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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谦易容成淡红脸膛,纺纱雪履,潇洒从容,若非肩上斜插一柄白虹剑,腰中微突藏着降魔杵,极似一富家公子随身携带一名护院武师。
炎夏日出较早,两人踏入义挤镇中,已是旭日高升,阳光万丈了。
富春江一带均是浙省富庶之区,依着义挤是一镇集,菜市人潮如涌,店肆林立,繁荣无
两人连日来均是睡食无定,未免疲乏腹中辊辊,遂走进一家酒楼,叫了几味酒菜充饥藉资歇歇脚。
忽地店外走进一个瘦小汉子,目光阴森闪烁,选了一个光线阴暗座头,低声吩咐店夥送上酒菜。
那瘦小汉子闪烁目光一直就未停住巡视四周,鬼祟行藏,令人可疑。
卢俊发现沈谦不时伦觑那瘦小汉子,一面沉首凝思。
良久,卢俊实在忍不住了,低声问道:“少侠,你认出他是谁吗?”
沈谦微微摇首答道:“这人似在何处见过,但想他不起是谁。”说后又偷注了瘦小汉子一眼,垂首思索着。
约莫一盏茶光景,突然沈谦轻拍了一下大腿,小声说道:“是了,一点没错,那是他。”
卢俊诧问道:“谁?”
沈谦微笑道:“先莫问他,待他食完后,我们紧蹑他身后不离。”
卢俊遂不再言语,目注那瘦小汉子。
那瘦小汉子似有急事在身,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将面前菜肴吃了个一乾二净,丢了点散碎银两在桌上,急急立起走出,向镇外江边小道电疾星奔而去。
一顿饭光景过去,瘦小汉子忽闻身后有衣袂飘风之声,不禁心中一惊,别面后顾。
只见一双人影如飞掠来,步法之快,较自己何啻疾逾一倍,看似冲着自己而来,脸上不由变色。
眨眼,一双人影已掠至自己身前顿住,现出一淡红脸膛背剑少年及一中年武师。
瘦小汉子冷笑喝道:“两位追赶在下为了何事?”
卢俊一步跨前,大笑道:“郑朋友,江湖道上多年不见,你难道就忘怀了小弟么?”
瘦小汉子惊疑地打量卢俊两眼,道:“郑某实在想不出朋友是谁,郑某有急事在身,恕不奉陪了。”
他猛感背后微风飒然,不知何时,那淡红脸膛的少年已闪在身后。
瘦小汉子这一惊非同小可,迅疾无伦地滑过两步,回身挥掌暍了一声:“打!”
一片劲风刮起地面尘草,四溅飞扬,威势极猛。
定睛望去,只见淡红脸膛少年相距丈外,手掌微扬,将自己攻去掌力卸於无形,但听少年笑道:“卢武师,卖主求荣之辈,用不着与他称兄道弟,快替我拿下!”
卢俊闻言扑出如风,肩后钢刀奔出鞘来,一道寒电挟着一片劲风向瘦小汉子卷去。
这钢刀出式之快,平生罕睹,瘦小汉子凛骇已极,自己卖主求荣之事,为何这少年知情。此时不愕寻思,急撤腰中蛇骨软鞭,身形疾望右挪五尺,猛抖右腕,一式“巨蟒翻江”挥出,亮起鞭影漫天,呼啸破空。
瘦小汉子忽感肩头为五只钢钩深嵌入肉,痛极神昏,不禁张口噑得一声,蛇骨软鞭松指坠地。
只听少年冷笑道:“郑弼,你还是乖乖听命吧,此非昔比,少爷不与高元亮相提并论,仁慈失眼,少爷问一句,你就答一句,照实说出,不然你须受那搜阴蚀骨之刑,任谁也救不了你。”
郑弼不禁胆飞魂落,色如死灰,额上冒出豆大冷汗,涔涔落下。
无论郑弼如何狠毒狡窄,也不能不惜命要紧,颤声道:“大侠要问何事?”
沈谦冷笑道:“黑煞总坛设在何处?”
郑弼眼珠一转,答道:“匡令主自占了高元亮地盘后,在这富春江边山中设下七八处秘密桩舵,帮中无人详知,就是少令主也不知,何况郑弼,依郑弼猜想,大概是设在五泄山中。”
沈谦大暍道:“你实在不知么?”
郑弼道:“大侠纵然杀死郑弼,也是枉然。”
沈谦哼了一声道:“华山武当衡山三派掌门你可知他们囚在何处么?”
郑弼肩痛如折,咬牙答道:“不知。”
沈谦沉吟一刻,目光森冷道:“好吧!你乃卖主求荣之辈,匡九思也不见得器重你,帮中重要机密自然你不能於闻,你引我们进入黑煞禁地便无你之事了?”
郑弼心中一喜,恶计顿生,忙道:“郑弼遵命就是。”
沈谦冷笑道:“你别以为我等自投罗网,少爷先点上你的三处阴穴,你若心存鬼蜮,一个对时之后,就是你遭报之日。”
郑弼顿感后胸飞落了三指,腹中不迭连声叫苦,继而转念道:“头落在他们手上,迟早也难免一死,常言无毒不丈夫,引他们自投绝境,南天一凶窦无咎武功浩瀚渊博,旷代卓绝,这独门点穴他必有解法,只要不误一个对时以上,何患不能全命。”
意念一决,答道:“郑弼怎敢,两位请紧随身后就是。”
沈谦松却五指,郑弼头前领路,迳望河岸芦苇中奔行而去。
正当夏日,芦苇深绿繁滋,长可及人,甚难发觉其中有人行走。
沈谦发现芦苇丛中有人行留下痕迹,纤纤莲足,目光陡露欢愉之色,不言而知栾仙子母女及罗凝碧田银儿是由此处进入黑煞重地了,不禁亦喜亦忧。
三人鱼贯拂叶穿行。
一刻时分过去,郑弼忽从怀中取出一只细小铜管鸣鸣吹了两下收起,回面笑道:“两位休要见疑,由此进入便是黑煞门中禁地,这铜管是黑煞门中讯号,吹起便知是本门弟兄,无需现身查问,否则途中阻截重重。”
沈谦冷笑道:“我也不怕你在我面前弄鬼,你自不惜死则无话可说,不信你就试试凝运真气流注少阳胆经,是否有异。”
郑弼面色一惊道:“天大胆子,郑弼也不敢妄生异心。”
说着,暗吸了一口真气,果觉少阳胆经附近五处穴道一阵飞麻奇酸,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忙道:“两位请随我来!”
大步迈开,疾行了数十步,便闻得潺潺水声入耳。
郑弼两手拨开了芦苇,眼前现出一片河流,水道纵横,芦渚满处,异常隐蔽,水流注向富春江,但富春江被芦苇遮住视线不能睹及。
只见郑弼前行数步,已临近水面,忽伸手从左侧芦丛中拖出一条小舟,目注沈谦道:“乘舟上溯七八里,登岸由乌鸦嘴登山便至,两位请上舟吧!”
沈谦不知郑弼究竟耍了什么心肠,此刻已是义无反顾之余地,冷笑一声,与卢俊昂然登舟。
郑弼跨入舟中,两手抡浆逆流而上。
沈谦只觉愈上溯,河岸愈窄。
两岸现出峭壁,这峭壁如刃,乌黑如堑,逼束河面,渐渐仰面只见一线青天,但水流仍然浅缓。
郑弼不时取出铜管打出鸣鸣信号,峭壁上亦答覆哨音,卢俊心情惴惴不安,可是沈谦却神态悠闲,似若无所事,显盼自如。
舟傍一块崖嘴停下,崖高百丈,形似乌鸦尖喙下垂,寸草不生,色泽褐黑。
登崖循天梯石径而上,形势奇险,游目四巡,只见岭脉上绵亘起伏,草树密翳,滴绿拥翠。
三人首尾衔接登山崖顶,路侧忽掠出四个持刀黑衣大汉,一面部微麻大汉喝道:“郑武师,这两位是谁?”
郑弼哦了一声道:“这两位是令主至友,来此拜望令主。”
说时打一眼色,因为郑弼立在前面,背向沈卢二人,不虞两人发觉。
麻面大汉不禁一怔,心已知就里,遂微笑道:“既是如此,郑武师请吧!”
郑弼逊谢了一声后,便迈开大步前行,所行之处俱是羊肠小径,夹道藤树虬结,密翳蔽天。
走了不久,眼前豁然开朗,只见是一片疎疎茫茫的梨林,植在一广场土坪上,累累梨实结满枝头,香味袭人。
土坪之后是一片黑甸甸大屋,迤山而建。
郑弼回面说道:“此是迎宾之处,两位若不见疑,就请入内稍坐,两位若还有需用之处,郑弼只有能之所及,无不竭尽心力。”
沈谦笑道:“那有过门不入之理。”
郑弼遂回面领先走去。
梨坪中散立着几个黑煞匪徒,对於三人漠然视之。
沈谦二人随着郑弼走入大厅。
只见这间大厅宽敞异常,陈设古雅,两侧摆着二十四把鸟木嵌大理石太师椅,上置一胡床,悬着八盏流苏宫灯,照射得全厅光辉闪耀。
这大厅唯一蹊跷之处,就是无窗。
沈谦知大厅内必设有极厉害的消息机关,但他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之决心,无动於衷,暗暗说道:“机关埋伏之学,怎有鸣凤山庄高明。”
厅内已有两青衣小童在,见三人入内,忙送上香茗及一盘梨实。
三人依宾主之泣坐下,郑弼手掌一挥,示意两青友小童退避。
待青友小童退出厅外,郑弼忽面现苦笑道:“兄弟据实禀明二位,最近三月匡令主异常隐秘形迹,不说兄弟,就是令主贴身亲信不见令主面目之人大有人在。
最近,黑煞令主做下了几桩骇人听闻,震动武林之举,因此,此时更如天际神龙,不见首尾……”
说至此处,突灯光全暗,伸手不见五指。
沈谦忙大喝一声,抽出肩头白虹剑,匹电寒辉,映得此一大厅蒙蒙淡白,另一手掌如风攫出。
手出成空,发觉郑弼身形已是不见,厅门亦失去痕迹,两人宛如身置一座大铁棺中,空气滞闷令人窒息。
忽然,一个阴寒澈骨的语声,遥从厅端飘送入耳道:“你们速自承来历,束手就缚,不然消息一发动,任凭是三头六臂,盖世英雄也形销尸灭。”
沈谦冷笑道:“你道少爷无恃敢来自投罗网么?”
并无回声,半晌阴寒澈骨语声又起:“你们有何所恃?须知黑煞门中最不受敲诈勒索?虎口中讨食,试想有何结果。”
沈谦纵声大笑道:“请匡令主相晤,便知端的,大言炎炎唬得了谁?”
冷笑声飘出道:“看来老夫不发动消息是不能了,你们一死,还有什么敲诈可言。”
沈谦亦以冷笑相报道:“不见得匡瑞生一条性命,比我等更贱!”
一声响雷大喝道:“你说什么?”
声震厅宇,尘雾簌簌落下如雨。
沈谦冷冷说道:“我是说匡瑞生,倘我等两人未回,匡瑞生首级即送交黑煞门中。”
话音甫落,灯光突然全亮,厅端忽闪出一群黑衣长衫人,都是五旬开外年岁,黑压压的一片,不下二十余人。
为首一马脸长须老叟,捧着一对怀杖,走到沈谦身前,沉声道:“少令主何时落在阁下手中?阁下是否韩广耀知友?”
沈谦轩眉微笑道:“掳囚贵令少主另有主者,在下不过奉命差遣而来,韩广耀与在下风马牛不相关。”
老叟怔得一怔道:“贵当家的是谁?”
沈谦淡淡一笑道:“奉命不见匡令主不准吐露,望见谅一二。”
老叟面色微变道:“那么阁下奉命前来,有何条件交换?”
沈谦朗声说道:“这个说与尊驾听也无妨,要贵令主释放一干武林人物,消弭一场大劫。”
突从老叟身后疾掠出一人,喋喋怪笑道:“你们主人也忒大口气了,你知道已入樊笼的鸭子,不怕它不俯首就范的?”
沈谦微微一笑道:“尊驾之意是说擒住我等,不怕不在我等身上找出贵令主的下落是吗 ?既然如此,无须再多费唇舌,请放手过来吧!
尊驾自问一身艺业较之於詹少羽陆文达等何如?须知兵器无眼,赔上性命似有点划不上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