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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八日
有些人要我们在不可抗拒的命运面前屈服,对这些人我给予了痛骂。 亲爱的威廉,请你相信,我绝不是指你。 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有同类的意见。从根本上说,你是对的。只有一点,我的朋友!世上的事能用“非此即彼”的套式来办的,恐怕微乎其微;感情和行为方式很不相同,就拿鹰钩鼻和狮子鼻之间的种种差异来说吧,真是林林总总,无以数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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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维特的烦恼34
倘若我承认你的全部观点是正确的,却又想设法从“非此即彼”中间跳过去,你不会生我的气吧。你说:要么你对绿蒂抱着希望,要么就别抱希望。好,假如是第一种情况,那就设法去实现希望,努力达成你的愿望;假如是后一种情况,那就振作起精神,设法摆脱那可怜的、必定会耗尽你全部精力的感情。 ——我的朋友,你这话是出于好意,也说得很干脆。可是,倘如一个不幸的人正被日益恶化的疾病慢慢耗去生命而无法阻挡,你能要求他自己捅上一刀,永远地结束其痛苦吗?病魔耗费他的精力,同时不也摧毁了他自我摆脱的勇气吗?
当然,你可以拿一个相类的比喻来回答我:与其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拿自己的生命孤注一掷,为何不肯砍掉一只手臂呢?——我不知道!——我们还是别在比喻上兜圈子吧。 够了。 ——是的,威廉,有时在刹那,我也有振作起来摆脱一切的勇气,现在,我只要知道该往何处去,我便往那儿去。
傍 晚
我已经有好些时候没有记日记了,今天我又拿起日记本,令我大吃一惊的是看到我竟是如此有意识地一步步陷于目前的处境,真是大吃一惊!
我对自己的处境一直看得很清楚,可是我的行动却像个孩子;现在我对自己的处境仍是一清二楚,可是境况并没有好转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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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少年维特的烦恼
八月十日
我若不是呆子,我的生活本可以过得最好、最幸福。 像我现在所处的困境,既优美,又让人心悦神怡,这是不易多得的。 啊,只有我的心才能创造自己的幸福,这话说得对。 ——我是这个可爱的家庭的一员,老人爱我如子,孩子爱我如父,绿蒂也爱我!——再就是厚道阿尔贝特,他没有以脾气怪谲和举止无礼来打乱我的幸福,他待我以亲切的友情,在他心目中,除了绿蒂,我就是世上最亲爱的人了!——威廉,我们散步时彼此谈着绿蒂,真是一大乐事,要是听听我们的谈话。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比这种关系更可笑的事了,然而我却时常为此而泪下。他向我谈起绿蒂贤淑的母亲:临终前她把家和孩子都交付给绿蒂,又把绿蒂委托给他;从这时起,绿蒂就表现出完全不同的精神面貌,她好象成了一位真正的母亲;有条不紊地料理家务,严肃认真地照看弟妹,她时刻怀着热烈的爱心,兢兢业业地劳动,然而并没有失掉活泼的神情和无忧无虑的天性。 ——我走在他身边,不时采摘路畔的野花,精心编扎成一个花环,随后便将它扔到哗哗流去的河里,看着它轻轻往下飘去。 ——我记不清是否已经写信告诉过你:阿尔贝特要在这里呆下了,他在侯爵府上找了个薪俸颇丰的职位,很讨人喜欢。 我很少见的像他这样办事兢兢业业、有条不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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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维特的烦恼54
八月十二日
确实,阿尔贝特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昨天我同他演了美好的一幕。 我去他那儿向他告别;我要骑马到山里去,可能是一时心血来潮,现在我就是从山里给你写信的。 我在他房间里来回走着,他的两支手枪不意落在我的眼里。 ——“把手枪借给我吧,”我说,“我出门好用。”——“行呵,”他说,“要是你不怕麻烦给枪装上弹药;枪在我这里挂着只是摆摆样子而已。”——我取下一支枪,他接着说:“我的小心谨慎曾同我开了一次淘气的玩笑,打那以后我就不愿再搞这玩艺儿了。”——我心里好奇,很想知道这件事。 ——“我在乡下一位朋友家里大概住了三个月,”他说,“带了几支微型手枪在身边,都未装弹药,我也睡得很平稳。一天下午,下着雨,我闲坐无事,不知怎么,顿时生出奇思异想:我们可能会遭到袭击,可能用得上手枪,可能……——你知道,事情会怎样。 ——我把手枪交给仆人,让他把枪擦一擦,放上弹药,可这小子却拿着枪去逗女仆玩,想吓唬她们一下,上帝知道是怎么弄的,通条还在枪膛里,枪走了火,一下子射进一位女仆右手拇指肌,把她的拇指打坏了。 她向我哭诉了一阵,我还得支付她的治疗费,自此以后,我所有的枪支都不装弹药了。 亲爱的朋友,小心谨慎有什么用?危险并不是全部的都能预见得到的!虽然……”——现在你知道了吧,我很喜欢此人,甚至还包括他的“虽然”二字,因为任何一般定理都有除外,这不是不言而喻的吗?此公竟这样四平八稳,面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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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少年维特的烦恼
俱到!要是他觉得说了些考虑不周、一般化的或不太确切的言辞,他就要对他的话没完没了地加以限定、修正、增添和删减,末了与原来的意思相差很大。 由于这个原因,他不厌其烦地把这件事情说得详详细细,纤悉无遗,到后来我根本就不听他说了,完全在琢磨自己的一些阴郁的想法,我以暴躁的姿态把枪口对准自己右眼上的额头。 ——“啊哟!”阿尔贝特喊道,同时从我手里把枪夺下,“这是干什么?”——“枪里没装弹药,”我说。 ——“即便这样,你要干什么?”他极不耐烦地加了一句。“我想象不出,人怎么会这样弱,竟会开枪自杀,单是这种念头就让我恶心。”
“你们这些人呵,”我叫道,“只要谈起一件事,马上就要说:‘这是愚蠢的,这是聪明的,这是好的,这是坏的!
‘究竟想要说明什么问题?你们是否为这研究过一个行动的内在情况吗?你们能确切解释这个行为为什么会发生,为什么必然会发生的因素吗?如果你们研究过,那就不会如此草率地作出判决的。“
“你得承认,”阿尔贝特说,“某些行为的发生不管出于什么动机,其本身总是一种罪恶。”
我耸耸肩,承认他说得有道理。 ——“可是,我亲爱的,”
我继续着说,“这里也有除外。 不错,偷盗是一种罪恶,但是一个人为了自己和亲人不致饿死才去盗窃,他该值得可怜还是该受到惩罚?丈夫由于正当的愤怒,一气之下杀了不忠实的妻子及卑鄙的奸夫,谁还会向他扔第一块石头?
那位姑娘,那位在极乐时刻完全沉醉在排山倒海的爱情的狂欢之中的姑娘,又有谁会向她抛出第一块石头?我们的法律本身——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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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维特的烦恼74
些冷血的、咬文嚼字的学究也会被感动,不给予她惩罚的。“
“这完全是另一码事,”阿尔贝特说,“他因为受了激情的驱使,没有了理性的人,只能把看作醉汉,看作疯子。”
“哟,你们这些有理智的人!”我微笑着叫道。“激情!酩酊大醉!疯狂!你们却在那里冷眼旁观,无动于衷,你们这些品行端正的人,你们嘲骂醉汉,冷看疯子,如祭司一般从那边过去,如那个法利赛人似地感谢上帝,感谢他没有把你们造成醉汉或疯子。 我却不止一次喝醉过,我的激情也和疯狂相差不多,因为以我自己的尺度来度量,我并不为此感到悔恨,我知道,凡是成就伟大事业,做了看似不可能的事的,都是出类拔萃的人,可是他们却从来都被骂作醉汉和疯子。”即便在平常的生活中,凡是有人做了豪爽、高尚、出人意料的事,就总会听到有人指着他的脊梁骨在背后嚷嚷:‘这家伙喝醉了,他是笨蛋!
‘这真叫人无法接受。 惭愧吧,你们这些清醒的人!惭愧吧,你们这些圣人!“
“你这又在糊思乱想了,”阿尔贝特说,“你把什么事都绷得紧紧的,至少这里你肯定是不对了,现在谈的是自杀,你却把它扯来同伟大的行为相比:自杀只不过是软弱的表现罢了,因为比起顽强地忍受痛苦生活的煎熬,死当然要轻快得多。”
我打算中断谈话;他这种论调真让我火冒三丈,我的都是吐自肺腑之言,他却尽说些毫无意义的陈词滥调。 可是我还是按捺住心头的怒火,因为他这一套我听腻了,也常常为此而苦恼。 于是我稍带激动地回答他:“你说自杀是软弱?
我请你不要被表面现象所迷惑。 一个民族,一个在难以忍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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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少年维特的烦恼
暴君压迫下呻吟的民族,当它终于奋起砸碎自己身上的锁链时,难道你能说这是软弱吗?一个人家宅失火,他大惊之下使足力气,轻松地搬开了他头脑冷静时几乎不可能挪动的重物;一个人受到侮辱时,一怒之下竟同六个对手比较起来,并将他们一一制服,能说这样的人是软弱吗?
还有,我的好友,既然拚命便是强大的力量,为什么绷得紧便该成为其反面呢?“——阿尔贝特注视着我,说:”请别见怪,你列举的这些,在我看来和我们议论的事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这可能,“我说,”别人常责怪我,说我的联想方法近乎荒谬。那么就让我们来看一看,我们是否能以另一种方式,设想一个决意摆脱生活担子的人——这种担子在通常情况下是愉快的——是什么样的心境。 我们只有具有共同的感受,才有资格来讨论一件事。“
“人的天性都有其局限:它可以经受欢乐、悲伤、痛苦到一定的程度,一旦超过这个限度,他就将销声匿迹。”我继续说,“这里的问题并不在于他是软弱还是坚强,而在于他能不能经受得住自己痛苦的限度,我认为,不管是在道义上或肉体上。 把一个自杀者说成是懦夫,正如把一个死于恶性热病的人称为胆小鬼一样,都是不恰当的,这两种说法同样是离奇的。”
“谬论,简直是谬论!”阿尔贝特叫道。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荒谬,”我说。“你得承认,假如人的机体受到疾病的侵袭,使他的精力一部分被耗蚀,一部分失去了作用,再也不能康复,这种病我们称之为绝症,无论怎么治也无法恢复生命的正常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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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维特的烦恼94
“好吧,亲爱的,让我们把这个比喻用于精神上吧,请看一看人在狭小的天地里,各种印象对他起着什么作用,是怎么确定他的思想的,直至始终不断增长的激情是如何夺去他冷静的思考力,以致使他死亡的。”沉着而有理智的人虽然对这位不幸者的处境看得清清楚楚,虽然也劝说他,但都是徒劳的!这正如一个健康人立在病人床前,却一点儿也不能把自己的精力输送给病人一样。“
阿尔贝特觉得这些话说得太笼统。 于是我便提起一位不久前淹死在水里的姑娘,又把她的故事给他重复了一遍:“这是一位年轻的好姑娘,是在狭小的家庭圈子里长大的,每星期干些家务活,到了星期天就穿上一套逐步添置的盛装同几个情况与她类似的姑娘一起到郊外去散漫步,也许逢年过节还跳跳舞,再就是同女邻居兴致勃勃地聊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