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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中午,吕崇岩正在山前慢行,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不久就看见马上坐著一位雄赳赳、气昂昂的黑脸膛青年,定晴看时,不是别个,正是自己要寻的仇人江小鹤。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从身上抽出宝剑来,将江小鹤阻住,并向江小鹤狠狠地道刺几剑。
江小鹤见他的剑法非常厉害,也不敢轻视,随将宝剑抽出来,迎将过去,并大声怒骂:“我道是谁,原来是武当山的贼道吕崇岩,我早以为你给老祖师郁玄清杀了,怎么你又到这里来?想不到武当山的清规,给你这个所谓三清弟子破坏了,现在还敢在我面前逞凶,待我替三丰道爷管教管教你这野道!”
江小鹤说完了之后,就将手中的宝剑的招数,尽量展开,而吕崇岩也因为痛恨江小鹤,宝剑也招招专向要害处刺来,两把宝剑上下飞翻,像两条生龙飞舞一般。
江小鹤见得吕崇岩拼命向自己进攻,知道他是存心想将自己置于死地,所以不敢轻视,将自己所学的武艺全都施展开来。
苦战了二十多个回合,仍然未分胜负,只见剑光越来越密,剑招越来越凶险,这时候江小鹤忙将剑招一变,把自己下山时哑侠教给自己的剑法施展开来。
只见吕崇岩渐渐不敌,剑法已然紊乱了,便要向后面树林退去。眼看吕崇岩快要被江小鹤砍倒,忽然间,由大道飞跑来了一个人,一面走,一面大声叫道:“江施主,请手下留人!”
此人走到近前,江小鹤一看,见此人身上穿著道袍,年纪大约五十过外,原来亦是武当山上七大剑仙之一的马玄涛,连忙住了手走向一边。
只见马玄涛走到近前,向江小鹤稽了稽首。
吕崇岩一见马玄涛也来了,吓得面色青白,立即向林中逃去。
马玄涛一看见吕崇岩想逃走,忙即向前一纵身,向吕崇岩身后扑去,大怒道:“吕崇岩,你休想逃走,今天是你的报应来了,若叫你再逃出,我就不姓马!”说话间已然赶了上去。
只见马玄涛举起右手,向著吕崇岩的背后穴道点去,只听见吕崇岩大叫一声,就倒在道旁,江小鹤也跟随赶到。
马玄涛对江小鹤说:“江施主,真对不起,我是奉著老祖师的命令来捉拿吕崇岩的。因为吕崇岩趁著郁玄清道爷交手时,竟然逃下了出来,当我们发觉时,已然不见了他的踪迹。郁玄清道爷知道了此事十分愤怒,他认为今次武当山发生了这件事,都是由他一个人引起,于是就派了我和张玄海两人下山,无论怎样也要捉吕崇岩回去,这样才能挽回武当山的面子。万望江施主赏这个面,待我将吕崇岩带回出去。”
江小鹤听马玄涛说了这些话后,自己暗想:也好,自己现在也厌倦江湖,不想再乱杀人,同时还要赶紧回九华山去见自己的师父老先生,现在既有马玄涛来处理此事,自己也省却麻烦。
于是就向马玄涛微微笑道:“马道爷,我本来不想杀他,不过他实在太放肆,所以我才想惩戒他。现在既然马道爷要将吕崇岩押回武当山去,为著武当山的面子,我也无法阻止,就由你发落好了!”
马玄涛再向江小鹤稽首,说道:“谢谢,咱们再会!”说完了之后,立即从身上解下一条腰带来,将吕崇岩缚起,并且将吕祟岩的穴道解开了。
这时吕崇岩低头无语,无精打采,任由马玄涛摆布。
吕崇岩临走时还回头向著江小鹤,狠狠地瞪了一眼。
江小鹤只是微微笑著,走到他的那匹马前,将宝剑放回销里,上马挥鞭向前快跑,赶紧回去见他的师父老先生去了。
一路上风尘仆仆,到处添愁,不久便回到九华山上。他的师父见了他,倒没说甚么话,只劝他不必下山,只在这里研习武艺好了。
于是,江小鹤就住在山上。他师父有十几卷剑术、拳法及点穴的秘诀之书。全都是他亲自钻研著述的,现在就叫江小鹤照著练习,并一一画出图来,给哑侠去看。
山上种著几百株茶树,每年收入,足可供给师徒三人的生活。
江小鹤终日除了看书、画图、打拳、练剑、登山、越涧,便与哑侠共同管理茶树。每年除了春间采茶贩卖之外,便决不下山。
五年之后,老先生病故在山上,江小鹤与哑侠将他们的师父埋葬。江小鹤便下山一次,往山西漪氏县看了看胞弟,又到鲍家村那株大柳树下,为阿鸾化了些纸钱。更到阆中去见了见阆中侠,然后顺长江东下,仍然回到九华山。
从此,他每隔三年必要下山一次,每次必要走这些路,他已不再叫江小鹤,而改名为“江南鹤”。
这时江湖上有名的英雄:在北方是纪广杰,在豫院一带是那当年在正阳古家庄当过护院的汝州侠杨公久,在陕首是鲁志中,在川北是徐雁云,而在江南一带则以李凤杰的声名最大。
因李凤杰本来就是名侠蜀中龙的弟子,剑术仅稍逊于纪广杰,但是这些年来,他因作安庆府某将军的幕宾,所住地方距离九华山很近,便也时常上山向盟兄江南鹤讨教武艺,因之他的剑法愈精,就索性辞了幕宾的职务,专在江南一带行侠仗义,济困扶危。凡江南鹤所看见的不平之事,也都叫他去代打,因此颇有威名。
至于江南鹤在这些人之间,他真如人中之龙、鸡群之鹤,自己不屑再与人争强斗胜,别人也都不敢惹他,他只是在江湖邀游,行踪无定,如同他的师父一般。
又十年后,那哑侠有一次下山外出,过了一年还未见归来。江南鹤便也下山,往各处去找寻他的师兄。深山名岳,长江大湖,寻找了数年之久,总未得到哑侠的下落。
此时纪广杰在北方已然消失声迹,杨公久是与人争斗受了伤,成了残废,也隐遁起来。
鲁志中已经逝世,昆仑派后起的就是鲁志中的儿子鲁振飞。川北阆中侠之孙、徐雁云之子徐剑豪,也颇能继承祖父的威名。
此时李凤杰已上居于鄱阳湖畔,以耕田读书为乐。而此时纵横于江湖之间的却是那江南鹤的老友,当年袁家庄的袁敬元,即后来的静玄禅师。
日月交流,江南鹤的武艺愈精愈进,但他决不轻于使用。并因他幼年颠簸,中年悲悼,所以年才六旬,便已鬓鬓如雪;走在江湖上有人认识他,便已呼他为“老侠”。
他虽然这么老,三十年前他那段悲惨的情史早已为世人所忘记,可是他仍然每隔三年,必到镇巴去烧一些纸钱。
这时,镇巴城池和乡间道径都已改变了,那株大柳树早已枯死,早就被他人当作柴烧了,但江南鹤的怀中永远带著一块古董般的树皮。他那在山西漪氏县经商的胞弟已死去,侄子们也已经成人,他还时常前去看望。有时也到邓阳湖畔李凤杰的家中,谈谈旧话,也舞舞剑,或同季凤杰父子在湖上游荡一番。
李凤杰的妻子陈氏,就是当年在嵩山上为李凤杰所教的那个拣野菜的女子。她嫁了李凤杰三十年,曾生过三胎,都因为随著丈夫终年漂流江湖,生活辛苦,所以均未养成。
直到晚年,才又生下了一个男孩儿,名曰“慕白”。
李凤杰给这孩子起名字的时候,便打算叫他将来学文,不再从事武技,所以自生下此子之后,李凤杰绝迹不走江湖。
不料有一年江南大疫,李凤杰夫妇都染了重病。
江南鹤恰巧来到,延医诊治,也无效果。
李凤杰便把儿子托于盟兄,那时李慕白已然八岁了。
李凤杰说:“盟兄,我夫妇的痛恐怕难望治好了,这下此子,我打算交与盟兄抚养。不然,就请盟兄把他送到我胞弟李凤卿之处。我的胞弟在南宫家乡务农,还可以称得小康。”
果然,李凤杰夫妇就没脱开了这场浩劫。
江南鹤将他夫妇埋于湖滨之后,就自思:自己年年在外漂流,携带此子不便,所以就将李慕白送到了他叔父家中抚养。那时江南鹤也没打算叫李慕白将来学武。
及至又过了几年,这时静玄禅师也隐居于当涂江心寺。江湖上盗贼蜂起,稍稍会一些拳脚,便敢恃武凌人。江南鹤虽到处以他的威名镇服群小,但究竟想到自己的年纪太老了,若不找个传人,一任这些盗贼乱闹,不知将要有多少人受害。
这一日他又是在秦岭道中,见是一匹白马赶来。马上一人年纪与自己相差不多,可是胡子刮得很光,短小精悍,仍如壮年,原来正是纪广杰。
纪广杰剑击铁镫,马踏乱石赶过来,就说:“江小鹤,多年没见,你还活著?还想要较量较量吗?可惜现在没有阿鸾叫你我来争了!”
江南鹤却飘著白须感慨说道:“年轻时的事,你现在还提它做甚?你近几十年来的景况如何?”
纪广杰说:“我比你强,我不似你到如今还是光棍。我已娶了妻子,生的几个儿子都比你早先打武当山时还大。我给他们置下了田庄,我就不管他们了。我这几年遨游天下,到蒙古,走西藏,去过广东,现在我是才从云南回来。”
江南鹤说:“现在你是要往哪里去?是要回家吗?”
纪广杰却瞪眼说:“回家做甚?咱们这样的人还能在家中当老封翁?我是因我几个儿子孙子都太无能,承不起龙门派的祖业,所以我想要到江湖上寻找个年轻的徒弟。我要把武艺教他,要叫他武艺比你还高。”
江南鹤说:“正好,我有个故人之子,现在南宫。你可以去找他,收他为徒。”
纪广杰说:“谁的儿子?哑侠的儿子我可不教,至今我还恨那个哑东西。”
江南鹤说:“我那哑师兄早已失踪不知下落。他比我的年岁大,此时他也许早已不在人世了。我说的这个少年,姓李名慕白,乃是李凤杰之子,现在他在叔父李凤卿之处寄养。”
纪广杰忽然发了半天怔,想起了数十年前在长安双侠争雄之事,不禁一阵感慨,就笑著点头说:“好了!只要我收徒弟,必然短不了他。再会!再会!”
于是二人互相一拱手,纪广杰又扬鞭走去。
江南鹤仍然时常在江湖飘荡。
又过了几年,闻得纪广杰已病殉于南宫县,李慕白的武艺已经学成,并且名震京城。
于是江南鹤也就往北京去走了几次,并知当年的杨公久是居京城永定门外,以卖花为业,家中抚养著一个孙子和两个孙女。
(编按:后续故事转入《宝剑金钗》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