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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再去海口。不再回来。
关上门的时候,竟有些不舍。拖着一个箱子。背吉他,离开。八月刚刚过去,太阳非常刺眼。那个下午,沉年独自走在老旧的石板路上,行人稀少。那是一段漫长的路途。走在路上,沉年终于抬头去看天边,他时常看这里的天空,天空明亮,但是他终于被刺得闭上了眼睛。继续走。踩着树的阴影。路边的树已经长得很高,沉年记得,小时候常常走这条路。路似乎很长很长,一直走不到尽头。他从来不知道,这条路,会把他带到另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甚至是许多个这样的地方。
没有人可以告别。在这里,他没有任何朋友。亦不和同学来往。小镇过分物质,很少有人愿意浪费时间在念书上。他们都出去赚钱了。小学或者初中毕业就忙着去做生意了。极早就体会到金钱的可贵,非常现实。沉年算是他们中的另类。因此,很少与他们来往。从前在学校的时候就是如此。彼此没有交集,所以显得相隔遥远。
新的旅途终于开始。
在火车上发呆。更多的时间用来等待。等待一场新的未知。青海在遥远的西北,大概要坐上两天两夜的火车。沉年开始想像,再次见到辛禾的时候,她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和以前一样,长而漆黑的头发,明亮的眼睛,以及有些羞涩的表情。那是她在他记忆中的样子。穿的衣服非常简单,没有鲜艳的颜色。
他想到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那时候,辛禾和她的母亲在黑夜出逃,然后遇到了父亲。是台风刚过去的晚上,空气中有一股轻微的腥味。那个晚上,他第一次见到辛禾。她颤抖地躲在母亲身后。甚至,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敢抬头去看他们。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帮父亲干活——那是于他最熟悉的形象。那年她十五岁,是花一样绽放的少女。可是,她很快就开始凋谢了。
沉年记得,他第一次与她说话是在几个月以后。沉年是个更加沉默甚至有些古怪的男孩。喜欢把自己关在那间破旧的小阁楼里。写日记,或者小说。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在那里见到自己的母亲。他看见她,并且和她说话。他把半个身子探出窗户,就可以看到,一群鸽子哗啦啦地飞过去。然后他就看到了母亲。母亲容颜清晰,就和死去以前一模一样。他们说话。但是有一天,他的母亲再也没有出现了。尽管他试图多次把身子探出去,飞鸟早已消失了踪迹。于是他突然哭泣——
——辛禾悄然出现在他的身后。她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只是低声地安慰他——不要哭。她说你不要哭,你的妈妈不会离开你的。她会一直看着你,无论在什么地方。她都一直挂念着你。
她会一直挂念着你。
话语如同神奇的魔咒。沉默之后,沉年看到这个陌生的少女,以及她闪烁如星辰的眼睛。她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对他微笑。还是一个孩子的沉年突然觉得,她是如此熟悉。她的话语非常温暖,常常在他无法入睡的夜晚出现。他想到她的话,就会神奇般地安静下来。
那是他对她最初的感情。他毕竟是个沉默而自我的人,不会把这些告诉她。一直到很久很后,他才给她看他的日记。他所有的秘密。他终于相信了她。他还给她写了一个故事,那个故事有着非常美好的结局。他分明看到了她那微红的脸。
她是如此温柔知命。即使后来,她的第一段感情遭遇失败,她依然微笑着告诉他,她没有后悔。她知道自己的命运。始终都不曾过分强求。因此一直到现在,她离开小镇,离开沉年,去寻找自己发疯的母亲。她在留给沉年的纸条上说,沉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要相信我。
在青海,辛禾带着自己的疯子母亲一起生活。定期给沉年寄来不多的钱。而留言栏上常常空白。很少的时候会写上,照顾好自己,不要担心我。
沉年已经在离开前给她寄去一封信。告诉她自己将要去的南方城市。他最终决定的学校,然后他会去找她。只是,希望可以再见一面。他们都曾是共同生活的亲人。他们理应再见面。
沉年塞着耳机,听音乐。有时候看看报纸,听隔壁床铺打电话时奇怪的方言。也有一些人共同结伴出门,在一起大声说话。沉年不理会他们。和他第一次出去旅行的时候一样,他并不会不适应。
用两天的时间回忆和等待,剩下的就用来睡觉。
火车翻越过一些山,经过广阔的平原。有时候,沉年睁开眼睛醒来,就可以看到那些非常相似的山,许多裸露的伤口。天空突然显得很近。山上有许多的鸟在飞。如此熟悉的景像。这个时候,沉年终于记起了在多年以前,他曾经给穆夏写信。告诉她,那些西部的山。他记得他对她提到过横断山脉,还有一些忧伤的传说。他在信中一遍遍写着,它们一定有着自己的故事,在这样的土地上,矗立了千百年,一定见证了许多传奇的发生,以及无数的死亡。那是他写给自己的文字,后来他把信寄给穆夏。穆夏说,虽然我不是很懂,但是我真的喜欢上了你的故事。还有那些山。有一天,我们一起去看。
但是她很快就死去了。从十三楼坠落。鲜血潺潺。
沉年突然头痛得无法思考。
他一直在刻意回避关于穆夏的记忆。那是不可触碰的一道伤疤。已经过去将近半年,有关她的一切,依然时刻环绕在周围。回忆的片段无孔不入。如同潮水一样,沙沙地来,在瞬间将他吞没。整个高三的下学期,他沉浸在这样的悲伤中不可自拔。后来,他学着尽力去遗忘。用力将它尘封,怕一旦揭开,就血水横流。
而现在,那些他曾经努力想要遗忘的片段,再次悄然出现了。只有任凭自己疼痛。车厢里继续流动着各种陌生混杂的气息。沉年回过头去,看到那些陌生的脸,居然,开始平静下来。
终于到达目的地。按照汇款单上的地址,沉年转车到了一个非常偏僻的小镇。这是典型的西部小镇。昏黄的天空,陈旧的建筑,以及看起来没有生机的土地。人群寂寥。脸上的表情茫然。沉年到达的时候,已近黄昏。几户人家开始亮灯。很多老人。坐在自家的门前,或者围成一圈坐在石板凳上。抽着粗制的烟斗。远处有隐约的狗叫声。他们看到这个陌生的少年,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于逃亡的疲惫。带着大的行李箱,背一个吉他。好像在寻找什么。
沉年想,辛禾,是否真的居住在这里。
他在一家小型的邮局停下。已经关门。但是里面还有人在,因为亮着灯。沉年去敲门。开门的是一位老人。他的头发和半长的胡子已经斑白。老人迟疑着打量沉年。他说,你找谁?
请问,这里是这个地址吗?
沉年把汇款单上的地址给他看。老人点头——是这里,但是,没有一个叫辛禾的女子。
老伯,我知道,这么冒昧来打搅您,真的很过意不去。但是这个人对我而言真的非常重要。请你相信我。
我并没有骗你,也没有必要骗你。这里只住我一个人。我儿子每天都要去送报纸,但是他不住这里。我们都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
沉年不会死心。辛禾把这里当作她的邮寄地址,一定有她自己的原因。但是老人不以为然——这么做的人很多,许多外地来的人都喜欢这么做。他们用这个地址写信,过一段时间,再来这里拿信。也避免了送信的麻烦,因为在这里,门牌没有编号,找人实在太麻烦了。
沉年继续追问老人,并把辛禾的外貌描绘给他听。老人开始仔细回想。到底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
最后,老人终于想起来。他说,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
沉年惊喜——那么,现在她住在哪里。
老人再次陷入了沉思。他说,她好像每个月固定来一次邮局。有时候带着一个年纪更大的女人,那是她的母亲。好像脑袋有些问题。她在隔壁存钱。她的母亲就在我这里坐着。有时候和我说说话。存完钱之后,她就把母亲带走。我们说很少的话。每次,她都会说,谢谢。我儿子也见过她几次。她也会来我这里看信。常常会有她的信。
他疑惑地问沉年,她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的姐姐。
老人惊讶,我偶然有听她念叨过,说是,还有个弟弟。她们以前在这附近住过很短的几天,后来就突然不辞而别。老人说,我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不然,你再过五天来吧。我会帮你留意的。她大概就是那个时候会来这里。看信或者存钱。
那个晚上,沉年就住在镇上的一个小旅馆。旅馆的生意不是很好。老板已经在楼下贴出了告示,有意转让。沉年想,自己会不会是最后一个客人。
他拿出吉他,手指拨弄琴弦。依然是那首desperado。低沉忧伤的曲子。关于逃亡和离别。内心烦躁无法入睡的时候,只有这首歌,可以让自己安静下来。那个夜晚他躺在床上,内心忐忑,带着期待。很快,就可以见到辛禾了。他亦不知道,辛禾见到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惊讶。还是会失望。尽管如此。沉年依然决定要去见她。
在小镇的这些天,沉年觉得内心宁静。也许是这里的环境,一个僻静的地方。很少有生人到来。生活亦非常清闲。旅馆的老板,每天都坐在那里看报纸或者碟片。沉年早晨起来走下楼,老板很早就坐在那里了。他们点头,没有说话。太阳升起了。微弱的光线透过窗户照射进来。
小镇的早晨非常安静。
沉年每天都会去老人那里,同他聊天。老人早前也是邮递员,退休之后就留在这里。看管邮局以及帮一些力所能及的忙。他的儿子接任了他的工作。沉年亦见过他的儿子。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带一顶白色的鸭舌帽,把帽檐压得很低。不喜欢和人说话。动作非常麻利,很快就把信分门别类,装好。老人向他说明了沉年的来意。他终于抬起头看沉年。沉年看到他的脸。是一张干净并且普通的脸。没有任何表情,眼睛停留了一会又收回去了。很快就出门工作了。
老人笑。他说,我这个儿子,从小就是这样。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所以最后,只有留在这里接替我的工作了。不过,这样也好。没有外界的纷纷扰扰,一辈子生活得倒也舒服。
沉年想到他的话,再想到自己。可是,他不会像他那样甘心于此一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只是,沉年想,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五天之后,终于见到辛禾。那天他很早就来到邮局。一直坐在老人的房间里。心情忐忑不安。下午,辛禾终于出现。她穿着紫色的T恤,一条浅色牛仔。头发已经剪短,刚好到肩。只有她一个人。
那个下午,太阳不是很热,风有些大。辛禾等在三个人后面。她背一个小包,手里拿着一些纸单。无聊地排队。前面的人一个接一个走了。快要轮到她。这个时候,沉年叫她的名字。生涩的两个音调。他说,辛禾。她诧异地回头,沉年背光而立。于是辛禾有些困难地眯起眼睛。然后,她看到了他。
她的眼睛,流露出了不可思议的惊喜。
他们在一条僻静的路上走。两旁都是高大的树,浓密的叶子。地上有大片的阴影。他们走在树的阴影里,一直沉默。
后来,辛禾终于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