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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鸾气得索性止住了步,暗想:我手中虽没有兵刃,但我难道就不敢跟他们拼一拼吗?随就弯腰拾起来几块碎石。
此时贼人们已经追上来了,阿鸾就一石飞去,正打在一个贼人的头上。
贼人正是红脸猴子邱二,他的头又破了,往下流了一脸的血,真成了名实相符的红脸猴子。他大怒,咆哮著,指挥他身后的人说:“打!打!杀!杀!不必要活的了!”十几个贼人刀棒齐上。
阿鸾此时精神抖起,竟似忘了身上有伤。她先将手中的几块石头乱飞乱打,然后便夺过一口刀来,劈倒了一个贼人,接著她又夺了一杆棒,便刀棒齐抡,随杀随往后退。
那红脸猴子等人却不敢向前紧逼,他们也学著阿鸾,由地下拣起些碎石来向阿鸾乱扔乱打。
阿鸾自然身上也中了几石,但她顾不得疼痛,扔下了棒,只提著一口刀,回身使跑。她这一跑,身后群贼却又都大喊著来追。
阿鸾又跑回一个山环,不防脚下被石头一绊,就跌在地上。她赶紧忍痛爬起,却觉得左腿如同断了似的,竟麻木了,连疼都不觉了,更是不能迈步行走。
危在顷刻,她不禁流下泪来,回身横刀,便见贼人们再有二三十步便要赶到。
阿鸾哭著喊道:“我看你们哪个敢上前来?”
邱二却吩咐他手下的人都站住。他拿袖子擦擦头上的血,他不擦倒还好些,这一擦满面都是血色模糊,连鼻眼都分不出了。他用刀指著阿鸾,嘿嘿地狞笑著说:“小娘们趁早扔下刀,乖乖地跟我们上山,给我老爷赔赔罪,我老爷决错待不了你!不然的话,立时就叫你的小命儿丧在此地,给我们大掌柜和余二掌柜报仇!”
旁边的人也都说:“快听我们邱二爷的话,你小小年纪,莫非真不想享福嫁汉子了吗!”
阿鸾却横刀怒骂,说:“你们哪个敢上前,哪个就是找死!”
贼人们都用眼瞧著邱二。邱二真舍不得杀死阿鸾。尤其是阿鸾这时衣服破碎,鞋袜丢失,身上的血痕,眼边的泪珠,更显得楚楚可怜。
他便心里犹豫了一下,就吩咐他手下的人说:“还是要活的!”
于是十几个贼人持棒的在前,拿刀在后,又一齐向阿鸾扑来。
阿鸾虽然脚不能动,但又把钢刀抖起。可是群贼的木棒已经打上来,阿鸾的身上又著了两棒,眼看已经不支。
这时却见出山上飞下来一个大东西,如同一条黑蛇似的;掉在地下当的一声巨响,震得山石都碎了。群贼吓得回身就跑,阿鸾也被震的腿一软,就坐在地下。
此时却有个高大的,长著蓬蓬的大胡子的和尚由山上奔下来。
红脸猴子却叫手下的人都保护住他,他持刀向这僧人怨问道:“和尚!你是个干甚么的?”
和尚却一声也不语,从地下抄起那根粗重的大铁棍,扑过去向那群贼人兵兵兵兵一阵乱打。
阿鸾耳边只听得棍声和贼人惨叫声,眼前却见那和尚如同一只狮子,力大身长,腰腿还特别的敏捷,那些贼人立时一个都没跑掉,都东歪西倒被铁棍给打死了。
此时阿鸾心中也十分恐惧,虽然想著这人就许是江湖上的怪侠铁杖僧,可是又见此人是太凶猛了,不晓得他对自己是怀著甚么心。
正在恐惧著,却见身后又跑来了一人,也是个和尚,却是又瘦又小,年纪不过二十来岁。到了阿鸾的近前,就要抢夺她手中的刀。
阿鸾不知这和尚是怀著甚么心,便把刀一抡。挺身将要站起,却不料这瘦小的和尚用手指向阿鸾的背后一戳,阿鸾便觉得全身麻木,心中虽然明白,眼睛虽然睁著,可是身体要想动一动却不能了。
这时,那大和尚就扛著铁棍走过来,向他的徒弟说了几句话。因为他声音太粗重,而且又不是本地的语言,所以阿鸾也没有听得明白。
当下这瘦小的和尚却把阿鸾背了起来,踏过了地下横躺竖卧的红脸猴子等贼的尸身,就往西走去。
那大和尚在后面跟随了一程,他便又扛著铁棍走上山去了。
瘦小的和尚背著阿鸾往下绕过了几个山环,想著师父已经去远了,他便把阿鸾放在地下,就施用手术,又把阿鸾救得手脚灵活了。
阿鸾晓得自己是受了他的点穴法,同时猜疑著这和尚多半不是好人,所以身体一恢复了原状,她便立时挺身而起,厉声问说:“你是甚么人?你要带著我往哪里去?”
这瘦小的和尚却摆手说:“你别疑心!我们知道你是鲍昆仑的孙女,我们特意来救你的。我那师父是江湖上有名的铁杖僧,我是南江县袁家庄的袁敬元,现在出了家了,法名叫作静玄。我跟江小鹤有点小的交情,今年我们在登封县也相见过。我晓得他的武艺超群,你们昆仑派的人决不是他的对手。可是这个错处还是在你!你若当初不嫁纪广杰,去嫁江小鹤,他也不至于和你们昆仑派这样的为难!”
阿鸾听了这话,又不禁心中很为难受,面红了一红,便说:“你们可知道江小鹤他现在哪里吗?”
静玄摇头说:“我不知道,我跟江小鹤在登封县李凤杰的家门前一别,便再也没见著他。”
阿鸾听静玄提到了李凤杰,不由心中又具吃惊。
静玄再说:“这两个月来我都是随著我师父,在华山上住了些日。我师父本已久厌江湖,也愿意找个地方修修道,教授教授我的武艺。却不料那时江小鹤便大闹长安,一个人压倒了昆仑派,打服了纪广杰,人都争说江小鹤如今是江湖上第一英雄!我的师父便不服了,带著我,带著他那杆铁棍下了华山,去寻江小鹤要见一个高低。
可是,我们到了长安,便听说江小鹤早已走去,葛志强同纪广杰和你也都往汉中去了,我们便也往南来。前两天到了北山口外崇福镇,我师父在那里借化缘打探,命我在山中各处访查,想要得到江小鹤的下落。可是因为我于山路不熟,在山里绕了一天,始终没有听说有人看见江小鹤由此经过。
到前天晚间才听人说银镖胡立的儿子被你杀死,你又被捉上山,并有人亲眼看见葛志强受伤的身体,抬出了北山口。我的师父便很生气,他恨银镖胡立抢劫妇女,扛著他的铁棍进山来打算救你。可是那时的天色又太晚了,他到山里寻了半夜,也没寻著胡立的山寨。
昨天才找著山路又出了山口,却又听了银镖胡立当夜被江小鹤杀死,你也被江小鹤救走之事。我的师父便更生气了,他以为江小鹤也是个好色之徒,所以才由贼人手中将你抢走,他亦是没怀著好心。”
阿鸾听到这里,便拭了拭眼泪,摇头说:“江小鹤虽然与我鲍家有仇,但他前夜往山上救我,却是好意,只是我……”
静玄说:“我晓得,江小鹤他也是一条好汉子。可是我的师父却必要见他一决雌雄。昨天我又跟随我师父在山中寻了一天,还是没见著江小鹤。今天他又带著我进山来,不料便看见你正为贼人所逼。”
阿鸾流著泪说:“蒙你们救了我的性命,我亦知道你们师徒都是有名的侠客,现在贼人既已全都死了,亦没有人再来逼害我了,你找你的令师去吧!你们同江小鹤再怎样的争斗我也不管,我还求你们无论是遇著了谁,也别说出我往哪里去了!”说著转身,负著伤又要往别处走去。
静玄和尚却追上几步来问说:“你现在是要往哪里去?”
阿鸾哭泣著说:“你们不用管我往哪里去:我自有去处。”
静玄把她拦住,说:“不行!我师父刚才嘱咐过我了,要叫我把你送到一个地方。你别看我师父是个粗人,他那根铁棍不知打死过多少人;可是他却心慈,行侠仗义,向来救人救到底。”
阿鸾不禁有点发怔,问说:“你们要把我送到甚么地方去?”
静玄说:“是个好地方,米仓山云栖岭九仙观,那是一座道姑庵。观中的老道姑道澄是我师父的师姊,她的剑法高强,不在江小鹤之下。我师父刚才嘱咐我,叫我把你送到那里去住,顺便请道澄来秦岭,帮助他寻到江小鹤,将江小鹤制服。然后你鲍家没有仇人,他就将你送回家去了。”
阿鸾却摇头说:“我不回家去!”又急急地问说:“你们为甚么要这样跟江小鹤作对呢?我不信你们是真要帮助昆仑派!因为我爷爷鲍振飞和铁杖僧并没有交情!”
静玄却说:“我师父的脾气很怪,他便是不能使江湖上有比他本领还强的人。阆中侠、李凤杰、纪广杰那些人,他全都看不起。只是听说江小鹤的武艺是个老书生传授出来的,那老书生早先还有个哑巴徒弟,那两人却是我师父的死对头。
三十年来我师父在他们手下不知吃过多少大亏,铁杖僧他那么大的本领只能在川北、陕南闯荡,连川南跟潼关外都不敢去。现在那老先生又教出了个江小鹤来此横行。我师父决不能够容忍。他打算先杀死江小鹤,然后再寻那老书生和哑巴去报仇!”
阿鸾一听,倒觉著对江小鹤很是不放心,同时又感慨江湖人彼此仇仇无已,实在是没个了结,实在令人害怕,所以心中越发灰冷了。就想:那云栖岭九仙观一定是个很幽静的所在,并且有个武艺高强的女道士保护著,亦不至为歹人所骚扰。自己正好往那山里修行,以解除这一切烦恼。
于是,她便向静玄说:“到道姑庵里去修行,我亦是很愿意,你可以指告我路径,我自己前去。”
静玄却说:“那地方太僻静,你决寻不到。道澄道姑又是个脾气古怪的人,你去了她亦不能收容你。现在你可跟随我走出西山口,我给你雇一辆车,你坐著车走,我在暗中跟随你。准保一路无事,送你直到云栖岭。”
阿鸾见这瘦小的和尚把自己的事情想得这样周到,不免倒有些疑虑起来,怔怔地不说一句话。
那静玄似乎看出她的心理,便正色说:“你别疑心,我们出家人是决没有胡乱想头的,我们只想救你这条命。因为你是个女人家,又负了伤,留在这山中是有危险。我知你都是为你那祖父所累,他不该叫你一个女人家去敌江小鹤。”
阿鸾拭净了泪,便一切都答应了,随著静玄和尚走出了山口,到了一处市镇。
静玄和尚与阿鸾离开了山后,便给他雇了一辆骡车,并给了阿鸾二十几两银子,作为路费。然后,他又同赶车的人嘱咐了一番,他使走了。
阿鸾心中十分感激铁杖僧师徒。可是又想:他这师徒二一人,师父是使那沉重的铁棍,徒弟又会用点穴法;他这师徒若与江小鹤交手相斗起来,江小鹤纵使武艺高强,恐怕亦不是他师徒的对手。因此又不禁十分伤心。
车行了一日,晚间宿在一家店房里。她就拿出银两托付店掌柜的妻子,给他买了一身半新的衣裤和鞋袜。穿上身虽然不大合体,但她心想:到了云栖岭我更换上道士的装束了,这身衣服我还能穿得几时呢?所以也不在意。
次日又往下走,路径逶迤,她对路也不太熟,只听凭赶车的人去走。一连走了两天半,在大道上见铁杖僧同静玄迎面而来,由他们领著车,穿著山走去,在一处松林郁郁的山岭下将车停住了。
因为山路太难上,阿鸾身上的伤受了几日路上的颠簸,愈见严重,下了车几乎连迈步都困难。
铁杖僧又命静玄背负著她,便上了山,到了那所幽静如同天上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