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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发出撞击声的那一刻起,就听见羊圈里骚动起来,直到青离破开门喊道:“愿回明国的跟我走!”
动乱在短暂地平息了一瞬之后,很快变本加厉地喧闹起来。
“她穿蒙古衣裳,别信她!”
“没有车子,让我们走回去么?”
“呜呜呜,让我死在这算了!”
女人们七嘴八舌地哭喊着,好像被一头狼冲进来的羊群,尖利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姑奶奶们,安静点吧,生怕没人听见么!青离连解释带呼喝,可完全压不住,急得汗都出来了。
“你是什么人?”
“外头都是狼叫……”
号泣在继续,但青离发现自己不能再等了,远处的火光和男人粗重的喧哗已经掩了过来。
她仓皇地跳上小栗马的背,向南逃窜,但显然已经有人发现了她,身后响起了一片浓密的马蹄声。
星垂平野阔,江人大荒流。
无边无际的草原,星星都仿佛只是悬在地平线上,横斜的河沟偶尔划过旷野,月下闪出寒洌的光芒。其中窄细的,被青离纵马如飞般越过。
“豁勒登!豁勒登!”她大声喊着,手上的鞭梢乱舞。豁勒登是蒙语里“快”的意思,因为她的马好像听不懂“驾”。
她的身后,五六骑快马利箭一样紧随,骑士们伏下身体,与马匹配合成漂亮的流线。
青离挑的马很快,但再快也快不过蒙古大汗的。虽然发疯似的跑,距离却依然在不断被拉近。
怎么就吃饱了撑的想到去救那些女人!她在心里大骂自己,这辈子要是再多管一次闲事,我就不姓柳!这一刻的她好像忘了,她本来就不姓柳……
十丈!五丈!一丈!
很快,最前头的两名武士已经与青离只差半个马身,身下的两匹追风驹滚烫的鼻息似乎已经灼到了她的后背。青离用余光看清,这是达延帐下有名的勇士莫日根和鄂如苏,一个猎到过黑熊,一个射死过猛虎。
眼看他们越来越近,突然发出“哎呀”一声大喝,同时伸出一只巨手向青离的头上压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要被抓住的前一瞬,青离猛然将身体往一侧倒去,双手跟着拼命拽嚼子,小栗马久经训练,自然懂得主人的意思,一个低头向右疾转,整个人马画出一道漂亮的圆弧,几乎半贴着地面再次飞出。这是草原上狐狸摆脱猎狗时常用的一招,青离的长发好像野狐的大尾巴一样淋漓尽致地甩开,擦过因一时收势不住而撞到一起的两个大汉。
可疾转毕竟有损速度,一瞬间,另一名武士高速插上,眼看就要横亘在她的前头。青离急中生智,将两个手指放在口中尖锐地一吹,发出箭矢破空之声。对方本能地一闪,顿时被她流星一般滑过去,将距离再度拉开。
在这样的险象环生中,青离硬是又多冲出十多里地,虽然希望极渺茫,但已经可以望见边界上村镇的灯火,如果能跑到那里,这五六个人的追兵八成是不敢过去的。想到这里,她振奋精神,狠狠多加了两鞭,小栗马跑得满嘴白沫,蹄下抛起未化尽的冻土与踏碎的嫩草碎末,马蹄都被染绿了。
然而就在这时,她突然领受到身后一股巨大的压迫感。
一匹四蹄雪白的大黑马不知何时已到了她身后数尺,平日能拖到地上的马鬃整个在风里飘扬,连同马上人宽大的黑袍。山岳般的影子仿佛连月光也能挡住,无疑,是达延到了。
达延的马快且稳,青离几次故伎重施,全不奏效。眼看只要再近一点,他就能一把将她从马上抓下来。
情急之下,青离噌地掏了短刀,准备在他伸手的一刻送向他的颈窝。
可,那是什么?
一条古铜色的游龙在青离的眼前一闪而过,她反应过来,这也是她最近见到的新鲜物事之一:套马杆——白桦木制成的杆子,笔直笔直的,长有两三丈,顶端系着肠线拧出来的套绳,比牛皮条还要坚韧,是蒙古人专用来套捕烈马的,甚至还可以用来捕杀土狼。
但等她明白这一点,腰间已经猛然一紧,达延手上娴熟地一绞,同时往后坐去,用马鞍支撑住身体的力量,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就好像钓鱼人抛起上钩的鱼一般,将青离整个人掀飞上天。她手中的匕首划出一道寒光,闷声落在草甸里头。
青离惨呼一声,落在地上连打了五六个滚,眼见左臂弯成了奇怪的形状,硬撑了几下起不了身,早被几个武士一拥有而上,捆绑了起来。
她是纵横天下的柳鹞子,不错。但鹞子也只是鹰的一种,碰上这帮挽弓射大雕的主儿,算她倒霉……
“想杀我?”达延下了马,拿着从草甸里捡来的匕首,眼神比那刀光还冰冷地看着她。青离微弱地点点头,这份上了,爱怎样怎样吧。 “我对你不好?”达延的面色无比的阴沉。青离微弱地摇摇头,平心而论,达延对她真算不错。
“你自己要当我是仇人,那我便也当你是仇人。”达延故意用汉话一字一顿地道,“拖回去。”
于是莫日根和鄂如苏上来,将青离身上的绳索系到大黑马的马鞍上,这样马一跑起来,她就会被拖在后头。
青离倒抽一口凉气,这一路上沟沟坎坎,又有好大的一片沙石地,等一路拖到营盘,估计自己也就剩一副骨头架子了。
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只是咬紧牙关,沉默着。
达延上马,但迟迟没动。青离看他在那里整袍子弄腰带,只觉短短的时间竟然比一百年还要长。
半晌,他终于又开口了:“怕吗?”青离点头。
“那怎么不求饶?”一双狼眼眯缝着看她。
“我胳膊断了……脑袋可没坏。”青离不屑但又吃力地道,声音因疼痛而有些发抖,“你要真想弄死我,难道会因为我求饶就放了?”
“哈哈哈——”马上的男人默了一下,然后突然大笑起来,在空旷的草原格外响亮。
等他安静下来,又道:“脑子没坏,你去管那帮女人?”
“我们汉人有句话,叫‘知其不可为而为之’。”青离略一迟疑,便答道。
其实这纯属美化自己……刚才她还在问候那些误事女人的祖宗十八代……但反正要死,还不如死得壮烈一些。
没想到,达延反复念叨起那句令他绕口的话来:“知其不可……而……为之。”
“比方说,知道城守不住,也要守。”青离怕他不懂,浪费了她努力营造的慷慨形象,还专门解释了一句。
达延笑笑,突然俯身凑过来:“你说‘我们汉人’?可你是蒙古人!”
青离一怔,这会儿她没太想起这茬,而且她也没想到,就凭一串坠子和一身伤痕,达延会真的那么相信她就是他的妹妹。
她还没想好怎么应对,达延已经跳下来到她身边,解开她,并将她左臂的袖子撸起,露出肿得小腿般粗的手臂。
“不怪你,你让汉人养了太多年了。”他看着她叹息道。
青离看他边说话,边拿起那脱臼的胳膊猛地一正,撕肝裂肺的一痛后,青离感到左臂又回到自己的身上。
然后她被达延横抱起来,上马缓缓往回。
草原仍然一望无垠,半个银白色的月亮贴在墨蓝的天幕上,方才寒光凛冽的小河此时安详得玉带一样。逶迤行进的一行人,松弛宽展的皮袍随风摆动,人马的汗气蒸在冷夜里,泛起一层细细的白雾。
青离也实在折腾不动了,默默任由达延紧紧裹在怀里。
此时她看到武士身后都背了弓箭,不由吓了一跳。刚才那个距离若是放箭,以他们的力量和箭法,自己不早变成糖葫芦垛了么……
原来达延压根就没想过要杀她。
青离突然有点难过起来。她不怕别人对她不好,因为那样就可以毫不留情地还击,可一旦对她好,全心全意地信她,她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了。
此刻,身上脱力的后劲火烧火燎了起来,随着马匹的颠簸,她忍不住发出咝咝的抽气声。
“知道疼了?看你还跑不跑!”达延一半凶,一半笑地看她,揽过来用下巴磨蹭她冻红的脸蛋,手上却把她托了托,尽量让她躺得舒服些。
青离的脸腾地红了,于他,也许这只是一点不涉猥亵的怜爱和亲呢,但她可是心知肚明,自己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妹妹。但她似乎也不像初见时那般厌恶和抗拒,挣扎几下没用后,便也认命地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
或者是因为自己现在也满身都是,她似乎已闻不出他身上很重的牛羊膻气,只分辨出金顶大帐中的麝香依稀地缠绕在他衣间,隔着皮袍,也能感到他的筋肉如铁,随着坐骑起落,轻轻压迫着她单薄的身躯。
“知道她们为何不跟你走么?”达延又突然开口。
青离反应一下,明白他说的是那些汉族女子,于是答道:“脚小路遥,我本也知道不能成的。”
“错!”达延轻蔑地一笑,“她们回去,这个!”说着手往脖子上比划一个“咔嚓”的动作。
青离仿佛给雷劈中,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她一向自负最能看透人心,可这次却被个鞑子旁观者清。
如果那些女子回国,等待着她们的可能不只是“有伤风化”,甚至是“有辱国体”,礼法将歌颂她们的自尽,流言会鄙夷她们的偷生,那些将她们推上花车的同族男子,更有堂而皇之休弃她们的理由。
青离的嘴角勾起苦涩的笑意。
蒙人有蒙人的强横,汉人有汉人的卑劣。谁也别笑话谁……
留·不留
(放心,她会以足够尊严的方式,处理好这件事的!)
距青离第一次逃亡失败还有十余天,有了上次的经验,达延开始尝试把她向蒙古人的方面改造,杂七杂八地赐了她不少东西,包括上次逃跑时骑的小栗马,又让其其格教她蒙语,有时也干脆自己来。但可怜这学生的语言天分好像真的很差,学了好些天,倒是他的汉话长进了不少。 青离则开始留意着满都海,这个似乎为她的逃跑打开方便之门的女人。但她并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满都海平静得像秋天无风的湖面,甚至让青离怀疑,上次的事她到底是不是有意为之。
一个锋芒正盛,一个风烛残年,对于达延和满都海的相处,青离曾十分好奇。后来达延对她提过一句:满都海是我的恩人。
恩人,青离当时将这个词琢磨了半晌,似乎是个很好的称呼。
可是,对于一个妻子,这是幸福吗?不过也许,在汗统或者汉人的皇家中,夫妻之间的幸福本就并无立足之地。
不管怎么说,看得出来,达延确实敬重自己的可敦。青离从小道消息听说,达延原本一心想尽快册封他失而复得的妹妹为公主,满都海则劝他三思而行,而最终,他遵从了她的建议。
这对青离的直接影响就是:妻妾不是妻妾,妹妹不是妹妹,朋友不是朋友。整天没名没分地在达延身边瞎晃。
甚至晃荡到围场上去了……
三月底的时候,达延举行了一场射猎。
春天是鸟兽繁殖的季节,蒙人绝少大规模地打围,因此这次只能叫射猎舒活舒活筋骨,唤醒一下野性而已。
不过就是这样的小规模,也有颇多讲究。例如猎鹿,据说因为肉味会随鹿儿奔跑的时间愈久而愈差,所以猎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