发作,只能爬上爬下,任由他差遣。
“对了,就是这本《信义集》,取下来……刚才拿的那些朕都不想看了,你还是放回原处吧。”
“是。”乐歌拿着书刚要爬下,突然腿脚一软,只听“哐当”一声,木凳翻转,她整个人摔了下来。
皇帝一见,起身疾步,行动如燕子抄水一般敏捷,他一把将她抱在怀中,焦急地问:“怎么样?”
乐歌有惊无险,却恨他这般耍弄自己,忙硬生生憋出两滴泪来,泣道:“疼……”
“哪里疼?”皇帝心中懊悔,小心翼翼将她抱到榻上,细细检查她的腿骨关节。
“这书……奴婢还未放好……”乐歌挣扎着站起,想要去拿榻上的书,去被皇帝伸手拦住:“朕去好了,你告诉朕,放哪里。”
“奴婢不敢,还是奴婢去。”
“朕说朕去就朕去。”皇帝捧着一堆书,走到架前,回头看着乐歌,听她指示。
“《九宫图》放在最高层,左边数过去第七格。”乐歌伸手指给皇帝看。
“好。”皇帝拿起《九宫图》伸手放在最高层的第七格中。
“不对不对……错了,奴婢说错了……是《信义集》该放在那里。”乐歌强忍住笑意,面上容光泛滥。
“嗯。”皇帝将先前放入第七格中的《九宫图》换上了《信义集》,又回头看着乐歌。
乐歌伸手又指:“《天文训》放在最高层,后边数过来第三格。”
皇帝才刚按她的要求将书放好,她又面露惭色道:“诶呀,不对。奴婢记性不好,错了,这《天文训》还是应该放在最高层左边数过来第七格,奴婢还是自己来吧……”
皇帝哪里舍得让她忍痛走来走去,忙道:“朕来放,你只管说。”
“那……奴婢谢皇上恩典,这《天文训》还是要放在第七格中。”
“好。”
两人一个说一个放,竟折腾了整整一刻钟,乐歌先前还憋着笑意,后来竟再也忍不住了,“扑哧”一声便笑开了。
皇帝左手捧着一堆书,右手高举,将书抽出来又放进去,额上已微微有了汗意,他听到乐歌的笑声,再也按捺不住自己,转身一步步地朝她走去。
乐歌见他神情莫测,越走越近,忙笑意收敛,全身戒备,心中很是紧张。
“现在你高兴了吧?”皇帝走近榻前,弯腰问她。
“奴婢……”乐歌刚想说话,皇帝已一把将她抱起,紧紧贴在胸前,低头覆在她的唇上,深深吻了下去。
49
49、酒醒何处 。。。
洪德二年冬,各郡国推荐的孝廉入京察举。按照齐制孝廉选拔并不马上授予实职,而是先入郎署为郎官,后由朝廷大臣观其能,分派到地方郡县为官,文吏出身的则通过考试笺奏,走上仕途。因此初冬之际,是朔阳侯韦璧一年之中最忙碌的时候。
冬日的一场初雪后,忙碌的朔阳侯韦璧便迎来了他人生的“小登科”之喜。
雍州城中那些素来仰慕朔阳侯的女子们,永远都不可能忘记,婚典那日,韦璧一身正红吉服,手提紫金鞭,骑马悠然穿行于繁华锦绣的兰亭大街,如皎皎谪仙风过月行。兰亭大街上的攘攘车马、阁楼亭台,顿时化作了苍白平淡的背景。一夜之间,雍州城里无数颗破碎的芳心便如同侯府门前燃尽的鞭炮,只余落红一地。
可谁也没有料到,大婚第二日,朔阳侯府就传出来侯爷的新婚夫人吃醋撒泼,怒掴侯爷爱妾奚姑娘的新闻。
一时间,雍州城内人人耸动。从此,朔阳侯和他的悍妻爱妾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闹的“逸事”就成了雍州人茶余酒后的谈资,真是日日新鲜,色彩缤纷,荤素皆宜。
是夜,寒月高挂,铺满银霜。
韦璧拖着白子安在酒馆多饮了几杯,竟抽出白子安腰间的佩剑往自己身上比划,吓得白子安连忙夺过他手中的剑,怒道:“你疯了!”
韦璧醉眼惺忪,脚步虚浮,对着白子安呵呵笑道:“我这是在比划给你看……宏远……你可知道,绮雯她就是这样用剑指着我的,她跟我说什么你知道吗?我走我的阳关道,她走她的独木桥,她不稀罕我……”
“是,她不稀罕你。”白子安知道醉酒之人不可理喻,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我还不稀罕她呢……就她那长相,就她那臭脾气,什么了不起的……走她的独木桥去!”韦璧仰头往榻上一躺,将手臂横在眼前,方可遮掩住那些要从眼里涌出来的泪水。
“朔阳侯爷,永别了!”绮雯一身青衫,一柄长剑,在孤霞渡口与他诀别。
“……陈留的盟誓言犹在耳,你居然敢走……别走!”他恨她决绝,恨她无情无义,恨她不体谅自己,恨不得一脚将她踢下水去。可临了,他却只能紧紧地拽着她的衣袖不放,低声哀求她。
绮雯抬眼,淡淡地注视他:“那你要我怎么办?嫁你为妾,每天在家等着你下朝归来偶尔的驻足流连?日日和你妻妾们斗智斗狠,不是给这个下药就是给那个下套?我只会用剑杀人,还没学会在背后害人。”'TXT小说下载:。。'
“你……你明知道我心里只喜欢你,谁都越不过你去,你知道的!”
绮雯笑了,眸中流露少有的温柔:“我知道。正因为我知道,我才不愿意留在你身边。情爱不堪蹉跎,我不希望有一日我也变得和你家中的女人们一样,只知争风吃醋勾心斗角;我也不希望有一日,我手上沾满无辜者的鲜血,眼神刻薄,心肠恶毒;我更不希望有一日,我们互相厌倦,彼此怨恨,只愿从来没有遇见过对方……韦璧,男女之情固然重要,可这世上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娶卫绰儿,这是你的选择,可我也应该有我的选择。”
他听来心中绝望,朝她怒吼:“你说什么都占理!你、你难道不能再等等……我说过总有一天会海清河晏,局势分明,到那时候,我会用八人大轿抬你过府。除了你,我家里一个女人都不会有!”
“晚了……当年你身边美人无数时,要我等你:如今你妻妾成群还要我等你……我到底要等你等到什么时候,等到我老?等到你儿孙绕膝?我等不了了,我也不想再等了……我只能在我还有力气离开的时候早点离开。”
他急红了眼,扑上去张开双手拦住她:“我不许你走!”
绮雯凝视他良久,忽而微微一笑,剑鞘轻点,将他一拨:“你打不过我的。”
她说罢,脚尖一点,飞身掠过水面,轻轻落到船上,头也不回扬帆而去。
韦璧想到此处,猛然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