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讲话,遂道:晚上七点半,我们在骧龙桥等你。说完就喊着王芬走了。王芬又回头看了一眼,龚建章站在那里看她,木头一样。王芬喊了句,你一定要来啊!
龚建章低着头走回去,继续拉风箱。关伯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倒是关伯的徒弟二和尚笑嘻嘻地说,听到没有,你一定要来啊!后面一句他是模仿王芬的腔调说的,显得怪里怪气。龚建章把脸藏在暗影里,理都不理他。关伯瞪了二和尚一眼,二和尚吐了吐舌头,抡起了大锤。
整个下午龚建章都没说一句话。歇工后回到家,龚建红报告道,四哥,今天有两个同学找你,我……话还没说完,龚建章一巴掌就把她撂倒了,吼道,我要你莫告诉别人的。龚建红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我没告诉他们,我没告诉他们。龚建章一愣,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打错了,闷不做声走进后屋。后屋天井里有口露天水井,不一会儿就响起了哗哗的水声。
吃饭的时候,龚建章给妹妹夹了筷菜。龚建红眼睛还是红红的,并再次申冤,她没有告诉那两个人。龚建章点点头,三口两口吃完饭,撂下碗就走了。夏夜的街道总是热闹非凡,不但人多,蚊子也多,在昏黄的路灯光下聚众旋舞。龚建章头上也跟着一大批蚊子,一抓就是一把,只是他无心理会,脚步有点艰涩。他走得并不快,却浑身燥热。很想返转身去,但想起王芬的眼神,龚建章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走。只有寄希望这路已改了道,并没有通往骧龙桥。然而道路依旧,骧龙桥很快就到了。桥上人来车往,但站在那里的只有一个女孩,穿着红裙子。看到她龚建章心里就跳了起来。王芬一直往这边望,有时还微微踮起脚。见到龚建章,她就转过身去,面向栏杆。龚建章也不说话,就站在她身边,看着栏杆下的流水。过了一会,王芬横着眼看他,你是不是不想读书了?
没有。
那你去打铁?
挣学费。龚建章吐出这几个字很艰难。王芬马上心就软了。她猜到龚建章家境不好,但没想到考个初中还要龚建章去帮工。她轻声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已经告诉你了。
王芬含嗔带笑地看了他一眼,她就喜欢龚建章这股倔强和傲劲,像个大人。
你们来得这么早?龚建国飞跑了过来。
王芬哼了一声,迟到了要罚!
罚什么?
吃凉粉。
吃凉粉的时候他们碰见了吴伟。吴伟是一个人,衣服敞开,露出肚子,一晃一晃地走着,纯粹是个街头小流氓。看到龚建章他们,他眼里闪了一下凶光,却又装作没看见,自个儿走进大操场。
操场在坡的一侧,〃文革〃时县里用来开批斗大会的。有人试着在上面摆了几张乒乓球桌,还有一张罕见的台球桌,结果生意狂好,晚上都是吊起电灯继续做。灯光既然茂盛,蚊子飞蛾之多也就可想而知。往往是一球拍下来,球没接住,飞蛾倒是扫死几只。但这丝毫不影响那些小青年的兴致,他们光着膀子,带着各自的女朋友在此现身,高声打招呼,奋力击球。据说县里为此开了次会,反对者认为不成体统,但终究还是赞同者多这也是改革开放的繁荣景象嘛!以前就没有嘛,哈哈。消息传出,球桌越摆越多,竟占据了半个操场。那些卖瓜子的、卖冰棍的、卖水果的、卖卤菜的,也都聚集在这里,用实际行动证明着改革开放好、社会主义好。
吃完凉粉,龚建国数钱,王芬也不客气。龚建章眼睛看着操场那边,突然感到触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往他裤袋里塞。侧过头他就看到王芬对他一笑,然后挥手说拜拜,急急地走上坡去。龚建章伸手往裤袋里一摸,马上明白过来。抬头看坡上,王芬的红裙在暗影中一闪而没。龚建章对龚建国说了句,你等一下,就冲了上去。王芬正在林阴道中轻快地走着,为自己的举动而微笑,不防后面响起急遽的脚步声,接着自己的手被人抓住,有什么东西往里面塞。
龚建章,你别这样。
我不能要。
你别。
王芬终究拗不过龚建章,一只手被强迫捏成拳头,里面是自己攒下来的五十元钱。
谢谢你。龚建章说完就走了,走得很快。
县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如期到达,让街坊邻居称羡了一番。龚建红抬起头问,妈妈,我什么时候上学呢?
龚家娘子抚摸着她的头,无言以对。学费一天天贵起来了,单为老四,就够费劲的了,老五怕是读不了书了。这话,她却不能说。龚建章在一边听了,很难受。等妹妹走了之后,他说,妈妈,把老五送到乡下去读吧,乡下便宜。
龚家娘子想了一阵,叹了口气。
对于到乡下读书,龚建红一点意见都没有。相反,她还高兴得很,不要人送,两条小腿走得飞快。中饭就在外公家吃了,要到下午才回来。乡下小学放学放得早,三点多钟就散了。往往龚建红回到家做完作业龚建章还在上课。
龚建章跟龚建国分在了一个班,王芬却在另一个班。起初很不习惯,老是在想王芬在隔壁做什么。有一次因走神回答错问题,惹起哄堂大笑后,龚建章才决心控制自己,尽量不去想。中午和下午放学后三个人照例一起走,让王芬班上的男同学很不满意,说是钓走了他们班上的班花。其中有个胖大小子,仗着有几斤肉,下了课间操就来挑衅,结果被龚建章两下就放倒在地上。那小子事后被同学大大地嘲笑,他把两眼一瞪,说,你去打一下看?他的手跟铁一样,你去试一下看?
当然没有人去试,龚建章因此威信大增。班上几个比较调皮的男生都来奉承他,想捧他做头,龚建章既没推辞也没答应,有时也跟他们玩一下,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学习他不敢忘了妈妈深夜在灯下替别人缝补的场景,也不敢忘了王芬就在隔壁。何况身边还有个很用功的龚建国,就为了不被他甩下,也得努力才行。龚建国是班上的学习委员,他变得越来越斯文,白净,循规蹈矩,深得一帮乡下女生的倾慕和拥戴。龚建章是数学课代表,虽然穿着上陈旧了一些,还是很得老师宠爱。总之,在这样的重点中学,成绩是惟一重要的。所以大家都还算发狠,并体会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小学时代的那种无忧无虑像只珍贵的飞鸟一去不复返了。
每次经过关伯的门口,龚建章还是要打声招呼,不过很少看了。初二了,作业越来越多,往往做到天黑也做不完,只得吃了饭再继续做。老大和老二似乎在外面找了妹子,吃完饭就出去了。爸爸没钱打牌,经常在屋里骂东骂西,这一阵迷上了下棋,也是一抹嘴巴就出去了。龚建红做完作业,家里又没电视看,只有在门口玩。龚建章就和妈妈共一盏四十五瓦的灯泡,各自低着头做事。
龚家娘子近来显得有些憔悴,也不太爱说话了。她的脸上有一种奇怪的潮红,时常咳起来。别人劝她上医院看看,她总是笑着说,我身体好得很,从小到大都没进过医院,未必现在还去进么?她是真的相信自己挺得住,直到有一天咳出了血,她的心才有些凉了。她很清楚地记得,自己的三姨就是这样咳血咳死的。但她不跟任何人讲,照样每天忙上忙下,显出一副很精神的样子。她还是相信自己扛得住自己的身体,不是三天两头生病的三姨所能比的。看着龚建章用功的样子,她心里一阵慰藉,她对自己说,这才是最好的药。
龚建红在门口玩厌了,走回屋里,说,四哥,你以前的书还在吗?
就在柜子里,你要干吗?
我要看。
先看完你自己的书再说。
我已经看完了。
龚建章心头一震,他明白妹妹是个读书种子,心下庆幸自己当初的提议。龚建红是太聪明了,不用功也能考第一。有次妈妈回乡下,碰见了系副断腿眼镜的老班主任。班主任说,龚建红要到城里读书的,送到乡里来干什么?妈妈只笑了笑。她倒觉得无所谓,女孩子家,认识几个字就行了,关键是要能干,读那么多书干什么?
很晚了,老大老三都没回来。龚家娘子心里有点急了,嘴里念叨着。
龚建章说,我去找找看。
妈妈说,我去,你睡。
我不想睡。龚建章说完就走了出去。天气有点冷了,月亮也没出来,夜色中的老街不再是幽蓝,而是沉沉的黑,路边人家漏出的几点微弱的光根本无力捅破这种沉黑。穿过西门,走了长长的一段路,才到街口。龚建章正犹豫往哪边走,一旁小巷里钻出两个人,几乎把他吓了一跳。龚建章还没看清他们,其中一个就开口叫道,老四,声音有点凄楚。走近一看,龚建章吃了一惊,平时很威风的老大居然靠在老三身上,一件新中山装开了个大口子,脸上颜色比较复杂。老三倒是很齐整,但脸色很难看,似乎挨打的是他。见龚建章站在那里没动,老大吼道,还不来扶我!
龚建章没扶他,说,你现在不能回去。
老大老三都睁大眼睛看着他,似乎他是打人凶手。
你这样子,怎么向妈妈交差?
想想也是,两个人有点垂头丧气。
老三,你店子里不是有个铺,让老大到那先睡一晚。
老三还在犹豫,龚建章已走上去扶着老大走了。他这两年长得快,个头比老大没矮多少了。看着老大一边脸肿起,龚建章心里还是痛了一下,问,怎么回事?
老大没做声,倒是老三说了。还不是跟人争妹子。那妹子本来跟老大好了有一个月了,突然有个人跑来称她是自己的女朋友,虽然闹了点矛盾,还不想分手。那妹子倒偏向老大,不愿跟那人走。于是争起,在灯光球场那里动起手。本来看着他只有一人的,没想到旁边一下子冲出五、六个小混混。老大还算能打,但到底双拳难敌四手,被一帮小毛子给收拾了。老三说,那些小混混还没你大,对了,有个人好像是你小学同学。
是不是好像没鼻子的那个。
对,对。
你那同学叫什么?老大问,眼睛中射出一股凶光。
叫吴伟。龚建章说,你想报仇也要养好伤再说。
把老大安顿好后,老三留下来陪他。龚建章怕妈妈担心,几乎是小跑着回去的。刚进大同街,他就碰到了二和尚。二和尚住在迎春亭,离这远着呢,他不是关了铺就回去了吗?龚建章满肚子疑问。二和尚对他笑了一下,慌慌的,低着头快步走了。龚建章回头看了他一眼,二和尚的光头在夜色中闪着幽光。经过刘长子家时,龚建章发现临小胡同的那一间窗子还是半开着,里面的灯光似乎还在微微晃动。他知道那间屋是刘长子家的杂屋兼澡堂,他家也不怕贼?回到家,龚建章说老大在老三店子里打牌,今天就在店子里睡了。龚家娘子也没起疑心,只是骂道,一屋子都是牌鬼。龚建章也不做声,上了床,他担心睡这么晚,明早上能不能爬起来练功呢?现在可是练到能撑十多分钟了,正是长劲的时候,不能断了。
第二天下午放了学,龚建章就跑去看老大。他好了很多,还好,只是些皮肉伤那帮小混混手底没有阴劲,伤不到筋骨。老大火气依然天大,扬言要把他们一个个砍死。龚建章说,算了算了,他们都是些社会上的渣滓,你去跟他们争?
你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