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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鹤一听,他也不由得惊异,他并不详细打听纪广杰,却只问:“昆仑派的女子?这个女子姓甚么?”李凤杰摇头说:“我不知道,我想她一定是昆仑派门徒的女儿,刀法却比葛志强、鲁志中等人都精熟。”江小鹤更探著头说:“长得甚么模样?有多大年岁?”
李凤杰说:“大约有二十上下,容貌是很秀丽的。我因不屑与一女子交手,所以总是躲避与她对敌,也未细看她。”
江小鹤说:“这一定是阿鸾无疑了!”因之心中倒不由得一阵难过,又连气喝了几口酒。
此时,窗外的雨仍然落著,并且比刚才淅淅的声音更大。李凤杰却叫他那个佣人,冒著雨到东边镇上去割肉买菜。他又往碗里添了些酒,两人且饮且谈。
江小鹤就抑郁地说:“明天大雨就是不住,我也一定要走!”
李凤杰说:“江兄你是急于前去报杀父大仇,我也知留不住你,但我也要去重寻纪广杰,报那一剑之辱。我打算明天与你同行。”
江小鹤却摆手说:“你正要办喜事,怎可以跟我一同走?再说我这个人的性傲,决不愿别人帮助我。就是你想找纪广杰夫,也应当等我把事办完了。不然,到时咱们两人一定要彼此帮助,就是胜了纪广杰,也难免为江湖人所笑。”
李凤杰沉思了一会,就点头说:“明天雨住了江兄再走,如若还下著雨,你总是再留住一日,咱们多谈谈才好。”
江小鹤也点了点头。
这时窗外的雨还在潇潇地下著,时间也不过下午三四点钟,二人又谈论些江湖之事,及内家武艺,不觉著又把这一碗酒喝干。
李凤杰还要添酒,江小鹤却摆手说:“不要再喝了!留到晚饭时再喝吧!”
李凤杰又出屋去了一趟。他到胡二怔的屋里,却见那屋里只是那位老太婆,正倦趴在炕上睡觉,胡二怔却没有在家。看看他那根扁担,直直地在墙角,李凤杰心说:“胡二怔他做甚么去了?这下雨的天气!”他又回到自己屋里,就见江小鹤躺在床上,手里拿著自己的一本诗稿,正在翻著看。
李凤杰就问说:“江兄想必也能作诗?”
江小鹤摇头说“不能,不能!我本来是一个字也不认得,后来拜了师父,我师父他却是个好文墨的人。他有时教我读书识字,我才略略能看书。比李兄的文墨当然是比不了,可是我认识这几个字,走江湖也够用了。”说到这里,他不由想起当年在阆中的一件旧事,就不由长叹道:“不认识字的人真是吃亏,当年我在阆中,就因为两封信,竟叫阆中侠疑惑我是昆仑派的奸细。”由此又谈到了阆中侠。
李凤杰也久闻阆中侠的大名,他听说阆中侠都曾在鲍振飞的手下吃过大亏,就想鲍振飞的武艺一定比他那些徒弟高强百倍,今虽年老,但也不可轻视。江小鹤虽然武艺高强,年轻力壮,但他究竟能否敌得过鲍振飞,还是个疑问。
二人都躺在榻上,斜对著面,越谈越高兴,忽然房门一开,吹进来一股潮湿的雨气。
李凤杰坐起身来一看,原来是他雇用的那人回来了。他用的这个人虽然手里拿著一把破烂伞,可是身上也淋得跟水鸡一般了。他把从镇上买来的猪肉、青菜和一尾活跃的大头鱼都放在桌上。他像喘不过气来,脸上不仅是一层雨水,还带著惊慌之色,半天才说出来:“胡二怔闯了大祸!在镇上他把人打死了!”
李凤杰不禁吃了一惊,赶紧问说:“为甚么?”
江小鹤也坐起身来!就见这雇的人又喘了喘气,说:“今天下雨,胡二怔不能上山,他就到镇上要账去了。要了账他就遇见郝家庄的狗皮尤秃子,拉他到徐小铺去赌钱。胡二怔把钱都输光了,他就急了,扭住尤秃子叫他把输的再要回来。因为这就吵起来,胡二怔给了尤秃子一拳,尤秃子那样儿哪禁得住他打,一下就给打死过去了。那时有好多赌钱的人都是郝家庄的庄了。一齐上手去打胡二怔,胡二怔又打伤七八个人。后来郝家庄的人都来了,郝二老爷拿著虎头钩也来了,大家七手八脚就把胡二怔给捆起来,抬到郝家庄去了。大家都说,胡二怔那怔小子,这回可闯了祸,一定得叫郝家庄打个半死。”
李凤杰一听,不由得气愤填胸,就说:“我得去看一看,不能叫郝家庄的那些人欺负胡二怔。”
说时,他戴上草帽,又接过那柄雨伞。
江小鹤也下了榻,系上他的草鞋问说:“郝家庄是干甚么的?是本地的恶霸吗?”
李凤杰摇头说:“倒还不算恶霸,可是登封县周围十里已没人敢惹他。郝家兄弟二人,郝大在外作将军,官职不小,郝二却在家中作财主,嵩山附近这几县属他最富。他会武艺,又好佛,在白松寺里我曾见过他一面。”
江小鹤说:“你只和他见过一面就好了,大概你们不至于打起来。我也不必陪你去了。”
李凤杰说:“江兄你不必陪我前去,我去了少时就回来。”
江小鹤说:“你把我的油布衣裳披上!”
李凤杰却摆手说:“不用。”他随就出屋,撑起雨伞走了。
这里江小鹤又躺在榻上,歇了一回,觉得非常无聊,而且刚才喝的酒直往上涌,头很热,他就想出去凉爽凉爽,披上油布衣裳,出了屋。
在那柴扉之外,就见烟雨中的村落,连一个人一条狗都看不见,这情景又不禁使他忆起了儿时。当十岁左右,一下雨就在屋中听母亲给说笑话,一个笑话没说完,父亲江志升戴著大草帽由鲍家练武回来,自己把他大草帽抢过来戴在头上,就冒著两出去玩耍。
那时家庭亲切的情景历历在目,而鲍振飞杀死自己的父亲,使自己母子兄弟离散,以及在鲍家所受的苦处,也都像昨天的事情一般。
他立刻胸头的怒火又往起燃烧,头上虽被雨淋著,可还有些发热。
随后那李凤杰的仆人给江小鹤送出大草帽来,指著东面的一棵在烟雨中摇动的大桑树,说:“江爷你看,那桑树下面的破房子就是陈姑娘家。陈姑娘的老爹早先是个猎户,因为在山上追一条狐子,跌下山摔死了。母女二人很可怜,等过两天陈姑娘嫁了李爷可就好了。”
江小鹤突然又想起李凤杰的喜期在望,而自己明天就要走,他对我这样殷勤招待,我却一点礼物也不送他们,未免显得我不会交朋友。趁著他没在家,我又在屋待不住,不如我冒雨进城给他办些礼物去。
看这时天色尚早,于是江小鹤就赶忙跑到门里去备马,那雇用的人看见他,就问说:“江爷,你要干甚么去?”
江小鹤说:“我到城里去买一点东西,少时即归。”
当下他就到屋中取了银钱,然后出门上马,就驰往村外。找著大道,马蹄踏著地下的松湿泥土,就一直往东直奔登封县城。江小鹤虽然由此往返过四次,但他还未进过这县城,如今一到城里,就见街道很宽,商铺繁盛,虽在雨中街上仍有不少打著雨伞往来行走的人。
江小鹤下了马,向两旁去看铺户,到此时他倒为了难。心说:我给李凤杰买些甚么礼物呢?买些脂粉绸缎,那又太女儿气,而且我又不认识那媳妇的娘家。我总是买些李凤杰所用的东西才好,可是李凤杰他只用书用宝剑。下雨天要买书一定淋湿,宝剑他现在又有,再说这县城里也决没有好铁匠能打出好宝剑来。站在雨中道旁,思索了半天,忽然想起不如买几只鸡送给他,反正到他娶亲的那一天,一定要杀鸡请客。就是不请客,留下鸡也很好,因为他以后就成家过日子了,家里也应该养几只鸡。随就向路旁的人打听卖鸡的铺子,路旁的人就告诉他还得转过两条街。那里名叫鸡鸭市。
江小鹤就牵著马依著方向去找,果然找到了。这里有四五家鸡鸭舍铺,忡忡的鸭子乱叫唤,并有鹅在笼里伏著,像是睡了似地。江小鹤心说:买只鹅倒还不错,这东西又肥又大,倒像个豪侠样子。
于是,他就在一家店里买了一只鹅、两只大母鸡、一只公鸡,三只鸡都用绳子缚上膀子和腿,挂在马鞍旁,惟有这只大白鹅,他实在没办法。鹅的两只短腿既难绑,翅子又大,一扑楞,把铺子里的鹅毛、鸡毛、鸭毛全都扇起,像飞起了许多雪花。江小鹤只得将那鹅用手抱住,上了马还得分出一只手来提住缰绳,他就带著鸡、抱著鹅,拨马走了。
转过了两条街,打算要出西门,只是那只鹅时时伸起脖子来叫唤,三只鸡在鞍下挂著,又被江小鹤的腿与铁镫摩擦著,它们也不住地挣扎。同时这匹马也觉得不大舒服,时时往起来跃跳,往后扭,不听主人的驱使了。
江小鹤一只手按住鹅,一只手抽出皮鞭,使力地策马,并大喝街上的行人说:“借光!躲开!”
他本想一股气驰出西门,纵马去走,一霎时就可以回到鸣琴涧。却不料这匹马现在竟跟疯了似地,胡蹦乱闯,街上行人打著雨伞又使它眼岔。
忽然又由一条小巷里走出来一个披著蓑衣的人,远看简直像个大刺猾;这匹马不由又一惊,蓦地往起一跳,就把江小鹤掀下马来。马就带著三只鸡向西惊跑了去了,鹅也扇著大翅膀扑扑地飞了,江小鹤幸因身躯灵便,没有摔著。
这时,忽有人哈哈大笑,江小鹤扭头一看,原来就是那个披蓑衣的人。他心中立刻怒气倍增,抡拳奔过去骂道:“你还笑我?那不是你这件破蓑衣,才把我的马惊跑了的?”说时一拳向那人打去。
不料那人“嗖”地一闪身,身躯极为利落,他撩开江小鹤的右臂,以右手的二指向江小鹤肋间点来。
江小鹤吃了一惊,赶紧退后一步,说:“啊呀!你还要跟我施展点穴法?”说时,又猛地跃步向前。
那人也除去了蓑衣,展开拳法,并时时想以点穴制胜。可是江小鹤本来精于此道,哪里肯叫他得手?往来四五合,就听“咚”的一声,那人便摔倒在泥水之中。
江小鹤又哈哈大笑,踢了一脚,就说:“你起来吧!”同时再细一看,这人的容貌,却不禁惊异,因为觉得十分眼熟,仿佛曾往哪里见过似地。随问说:“喂!我好像认得你,你姓甚么?”
那人本是个很瘦很短的,年纪也就是二十来岁。他爬起来时,衣裳已满是泥污,拣起他那件蓑衣来,就气忿忿地向江小鹤说:“你认得我?我还认得你呢!阆中侠都不肯收的龟种,现在你又来到这里称英雄?”骂毕,抱著蓑衣转身就走。
江小鹤虽然被他骂了,可是倒不生气,脑里只是想:“这人是谁呢?”
这时街上的几个穷孩子把他跑了的马给截回来,飞了的鹅也给捉住,江小鹤向他们道谢,每人给了他几百钱。
然后,又叫一个孩子在旁边杂货铺里买了一条麻绳,他就狠狠地把那只鹅绑在马屁股上,上马挥鞭,就出西门走了。
在路上,他费尽了思索,但也想不出刚才被自己打的是谁,与自己在哪里见过,觉得十分纳闷。
这时雨也微小些了,云雾中已可隐隐看见前面那巍峨的嵩山。江小鹤心里就想,刚才被我打了的那人,莫非是白松寺太无和尚那里的?可是他怎会知道在十年前阆中侠不肯收我为徒弟呢?想不出来,心里倒非常急躁。回到了鸣琴涧,就见李凤杰已然回来了,并把那胡二怔已经救出。
那胡二怔今天在镇上打了郝家庄的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