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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是他对当时四国争霸的形势分析,看得透彻。”
言谈之间,皇帝不由自主地深深凝视乐歌的眼眸,竟能从她眸中看到自己清晰的投影。
“你最喜欢哪部书?朕喜欢……”皇帝边说边伸手去抽王敏的《南山集》,乐歌同时也伸出手去,两只手不经意地相覆在一起。
“……奴婢僭越。”乐歌连忙将手抽回。皇帝只觉冰凉柔腻,瞬间消逝无痕。他轻咳了一声,本想转身,但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王敏本是书法名家,略逊文字,可《南山集》却似他擅长的那笔草书,结构简省,文意连绵,其中写到的各处市井风貌,诙谐有趣又不流俗,极好的。”乐歌连忙用说话来掩饰自己的那份窘意。
“朕对市井风俗所知不多,看了《南山集》方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有趣的事……”
光阴不动声色的流淌而过,又有不少贵族女子带着荣耀和梦想进入内廷。
谕旨布下:平遥侯韦留芳之女韦氏封为韦美人、车郎将戴成得之女戴氏封为戴美人、大鸿胪郑锦亮之女郑氏封为郑夫人,一时之间内廷中莺莺燕燕,脂粉浓香。
许多事被捕风捉影,在内人宫婢们的舌尖上翻转,无非是谁得了宠幸,谁受了冷落。不过人人都知道皇帝最眷顾中宫,宫婢们也时常可以看见帝后二人,并肩作画,携手同游,一时被传为佳话。
转眼到了中秋,皇帝委实有些忙碌,新税法初初推行不说,光是应付各地藩王的朝见,便片刻都没有空闲。齐国原来规定,藩王朝见,一般都在秋末初冬。可每次朝见下来,路近的几位藩王倒还好说,可身在南越、琅琊的几位藩王每每因为回到家中连年都过完了,便不由怨声载道。
皇帝体恤藩王们辛苦,将朝见之期往前挪了挪,故而刚到中秋,各地藩王驻扎的护卫营就把雍州城郊的地都给占了。
白子安身为安禄勋,司京城警卫之事,对此时特别敏感警惕。他总以英宗年间雍州城郊连营作乱之事为戒,广派人手扮作老百姓,混入雍州城的大街小巷,乡野城郊,以防止各营藩王护军哗变。
雍州城郊稻田连绵,沟渠纵横。雍水从其间而过,波澜壮阔。此时正是日落时分,田垄边走来一大一小两个男子。
“你跟着我走,我去哪儿你去哪儿。”
乐申耐不住家中寂寞,强烈要求白子安带他出来逛逛,白子安无奈,只能趁巡视之时,将他带来郊野走走。
“知道,知道。白大哥为什么你要他们都扮作老百姓?”乐申一边踢着石子,一边好奇地问他。
“你说呢?”白子安浅笑。
“嗯……明白了!藩王都是皇亲国戚,一个也不能得罪,只能在暗中盯着,不能明目张胆的来。”
白子安听他一语道破真章,不禁赞道:“行啊你,小子。”
“好说好说。”乐申像个大人似的,朝白子安拱了拱手,惹得白子安一阵好笑。
“我记得大伯曾说过,藩王都是惹祸的主,那为什么还要设藩王呢?”乐申的好奇心似永远也没法满足。
白子安不知如何同他解释,只能拿出惯用的一句话来:“这是朝廷礼法,是太祖皇帝定下的。”
“若我做皇帝,便立刻撤藩,让他们都在京城呆着,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们,省得他们惹祸。”
白子安听闻此言,立刻停下脚步,心中暗想:这虽说是一句孩子气的话,倒和皇帝的想法殊途同归。他想到此处,转头去看乐申,只见他身量未足,虽还显得稚嫩,可面如美玉,光中透润,浑身洋溢着少年的焕然之气。
“白大哥!”说话间,乐申突然拽紧了白子安的手,神情中充满了恐惧和愤恨。
白子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邢鉴骑马而来,一身白裳,剑眉星目,在秋阳下极为显眼。
邢鉴下马,拱手同白子安见礼,可双眼却只盯着乐申看:“白大人,遛弯呢?”
白子安心中紧张,面上倒也不露,应道:“带着侄儿逛逛郊野,邢大人你呢?”
“我奉皇命,迎赵王入宫。”邢鉴说罢,话题突然转到乐申身上:“白大人家的公子好相貌啊!”
白子安正想说话,乐申却突然插嘴问了他一句:“叔叔,这位是?”
“卫尉卿邢大人。”
乐申落落大方,对邢鉴拱手施礼,行动间蕴含着氏族子弟的清贵之气:“白瑾见过邢大人。”
“嗯。”
白子安看了乐申一眼,目光中饱含着激赏之意。他一直怕乐申露怯,没想到他竟应对从容。
三人正说着话,前面忽然一阵喧哗,人声鼎沸,漫天的箭矢破空而来!三人骇然回头,只见水泽稻田旁,有大批百姓双手拿着锄头、匕首和棍棒,口中嚷嚷着“官兵杀人了!官兵杀人了!”声势竟如狂风暴雨一般汹涌。接着又有上百护军打扮的人大声喝骂着冲了过来,一边放箭,一边刀砍剑刺,和拿着“武器”的老百姓打成一团,顿时,刀剑狂舞,血肉横飞,场面混乱。
“快走!”
邢鉴见情势危急,忙抽出腰中软剑,将迎面飞来的箭矢劈落。白子安手拿佩剑,左格右挡,拉着乐申,避过数阵箭雨。缠斗似潮水一般,蜂拥不息,邢鉴和白子安虽都曾在战场杀敌,经验丰富,却也控制不住如此混乱的厮杀场面。
“白大哥!”乐申情急之下,惊声尖叫。
邢鉴回头,只见白子安已身中一箭,顿时血流如注。他堪堪抬起头来,只听箭矢嗡嗡破空而至,他心念电转,揉身而上,大喊一声:“小心!”
乐申迟疑之间,只觉得痛彻心肺,身子一软,轰的一声倒在地上。白子安见乐申中箭,肝胆欲裂,暴喝一声扑过去,抱起他大喊:“申儿!”
“上马!”邢鉴用尽全身力气,将白子安、乐申拖拽到马上,三人共骑冲出乱阵。
邢鉴勒马急停在北军设在雍州城郊的离营。
白子安不顾臂上的箭伤已将他大半边衣衫染红,只抱着乐申疾步走入营帐,他将乐申放在榻上,一边从身上摸出金创药,手忙脚乱地洒在乐申的箭伤处,一边大声喊道:“军医!军医!申儿……申儿……你说话啊!”
数名军医鱼贯而入,见白子安浑身鲜血,着实有些恐怖,忙问道:“白大人,你的伤?”
“我没事,看他,快看他!”
白子安仓皇地看着乐申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地躺在那里,只觉得心头乱跳,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
“来人,传令下去,白大人和白瑾在此养伤,任何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是。”
邢鉴掀开帐帘,下完军令,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白子安道:“白大人,你要怎么和她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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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生死之间 。。。
离营帐中,烛火跳动,映得帐布光影斑驳。帐中所有军医皆凝神静气,围在榻前不语。
白子安的伤口虽被做了处理,此时仍面色惨白,坐在榻前似生了根发了芽,一动不动。
“唉!”不知从哪位军医口中发出一声长叹,让静默的他猛地跳了起来,双目圆睁,颤道:“怎么?”
“当胸一箭,没入肺部……”
“少废话!人能不能活?”邢鉴不耐军医们的絮絮叨叨,眉头皱起,厉声道。
“要拔箭……
“是,不过也凶险。”众军医七嘴八舌,各抒己见。
白子安听在耳中,面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眼中竟有几分泪意。他双手颤抖,紧紧握住乐申的胳膊,实在不敢相信先前还和自己谈笑风生的少年,如今竟毫无生气地躺在这里。
“若拔箭,并辅以施针,或许还有希望……但再拖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条。”军医中有一位名叫陈正的黑瘦青年,倒也不惧邢鉴凌厉的目光,高声说道。
“你们出去……你留下。”邢鉴挥退众人,只留陈正来问话:“你有几成把握?”
“三成。若两位大人想好了,现在就拔箭。不过……也有可能他永远不会再醒过来。”
白子安听罢浑身一悸,与邢鉴目光交错。两人皆心知肚明,乐申对乐家意味着什么,对乐歌又意味着什么。生死抉择,谁敢来做这个主?
两人各自忐忑,各自揣测,周遭的空气似凝固了一般,静默得让人心生恐惧。
“拔!”邢鉴突然沉声道。
“不!”白子安厉声阻止他:“我们都没有权力来决定他的生死,让她……”
“让她来?”邢鉴冷笑,“让她来抉择?让她来两难?”
白子安一时语塞,双拳攥紧,身躯微微发颤。
“拔!”邢鉴又肯定地对陈正说了一遍。
“好,我来拔箭,请两位大人扶着白公子。”
白子安坐在床榻上,轻轻扶起乐申,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胸口。邢鉴则从陈正手中接过参片,扒开乐申的嘴让他含着。陈正手握箭尾,正欲拔箭,只听白子安突然大声喊道:“等等!”
“你……”邢鉴触目所及,那箭深入肌理,伤口处鲜血如注,他怕乐申支持不了多久,便双眼怒视着白子安。
“拔!”白子安深深地看了乐申一眼,终还是下定决心放手一搏。这一搏仿佛搏的不仅仅是乐申的性命,更是他自己的人生。
陈正凝神贯注,在心中默念几句,手中骤然使力狠命一拔,乐申一挺身“啊!”地痛喊出声,鲜血立刻喷薄而出,溅了邢鉴一身。
“申儿!”白子安心中急切,忙将他放倒在榻上。陈正手法如电,施针护住他的心脉。
三人摒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目不转睛地盯着乐申,心中紧张到了极点。
“爹……娘……姐姐!”乐申喘气声极急,嘴唇不住颤抖,只觉胸口处似被烈焰焚烧,痛得他真想立刻死去,看得白子安不由虎目含泪。
“两位大人,只怕是不好了!”
邢鉴见乐申似大限已到,急忙拉开陈正,蹲□去对他怒喊:“你们乐家的男人都是孬种吗?你忘了乐易是怎么死的吗?凭他的本事若要孤身逃走轻而易举,他是为了你!他是为了能让你活命……你不是要报仇吗?来找我啊!是我下令放的箭,是我害得你乐氏灭族……只要有我在一日,你乐家永远都没有翻身的机会!永远没有!”
邢鉴声嘶力竭之后,更觉得心头空落,浑身的血液似凝固了一般。他这辈子永远也忘记不了那个场面……乐易独中三十几箭;仍苦苦支撑不肯倒下,而眼前这个少年则偷偷躲在车下,浑身颤抖地望着自己。
他那日的迟疑、矛盾就如同今日一样。
是杀?还是放?
“申儿?”白子安本已绝望,忽然又见乐申的手指在微微地颤抖,他一把将陈正拽了过来。
陈正伸手探脉,面上流露出喜色:“一口气提上来了……他活着!”
白子安心头一松,才觉得头晕眼花,堪堪欲倒,周身力气仿佛已经全部耗尽。
“他的命保住了?”邢鉴一身血污,声音冰凉寒冷,听得陈正心头一跳。
“要挪个地方,好好休养……他现在还在发热,只要这热能退下,就可保命。”
“你医术高明,请你去白府为他保命。”
“小子不敢,白公子能不能活下去,全凭天意……”陈正不敢去看邢鉴的眼睛,言语间连连后退了几步。
邢鉴笑着,缓缓向他走近:“这么说,你已经没用了?”
“我……”
邢鉴腰中软剑如灵蛇出穴,寒光一过,陈正应声倒下。
“你疯了?”白子安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邢鉴将软剑收回,动作极是利落漂亮,嘴角边扯出个讥诮的笑:“他若不死,乐家这小子就活不了。哦,不对……应该是白家公子—白瑾。”
皇帝亥时阅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