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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 行
一
肖良听到有个幽幽的声音在说:“注意,你可以不死了!”不等他思衬,那发炮弹就在河岸上炸开了。忽如其来的爆炸声把贡水两岸搅得心惊肉跳,保卫部长的乘马嘶叫一声窜出了老远。
救星的辉光忽地闪亮在眼前。几乎在军马惊走的同时,肖良已经从那片卑琐的人群中站立了起来。
瑞金城外的贡水边,中央纵队庞大的挑夫队伍正次第涉过贡水,朝南而去。百多个被绳子串在一起的囚犯东倒西歪地偎坐在河滩上,等待过河的命令。这队人也都是红军装束,只是军装破烂,脸色憔悴。
军团保卫部长和他的警卫员小许牵着马走过来。
小许说:“这些反革命还留着做甚呢,毙了不好?”
小许说:“省得浪费苏维埃的米。”
小许说:“莫喊人帮忙了,我这支枪足够。”
小许把枪横到胸前,对着反革命们瞄了瞄。这是支1932年式冲锋枪,听说火力极好。小许很想拿反革命们试试枪。他参加红军才两个月,还没怎么打过仗。此前他在兴国乡下当赤卫队员,玩玩梭标而已。
保卫部长没吭。按常规,这便是同意。小许看看他的首长,步子轻快起来。他拽了拽马,把手上的枪捏紧了。
串在一起的“反革命”们都听到了这个16岁的红军小战士的一番高论。他们不奇怪,知道这是早晚的事,等夜色降临的时候,就到了他们的死期了。
还是有人哭了。边哭边低声倾诉:“冤枉啊!我不是AB团啊!”
保卫部长的眉头跳了一下。
“哭甚呢!”小许炸了声。“看你哭的样子,就是反革命。红军还会哭鼻子吗?”
就在这时,那发炮弹爆炸了。保卫部长的乘马沿着河道朝下游疾跑而去,眼见追不上了。
红军里马匹不多,军以上领导才配有乘马。即便是军团保卫部长这样重要的领导,也不是随便就能再弄到一匹的。保卫部长已经知道红军将要远行,走多远都说不定,没有了马,胆气都不壮。
“报告!”肖良在囚犯中大声喊道,“报告首长,我能把马追回来!”
保卫部长转过脸,怀疑地看着这名囚犯。
小许一喜:“是吗?那你快呀!”
肖良扬了扬手:“解开绳子!”
部长拔出左轮手枪,一枪击断了绳索。
小许警告他:“你不要想逃跑。你要逃,我马上开枪!”
肖良笑笑,深吸一口气,沿着河道急奔而去。光脚片在跑动中一闪一闪,看得人眼花缭乱。
他从不知道自己竟然能跑到这么快,他感到身体已经在河岸上飞腾起来了,他还在一劲命令双脚快些,再快些。以后的岁月里他将多次回忆起这一刻,他将会感到在那个时刻射来那发炮弹和走失那匹军马,都显得过于蹊跷。他无法解释在贡水之滨羁留的数小时里,怎么单单等军团保卫部长走到了面前,就飞来了那发炮弹。那是数小时里落下的唯一一发炮弹。要不是它,到天黑时,他就将丧身在枪口下。但命运却给了他这样一次意外的幸运。
怎么会跑得那样快呢?他为此迷惑不解。他从没跑到那样快过,以后没有,以前更没有。那已经不是人的速度,那一刻他肯定超越了一切关于生命速度的理论极限。他硬是追上了那匹飞奔已远的战马,把它拽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保卫部长问。
“肖良。”他说。“原红九团团政委。”
“罪行呢?”
“不知是谁报告上级,看到一本AB团的花名册,上头有名字跟我一样。”
“被捕后有过非布尔会唯克的行为吗?”
“没有。从来没有。枪毙我也不说党不好。”
保卫部长脸色生动了些,说那么好,我们释放你。你可以依旧回红九团去当你的团政委。你们团长前天在石城战斗中牺牲了,你也兼团长。这由我来报告军团。
他回转身,告诉小许:“还有你!”他铁着脸,“从现在起,你就是红九团保卫科长!”
二
红九团在山根下休息,等着军团部先行通过。
肖良把团部扎在路口的大石头边,坐在那里盯着过往的队伍,盯几个钟头了。中间去撒尿,还嘱咐小许:“要看到军团部过来,马上喊我!”
小许说:“你想见哪个首长?军团首长我都认得。”
肖良瞪眼:“我说了要见首长吗?喊你怎么做,服从命令就是了,没学过,要教教不?”
小许不敢吭声了。
回了红九团的肖良,是入水的游龙了。红九团是他一手从赣中拉出来的队伍,老根老底。班长以上都有交情,干部差不多都是拉队伍的兄弟死剩的。红九团上下见到肖良没死,实实地过起了节,政委政委喊得鸭子出圈一样鸹噪,人人脸上笑成朵花。
“还赶着几个猪呢!”参谋长说,“杀了,一人一份煮白肉!”
肖良高兴坏了:“有肉吃?好好,弄快点。妈的,爷老子在那个鬼地方,天天不饱不饿,喊杀喊打,养出鬼来!”
“不讲这个了!”肖良说。“以后也不准问,听到没有?这是党性!”
“部队这是开去哪里啊?”肖良问。
团长前几天没了,团里就剩参谋长。参谋长说上级就通知要准备离开苏区,没说仔细。出发前按主力团作了很好的补充,现在红九团人有一千六百多,枪一千三百杆,子弹足足的,手榴弹也不少,实力差不多是上次“反围剿”的水平了。参谋に档秸饷伎坌Α
“喝!”肖良更高兴了,“这是地道主力了。主力怕谁?”
“把这个给我洗洗。”肖良把换下来的破烂衣服丢给小许。“洗好了再补补,补好了就给我带着。”
“我是红九团保卫科长。”小许梗着颈说。“部长当你的面下的命令。”
“没说你不是嘛。我再给你个命令:红九团政委警卫员。那你就是保卫科长兼政委警卫员。警卫员不帮政委洗衣服,谁帮?喊参谋长来帮?”
小许站着不动。
肖良瞪他:“洗去呀!”
还是不动。
肖良凑近来:“我问你,你这保卫科长是做甚的?”
“抓反革命。”
“反革命在哪里?”
“到处找。”
“没找到呢?做甚哩?白白吃苏维埃的米?”
小许翻翻眼睛,对不上言语。
“老实点,这是红九团。”肖良在小许肩上擂了一拳,“红九团爷老子是老大,爷老子看你不顺眼,回你娘怀里吃奶都莫想。”
“我知道你怎么想。”肖良说,“你想告状去是不?去呀。不过我跟你讲,红九团都知道爷老子的命捏在你手里,可是你的命也捏在红九团手里。只要爷老子再进了犯人队,红九团,嘿嘿……”
小许下意识地摸了摸帽子。
肖良怪怪地喊了声:“洗吧?”
小许看看他,把冲锋枪朝后一背,衣服揉巴着,重重出了门。
“细毛孩,怪可怜的。”肖良说,“不过要不拿住他呢,生生给你添麻烦。”
“冲锋枪给换了?”参谋长说。
“不用。凭他还没生出打黑枪的胆。再说要打,甚枪不好打?”
这后生,跟我学学,能顶用。肖良说。
肖良在路边上,是想等等看,能不能碰到余秀梅。
余秀梅是肖良在广昌战役负了伤,住医院认得的。十多天前在军团犯人队,余秀梅还去看过他。先是在白天碰上了,都认出来,余秀梅要过来说话的样子,肖良忙示意别这样。
晚上余秀梅忽然来了,叫肖良大吃一惊。
“站哨的都认得我,我一说看个熟人,他们就放我进来了。”余秀梅说。
“快走快走!”肖良急出了汗,“不懂事!不要再来了!”
“拿了点吃的给你。”余秀梅不慌不忙,“跟你讲了不要紧的,门口的人都认得我!”
肖良想说谁谁告你一状,怕明天这就要加上你这号囚犯了。还没说,余秀梅就把些吃的一样样从竹篓里取出来。鸡蛋,糯米饼,米饭,一小碗辣椒炒的鱼干。肖良看到,眼睛都直了,想说不吃,口水一劲不同意。赶快抓过来先堵住口水。
“急急来,就寻到这点。”余秀梅说,“明天我多用心,好好寻寻,不定能搞到肉呢。军团部几个伙夫,我都熟。”
“别别!”肖良摇手不迭,“不准你再来了!再来我真的不理你了。”
“有甚啊!犯人上法场,还管个饱呢!”余秀梅说。“不就拿点吃食吗?”
“看你真是饿了。”余秀梅看着肖良的吃相说。
“明天你要来,饿死我也不吃。”肖良说。“不,讲好了,要不我现在就不吃了。”肖良说着,真的把手上的食物放下了。
“唉……”余秀梅点头。“你吃吧。”
广昌战役打得凶猛,红军伤了几万,医院里伤号躺一地。都在谷垫上,跟老表晒薯条似的。肖良是军团里有名的团政委,好歹有张床睡。余秀梅是女的,也支了张床,就挨着肖良。两人都是伤在不要紧却又动不得的地方,就天天在床上讲话。男男女女,天天在一块讲话,怎么不讲出滋味。
“到红九团去好不?”肖良说,“给你弄支小马枪背着,看把你神气得!”
“真的!”余秀梅当了真,“我们宣传队,还没这种枪呢!”
肖良信口胡诌的,他也没这种小马枪。只是见人用过,记得那种轻巧漂亮。不过只要知道谁有,他就有办法搞得来。
有天一早余秀梅就喊他,把样东西递给他看。
是支小小的玉哨,三寸长,姆指粗,碧绿,看着喜人。试着吹吹,幽婉得像个小妹妹在山谷中同人说着南方方言。肖良喜欢上了。
“这么漂亮的小东西,哪弄的?”
“我也不晓得。夜里做梦,梦见谁送我一件东西,早上一醒,就见它在枕头边了。”
“那是老天爷送的了?岳飞的兵书,关老爷的大刀,都是老天爷送的。也都是他们做了一梦,一醒过来,就看见在床边上了。”
“是吗?”余秀梅脸上先是有些愕然,但马上笑了。“打乱话,”她说。“肯定是哪个归队的伤员想送我,又怕我不要,就放下了。”
这也可能。伤号里就这么一个小妹子,好多人喜欢。
“送我算了。”肖良老起脸皮。“妹子家家,要个哨子做甚呢?”
“一个团政委,要个哨子做甚呢?”余秀梅嘴也厉害。
“妹子吹玉器,招鬼。”
“红九团政委吹哨子,人家笑。”
“拿东西跟你换,好不?”
拿甚东西换呢?肖良就想。钢笔?笔记本?还没想好,余秀梅被外头谁喊走了。
过几日肖良出院,余秀梅也差不多了,一路送好远。
“个个伤员归队,都这样送啊?”肖良故意说。
“有的送,有的不送。”余秀梅聪明。“主要看有没得空。”
“今天有空?”
“有一点点。”
“以后呢?”
“再打乱话,不送你了。嘿,你!”
肖良就笑。
“送你件东西吧。”余秀梅说。伸手到口袋里摸了摸,出手,摊开巴掌,那管玉哨退谒中纳狭恕!熬椭滥阆胍湍闼懔耍〉蒙跏焙蚶显痘古芾赐盗巳ァ!彼怠
三
傍晚时军团部过来了,特务团,骑兵连,手枪营,挑夫队。肖良一队队看,生怕漏了。宣传队人不多,几眼不到就能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