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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志强摇头说:“那当然不能,咱们都死了,亦不能叫师父出头!”
杨志瑾说:“那么依著你怎么办,把信给他?”
葛志强点头说:“信是必须给他,因为既是师父如此吩咐,我们就必须遵办。只要江小鹤来了,我们便把他请至镖店里,把师父的信拿出来给他看看。并请陈师弟一说当年他父亲江志升所作的坏事,以及我们昆仑派的戒条,由咱们师父率领龙家兄弟追到山中杀死他父亲的详情。我想江小鹤亦在江湖中闯了些日,不至于大不讲理。”
陈志俊却瞪著眼睛说:“那孩子会能讲理?他要讲理,他早先就应当想一想。虽然他的爹是叫咱们给杀的,可是他也在师父家里住了那些日子,师父待他并不错!”
阿鸾在旁边急急地说:“江小鹤来到时,你们都不要去见,只叫我先出头。我不但要跟他讲理,还要有许多话问他,看他怎么回答我!”说著,又痛哭起来,纪广杰把他妻子向后拉了一下,阿鸾又急躁地向纪广杰一瞪眼,但因当著许多师叔之而,她也不好发作。
葛志强连连向众人摆手说:“这件事我们暂且不要担心,并没有甚么难办。现在听说江小鹤已进了潼关,我在这里都预备好了,各处的朋友我都打了知会,巡抚衙门、将军衙门、藩台两司、西安府、长安县,我已托好了人情。江小鹤不来便罢,如来,那他是自投罗网!”
阿鸾在旁著急说:“咱们何必要仗著官府的势力捉拿呀!”
葛志强说:“我们并不捉拿他,我们还是先见面跟他讲理,如若他真是不讲理时,那可就说不得了。我葛志强本来是个汉子,生平不愿以官府的势力压人,但现在找到头上欺压我们昆仑派的江小鹤,我对他可不能讲甚么客气了。我要使出小小的手段,就把他押在监牢里,不问便斩立决,或者判个永远监禁!”
说时,他那雄伟的躯干昂然挺立,瞪著两只大眼,仿佛他这次对于江小鹤倒不似上次对李凤杰那样感觉得扎手,那样的畏惧。随后又高声说:“旁的话休提,今天我们先给纪姑爷和鸾姑娘小夫妇俩贺喜!咱们昆仑派二十年来还没有过这样的喜事,管他甚么乌江小鹤。”
于是,大家又都转为笑颜,高声呼著,围著纪广杰夫妇道喜。这些师叔们把阿鸾那泪迹未干的双颊逗得飞红,她赶紧跑到里院去见葛志强的妻子徐氏婆媳去了。
纪广杰这时十分高兴,但是他心里却是挂记著甚么事。他与昆仑派的人谈说了一会,又去看了著葛志强之子少刚的伤势。随后他就说,要到他舅父赵保福那钱庄里去看看,其实并没有去,他出了利顺镖店,却在东西两条大街上去徘徊,走了半天,才找著一家铁铺。
这铁铺是专卖兵刃武器,专供给长安镖行武师之用。铺子挂著许多明晃晃的大刀,墙上挂著钢刀宝剑,并挂著甚么虎头钩和方天画战,还堆著许多白蜡杆子。
纪广杰走进去,就问:“掌柜的,有飞镖没有?”
那掌柜的说:“飞镖得定打。”
纪广杰说:“那就算了,我是急著要用。”
掌柜的问说:“你是哪家镖店里的?”
纪广杰说:“我是大南街利顺镖店的。”
那掌柜的翻著眼睛瞧著,似乎他还不大信,因为他没瞧见过利顺镖店有这么一个镖头。及至纪广杰自己称道出姓名,他才惊讶著说:“啊呀!原来是纪大爷呀!你老人家不是出潼关捉甚么江小鹤去了吗?”
纪广杰说:“我回来了,现在你别说废话,你这里要是没有镖,我就到别家买去了。”
那掌柜的连说:“有,有。”随著说,随到柜里面,待了一会,就托出一个木匣子来,里面放著几只枪头子似的飞镖。
纪广杰看了看,觉得都非常笨重。那掌柜的见纪广杰是不大中意的样子,他就说:“这还是前几年打成的呢。后来,因为汉中府的小昆仑鲍大镖头和本地的活魔王孙豹,都被秦岭的银镖胡立给打伤,有人疑惑银镖胡上用的镖是从西安府买的,所以本地官私两面都嘱咐了铁铺,不许我们再打镖卖了。若查出来我们得受罚,今天若不是纪大爷,无论如何我们也不敢拿出来。”
纪广杰说:“我若不是急著用,我也不到你这里来买,我的祖父是龙门侠,大概你也听说过,他老人家不但是宝剑无对手,飞镖也从不虚发。可是我们纪家所使的镖,却不像你们打得这样笨,可惜我由家中出来时因为没想用,就没有带来。”
那掌柜的说:“不要紧,纪大爷你可以画出个样子,我们定给你打,打出来包管跟你那样子一模一样。”
纪广杰点头说:“好。”
掌柜的连忙把纸笔给他,纪广杰就画了个镖样子,并把尺寸也注明。确是比一般的镖轻巧锐利,订打二十只,讲明了价钱,付了订钱。
纪广杰又问那掌柜的姓名,那掌柜的自己说:“我姓费,你回去向葛大爷问西大街德福铁铺的费大,他就知道。他是我们的老主顾了。利顺镖店那些他所使的昆仑刀,全都是我这里打的。”
纪广杰点了点头,先把他这里的成镖,送了五只,以备急用。出了铁铺,又找著一家椅垫铺,订做了一只镖囊,随后往回走去。
走到利顺镖店的附近,看见那墙角竖著一座石碑,上刻著「泰山石敢当”五个字,那“当”字的下截都陷在土里,成了“泰山石敢尚”了。
纪广杰忽然半弯腰,由地下拣起两个碎石,退后十几步,心想著:我要打中那个“泰”手底下的那个小钩。说时一石头飞出,同时睁眼直直的看著,正打中在那一笔,他不禁笑了。
又用第二块石头,心里说:我要打那个“山”字,打那个山尖。一扬手石又飞去,他跑过去一看,那“山”手的头上果然打了个白色痕迹。旁边站著许多人看著,都希望他再打,但纪广杰得意地走回利顺镖店去了。
少时,镖店众人就在一起吃午饭,他与阿鸾并坐在首席,葛志强等人都擎杯为他们夫妇献酒贺喜。
纪广杰偷眼去看阿鸾,就见阿鸾依然不喝酒,不吃菜,似说是她羞涩,可又像忧郁。
这却真使纪广杰的心里不痛快。旁边又有人谈起江小鹤来,纪广杰也跟著谈了起来,他现在手中预备著几只飞镖,就决不再怕江小鹤那神出鬼没的武艺。
于是,他又昂著头,高谈起来,谈到使他最气愤最骄傲之时,他就用拳头击打桌子。此时阿鸾离席出屋去了。这间房对面的那东屋,就是葛志强命人收拾出来,请他夫妇居住的。
阿鸾到这屋里,坐在床上,她就发愁,眼泪就不禁点点落下。忽然屋门一开纪广杰又追到屋里,纪广杰就没对阿鸾说话,可是他又一笑,这种笑是表示夫妻恩爱的意思。阿鸾却连头也不抬,立刻起身出屋到里院去了。
里院葛志强之妻徐氏,现在生著病,虽然有两个仆妇,可是还须要她儿媳伺候。她的儿媳妇程玉娥,这两个月来就没有一刻的闲暇,没有一时心里舒展。她的丈夫自从那次在大雁塔被李凤杰所伤,几乎死了,到现在伤势才稍微见轻。可是她的婆母又病了,以至她面容憔悴,精神极为悲苦。
如今一见阿鸾已经出嫁了,梳著美人髻,戴著金首饰,穿著艳丽的衣裤,尤其是那双绣花鞋,她真是极为羡慕。
她就挽著阿鸾的手儿到了外屋,就悄声说:“妹妹你请坐,怎么作了新娘子倒比上回来的时候客气啦?”阿鸾脸上红了红,勉强笑了笑就坐下。
程玉娥就又靠近一些,低声问说:“新郎对你怎么样?你们俩一定是顶恩爱,可是你得想法摸住他的脾气,先把他拿下马去。不然你那位新郎是不好制的,他有本事,又有名,人物又好,以后一定要背著你作出荒唐的事。那时你多么生气呀?”
阿鸾被她说得脸更绯红,但又有些气恼,就正色说:“嫂嫂你别跟我闹,我爷爷给我们办这件事,我是没法子……”说到这里,又十分伤心。
她强忍著了眼泪,又接著说:“就为的是一同出来对付江小鹤,好有许多方便!”
程玉娥笑著,又像嫉妒,又像嘻笑似的,拍著阿鸾的肩膀说:“现在倒是有点方便,可是慢慢的也就不方便了。咱们女人的身子总是有不方便的时候,不如他们男子,永远能在江湖上闯。”
阿鸾没有听明白她这句话,只觉得心里十分不耐烦,本想要离开这屋回到前院,可是又觉得那屋中有纪广杰,那更是讨厌。忽然一阵伤心的事袭上她的心头,她竟忍不住眼泪滴滴地滚下。
程玉娥十分惊讶,变了色,惊慌著问说:“妹妹你是怎么啦?我恼了你啦,咳!刚才我是跟你说凑趣的话呢!”阿鸾一面拭泪,一面摆手。
这时忽有个仆妇追到屋里来,说:“鲍大姑娘!纪姑爷这就要到盐店街看舅老爷去了,问你去不去,车可都套好了。”
阿鸾还没答应,程玉娥在旁就说:“自然是去呀!新外甥媳妇那有不见见舅父的道理?”
阿鸾就拭泪,点了点头,随同著仆妇走出外院。
此时纪广杰的辫子打得又黑又亮,面也刮得十分干净,换了一件藏青洋绉的长衫,粉底快靴,手中持著一把绒扇,真似一位风流阔少。
阿鸾亦进到屋里,重施了些脂粉,纪广杰在旁看著他的妻子打扮,就顺势拍下她的柔肩一下,低声笑著说:“本来我已对你说过,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可是现在我也得告诉你,在长安我只有这一家亲戚,是我的亲舅父。你既作了我纪家的儿媳,无论你是看得起我,看不起我,但你也须随我拜见拜见舅父。咱们俩暗地里是如同路人,可是在表面上还得作出恩爱的样子。不然就容易叫人疑惑,把话要传到老爷子那里,他老人家一定很是难过!”
阿鸾听了这些话,心中又不由得一阵悲痛,甚么话也没说,就修饰完毕,随著纪广杰出门上车,往盐店街去了。
在车上,纪广杰是跨著车辕,他还不禁张目四望,仿佛在人丛中寻找甚么。他的车上,还放著那口宝剑。少时到了盐店街广益福钱庄,夫妇二人拜见了舅父,便又回来。
回到镖店他们的屋中,阿鸾仍然是闷闷地坐著,眉头还是紧锁著,永远也不用正眼瞧她的丈夫。
纪广杰不由十分烦恼,便也不在屋中,就到外面去打听江小鹤。
在外面走了一天,酒店茶肆他都去遍了,也没看见江小鹤的踪影。
回来时,见镖店门外停著一辆大鞍车,他进到柜房里,就见有两位穿官衣的人,正跟葛志强称兄唤弟在谈闲话,经葛志强引见,纪广杰才知道这两位都是府台衙门的,一位是刑房先生柳二爷,一位是大班头神拿邓二爷。这两人一听说纪广杰就是龙门侠的孙子、鲍昆仑的孙婿,就齐道久仰,很亲热他跟他谈起话来。
少时葛志强又命人摆设筵席,请这两位官人吃饭,由纪广杰等人作陪。席间当然又谈了江小鹤。
葛志强就说江小鹤是个贼人,在镇巴、川北都犯过重案,如若他来到,务请府台衙门拿办他。
两位官人全都满应满许,并说他们现在已派了捕役往各处访拿去了。
纪广杰在旁却不说一句话,他对于葛志强运动官人捉拿江小鹤的事,不大赞成。
因为江小鹤的本领他领教过,不用说区区西安府的几个班头捕役,就是人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