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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对。龚建国在班上发动大家捐款,凑了两百块钱。王芬知道了,送来五百块钱。龚建国诧异她哪来这么多钱,王芬却叫他不要问,只管送去。但龚建章坚决不要,他对龚建国说,我是不想读了。我不是读书的命,真的。你和王芬才是读书的命,你们要考个好大学。我知道你喜欢她,你们会在一起的。说完他就对龚建国一笑,这笑凄凉得让龚建国简直想哭一场。
王芬后来也来找过龚建章,但龚建章不理她。龚建章在学打铁,他学得很投入,已经能够使用中号锤子打在点子上。火光映照着他沉浸在暗色中的脸,一半是火红一半是黝黑。王芬扶着门框,咬着下唇,就那么站了一个多小时。最后龚建章对她吼道,你还不走,这不是你站的地方,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王芬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转过身去的时候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直往下坠。龚建章知道她哭了,那一瞬间他很想冲上去抱住她。但他没有,他只是把全部的冲动、愤恨和悲哀倾注在手中的铁锤上,不停地锤着那通体透红、已渐渐成形的刀。
正如关伯所预言的那样,龚建章是块好料。只有半年,他塑铁成形的技术已经相当不错。这半年里,龚建章的食量大得惊人,没一天吃饱过。饥饿感常常迫使他半夜里醒来,肚子感到隐隐作痛。二姐到广州打工去了,音讯全无。老三搬出去住了。龚师傅早上就出去游荡,很晚才回来,也不知道他怎么应付肚子的。龚建红呆在乡下,跟着外公过。这样屋里就没有一丝烟火味了。看着墙壁都是空的,再想起死去的妈妈,龚建章忍不住失声痛哭。怕邻居听见,他就闷在被子里哭。谁也想不到,白天里的那个龚建章,跟深夜里这个无助的少年是一个人。
白天的龚建章看上去就像一件铁器,硬挺,沉默,整日辛勤劳作。对他,关伯很满意。倒是二和尚,关伯越来越看不上眼了。这家伙,铁不好好打,倒跟对面刘长子的老婆眉来眼去。刘长子跟关伯是打过冤家的。本来这条街上的铁器价格都是由关伯定,为的是防止同行互相折价,卖贱了。刘长子却偏不听,说自己跟关伯对面,价格一样,别人就只会到关伯铺子里去打。最后是大伙把他硬压了下去,总算没有私自降价,但那口气总憋在心里,时不时要露出来的。现在二和尚却跟刘长子的老婆勾上了,关伯担心出事。他也点过二和尚几次。但二和尚总不接招,让关伯很是气闷。二和尚,人聪明,眉眼好,力气也有,就是飘了点。刘长子的老婆,水灵灵的,一双眼睛透着狐相,和二和尚正好套起。这件事,龚建章最先看明白,而且认定他们已经成了事。龚建章只是纳闷,刘长子也是个精明人,怎么就没看透。
龚建章是个想事的人,他想到刘长子老婆结婚有五六年了却只开花没结果,就隐隐觉得这里面有文章。说实在话,刘长子老婆那凹凸有致的身体,对龚建章也很有吸引力。他已经快十五岁了,身体已经开始起了一些奇异的变化,那种隐约的欲望越来越明显。但关伯告诫他,男子二十岁之前不能近女色,否则就会大伤元气。关伯的话,龚建章一向信服得很,所以他只有强行抑制住那股迷狂的冲动。每天鸡叫后醒来,他那里胀得简直是有些痛。他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洗把冷水脸就去练功。他已经能够不靠墙倒立十分钟了。再练一年,他相信力气就会定下来,融入筋骨,再也不会跑掉。现在呢?用关伯的话说,还有一半是浮的。
龚建国有时候也来看他。他们坐在一起,长久地沉默着。有时龚建国也会说说自己的苦恼。他们之间已经有种兄弟般的默契。龚建章诚心希望他能够读大学,当大官在内心深处,他已把龚建国当成另一个自己。龚建国呢,尽管在班上深得老师宠爱,当干部,当三好学生,但他觉得自己没什么朋友,心里有些话只能讲给龚建章一个人听,甚至王芬也不行。他和王芬已经很好了。现在他的苦恼是,吴伟这个流氓,经常到校门口等着他们放学,骚扰王芬。吴伟自从他老大被你哥哥杀了后,他就成了老大,很有势力了。龚建国说着,叹了口气。在这一点上,他自认软弱,没用勇气去保护王芬。龚建章没接口,只抬头望了望胡同上的天空。天空中有一个黑点在移动,龚建章眼睛尖,看出那是一只山鹰。
这个晚上,他梦见了王芬。王芬就站在他面前,没穿衣服,身上有光,是那种乳白色的光,很柔和。王芬轻轻咬着下唇,看着他,眼神幽怨而纯净。龚建章偏着头,不敢去看那片乳白色的光。但他感到王芬在慢慢地靠近,他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处子的幽香。返身紧紧抱住她,龚建章感到自己下面突然裂开了,一股洪水喷涌而出,畅快难言。第二天早上,阳光照进屋里,他才爬起来。打开门,外面乱糟糟的。穿过城门洞,他看到了一摊紫色的血迹,还有几只嗡嗡飞舞的苍蝇。
二和尚的死神秘离奇。据验尸报告,他是被一种锋利的类似镰刀的利器割下了头颅,横死在半夜的街头。这种镰刀形的铁器整条街都有,所以每个人都被带到公安局审问,连龚建章也不例外。但最后连最有嫌疑的刘长子也被放了出来,因为那一天深夜他丈母娘得急性阑尾炎动手术,他们都在医院里陪着。最后这件案成了疑案,不了了之。龚建章却陷入了长久的思索。他在想象中看到半夜里前来偷情的二和尚在月光中东张西望。他看到刘长子家中的刀被激怒已久,早已跃跃欲动,而主母的突然离去使它没有了顾忌。可怜的二和尚被情欲之火烧得昏头胀脑,忽略了空气中潜藏的那股杀气。而关伯铺中的刀却因为二和尚的淫行而感到丢脸,失去了挺身而出的勇气。于是刘长子家的刀得以理直气壮,呼啸而起,凌空一击而取淫贼之首,为主人雪了耻。龚建章甚至能看到二和尚在临死前的那一刻,脸上充满了惊疑和不信。
几个月后,龚建章看到刘长子的老婆挺了个大肚子走来走去,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龚师傅近来形容灰暗,一张白脸早已失去了光泽,像一条被抽空的米袋在街道上晃来晃去。有时候他蹲在路边看人下棋,有时又袖着手看人打牌他现在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了。
因为看不惯他,有一次龚建章忍不住吼道,你就不晓得自己找点活做?龚师傅眼睛一翻,血液里潜伏着的那种少爷脾气就要发作。但他实在有点怕老四了。老四现在抡得动大锤了,天气虽冷,却只穿一件衣服,还敞开着,里面的肌肉很有些威势了。何况他确实觉得自己没什么底气,嘴里咕哝着什么,走开了。他去找老三。老三像他,是个只顾自己的人,虽然口袋里装着张大团结,头发也梳得很光滑,却死也不松口,硬说自己没钱。龚师傅骂骂咧咧的走开了。经过穿城河时,他有想跳下去的念头。不过也只是一闪念的事情,何况他也知道,穿城河跟条沟差不多,淹不死人。好死不如赖活,能多吃一天饭就多吃一天吧。穿过大同街时,龚建章正在抡锤子,没看见他。龚师傅也怕他看到,加快了一下脚步,到了家门口,欲进不进的。抬头看看天色,还早,他想了想,沿着化夷街往乡下走去。
打完铁,吃了饭,龚建章把刚领的月钱藏到神龛的香炉里。他知道爸爸迷信得很,就算没钱买香了,神龛始终要供的,而且碰都不敢碰。再攒一个月,老五下学期的学费就不愁了。看着那业已破旧的小对联:苏才郭福,姬子彭年。龚建章叹了口气,他想人要是不努力,不做工,就什么都不会有。这时门口有人喊龚建章,一听就知道是龚建国。今天不是周末,他居然有时间来?疑疑惑惑的,龚建章开了门,就看到龚建国低着个头,肩上尽是灰,额头上好像见了红。看到龚建章,他的眼睛立刻就有点红,鼓着个腮帮不说话。把他让进来,拖出条长凳,招呼他坐下。刚开口问他怎么回事,龚建国就呜呜地哭了起来。龚建章倒觉得他这做派有点女孩子味,觉得好笑,又有点看不上眼,就坐在一边不说话,等他哭完了再说。
吴伟去抱王芬,还去亲她。龚建国取下眼镜,擦着眼睛,终于蹦出了这句话。
龚建章心里像是碰着了烙铁,全身筋骨都紧了一下,他亲着了没有?
我没看清。我就听见王芬在骂他,踢他。
龚建章尽力不去想当时的情景,但心仍像被一只手揪着,痛得很。本来在他心里,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以碰王芬,那就是他自己。因为不得已,他放弃了,那么也只有龚建国能够。吴伟是什么东西,垃圾一样的货色,脏得不得了,也配去碰王芬?龚建章很想提把菜刀冲出去,把吴伟剁碎。但他知道自己不能由着性子来,所以他只是坐着,尽量让自己忍耐一点,不去应承龚建国什么。龚建国也不说,两个人就这么呆呆坐着,直到深重的夜色从门外挤进来,把他们包围。冬天的夜色总是过早的降临。
在关伯所有的徒弟中,龚建章是学得最快的。关伯很想把最后一点诀窍传给他。但还没满三年,还没出师,关伯只有忍住不说。关伯喜欢让徒弟自己去悟,他相信龚建章会悟出来的。小四子,灵性足着呢!关伯又想起了二和尚,心里有点伤心。男人啊,最过不了就是女人这一关。过了这一关,就好像一把家伙最后炼成,什么都砍得动,破得开了。不想了,不想了,关伯只想让心里平和一点。人老了,求的就是这个。什么雄心,什么霸气,都冷了灭了去。他看看龚建章,这小子正在把玩一块铁。这是昨天收的货,好铁啊,关伯有十多年没见过这种材质的货了,他在想打把什么好呢?
龚建章的外公就是在这时出现的。外公七十多的人了,瘦,但身体硬朗,短短的白发一根根竖着,精神得很,天气好时还可以下田,把式还是很利索,让后生小子佩服。龚建章打小就尊敬外公,他觉得自己身体里流的更多的是外公家的血。放下手中的铁,龚建章一步就下了五层台阶,迎了上去。外公劈头第一句话就是,红妹子呢?
龚建章蒙了,她不是在你那里吗?
外公顿时跺着脚,口里嚷道,我就晓得不对头!
龚建章赶忙把他扶进屋子里去,倒了杯茶。外公不喝,只大口大口喘气。
原来两天前龚师傅突然出现在外公家门口。这是他第三次来第一次是相亲,第二次是迎亲。外公倒还觉得惊喜,起身要到塘里去打两尾鱼,龚师傅却说要带龚建红回去一下,检查一下身体。外公没去想龚师傅怎么有钱给红妹子检查身体,只觉得这是好事红妹子身体是不太好,要看看所以吃过饭就让他带走了。本说好第二天就回来的,外公在门口盼到天黑,没个人影,还以为是检查身体要这么久。今天早上村里的老师来问红妹子怎么没上学,学生的作业也没人收了,外公才感到不妙,赶了来。才听到一半,龚建章头就炸了。爸爸这两天都没归屋的,天晓得他会干出什么事?龚建章不敢往深里想,只安慰外公,要他在这里住两天。
龚师傅在失踪了三天后,才带着满身酒气出现在老街上。还没进屋,他就看到老丈人端坐在堂屋里对他怒目而视,顿时酒意就去了一半。他怯怯地赔着笑,又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