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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来香-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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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
    蓝兰的目光一直在看眼前的那一片草地,还有在草地上飞来飞去的一群群白色的鸽子。她仿佛没有听见伊俊达的话。
    伊俊达把手放到了她的肩上,用手抚摸着她飘逸的长发。沉默了片刻,伊俊达说:“晚上,我要给你买一份最好的
纪念品。”
    “晚上,我要去红磨坊歌舞厅。”蓝兰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
    “什么?”伊俊达像没有听清楚一样,愣愣地看着她。
    “我要去红磨坊歌舞厅。”蓝兰再一次地重复着。
    “我们昨晚不是看过表演了吗?!红磨坊歌舞厅表演,每晚都是这些节目,没有新的东西。”
    “我还想再看一遍。你不是要让我回国开一个歌舞厅吗?我要好好研究一下红磨坊。”蓝兰的目光一直盯着眼前的
草地,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也没有看伊俊达一眼。
    “嗯。我明白了。那我今晚就陪你再去一次。”
    “不用你陪了。我是学艺术的,我会用艺术的眼光来学习他们的节目,我还要仔细地考察一下红磨坊的一些其他情
况。”
    “那你一个人去能行吗?不怕走丢了吗?这可是在法国。”伊俊达不放心地说。
    “哈哈。”蓝兰终于笑了一次,而且笑得挺开心。“你别忘了,我是大学生,我还会用英语唱歌哩!”
    “那好,你一个人去红磨坊歌舞厅,我一个人去老佛爷春天百货公司。我先去侦察侦察,看看能为你买到什么称心
如意的纪念品。”伊俊达幽默了一下,说完,自己先笑了。蓝兰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第二次去红磨坊歌舞厅,蓝兰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常客了。她仍然买的是第一排的甲等票,而且买了两张,也就是说,
她包了一个小桌。进了门,她又用余光扫了一下东侧里面那个服务生走进走出的屋子,她知道,她想见的那个人就在里
面忙活着,她现在还不想惊动他。她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到舞台下面的第一排。说来真是凑巧,今晚票的座号和昨晚票
的座号一样。她坐下,由于来的较早,她眼前的茶几上还没有摆上东西,她向两侧看了看,服务生们正忙着往各个茶几
上摆食品酒水。她想了一下,打开随手带的精致的小皮包,从里面拿出一副黑色的墨镜,戴上。她开心地笑了笑,拿过
茶几上当晚的《巴黎晚报》,低头看起来。她不懂法文,只是看着报纸上的照片,然后用余光看着左右,等待那个人的
出现。
    他果然出现了。是白衬衣,黑领结,红马甲。在所有的服务生中,他是最显眼的,高高的个子,英俊的脸膛儿,浓
眉大眼。他端着托盘,快步地走了过来。也许是有职业纪律的要求,他的目光只看着二尺见方的茶几。他用一块洁白的
抹布,象征性地,而且是十分麻利地擦了一下茶几,然后小心而又熟练地从托盘里拿出了水果、饮料,摆在了茶几上。
这时的蓝兰,目光早已经从报纸离开,看着近在咫尺的刘英良。这个当年中文系的高材生,学生会主席,登台朗诵著名
诗人徐志摩的《再别康桥》的英俊青年,这个获得了自己爱情,并献身给他的有志青年,怎么会出现在红磨坊歌舞厅服
务生的队伍中?隔着墨镜,她可以详细地看他,或者说是欣赏他,而他,头都不能抬一下。在这个等级森严的世界里,
被服务者永远是上帝。
    他麻利地摆完了东西,转身走了,连看也没看一眼蓝兰。不过蓝兰知道,他还会回来的,因为茶几上还没有酒。果
然,只片刻的工夫,他又端着托盘回来了,托盘上放着两瓶酒和两个白色的玻璃杯子。两瓶一粗一细的酒,一瓶是法国
红葡萄酒,一瓶是法国香槟酒。他把一只杯子放在了蓝兰的面前,另一只放到了对面的空位子上。他这才抬起头,看着
戴墨镜,看法国报纸的蓝兰,用英语问道:“CanIopenthewine,please?”
    (小姐,请问,酒要打开吗?)
    蓝兰抬起头,隔着墨镜看刘英良。她发现刘英良在看她的时候,眉头轻轻动了一下。
    “我是中国人,请你说汉语。”蓝兰的声音没有任何色彩。然而,这没有色彩的声音使刘英良的脸上立即露出了惊
恐的表情。这声音熟悉而又遥远,亲切而又恐惧。他停顿了片刻,用中文说道:“小姐,请问酒要打开吗?”
    “两瓶酒都打开,两个杯子都倒酒。”蓝兰声音平静地发布着命令。一种快感,从来没有过的快感,立即传遍了她
的周身。
    刘英良动作十分娴熟地打开了两个酒瓶。他往两个杯子里倒酒,倒了一半时,突然停了一下。在西方,喝酒都是象
征性的,只倒到杯子的一半,而在中国,酒是要倒满的,所谓的满杯酒半杯茶。他只停顿了一下,然后快速地把两个杯
子都倒满酒。
    “你认识我吗?”蓝兰戴着墨镜,平静地问。
    一听这话,刘英良的身子仿佛突然震动了一下,他看了蓝兰一眼,轻声说道:“我?不认识。不过,声音好像挺熟。”
    “你能不认识我吗?”蓝兰说着用手摘下了脸上的墨镜。“刘英良,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蓝兰的声音变得严厉
起来。
    刘英良快速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小声说道:“我昨天就认出你了。只,只是一直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什么?”她追问道。
    “蓝兰,我,我十分十分的对不起你。我内疚,我有罪,我,我向你赔罪。”刘英良说着,一连向蓝兰三个深鞠躬,
那头低得已经快到膝盖了。
    “刘英良,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呢?而且是干这个活儿?”看着他低头行大礼,蓝兰的心一软,顺口问出了这句话。
    “蓝兰,别提了,真是一言难尽呀!”刘英良十分痛苦地说着,他的眼角,已经涌出了泪水。“对不起,我,我还
要工作去。”他说着,又向蓝兰行个大礼,快步地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蓝兰哈哈大笑起来,她端起酒杯,把两杯酒一饮而尽……

第三章
    这是一九七五年十月发生的事情。上级给永清公社土屯大队一个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这在土屯大队引起了一场风
波。
    土屯大队是当时全公社和全县农业学大寨的先进典型,大队青年点有下乡知识青年一百多人,青年点也是全公社和
全县“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扎根农村干革命”的先进集体。正是由于这些原因,大队才得到了省城大学历史系的这个
宝贵的保送名额。按照保送上大学的具体条件,特别是政治方面的条件,经过反复地筛选,有十名青年,其中七名下乡
青年,三名还乡青年具备被保送的资格,在这十个青年中,排在前两名的是下乡男青年刘新和还乡女青年蔡丽君。
    刘新是青年点点长,大队团支部书记,县里和公社很有名的知青典型。下乡两年多来,认真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努力改造世界观,做出了很大的成绩,事迹登在了省、市的报纸上,还多次在市里知青会议上介绍经验,“七一”的时
候,刚刚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是被推荐的头号人选。蔡丽君是大队革委会副主任蔡鸣久的女儿,中学毕业回乡生产两
年,是大队的妇女主任,各方面也都不错。两个人要选一个上大学,这可难坏了大队党支部书记、革委会主任老关。
    老关五十多岁,是一个很狡猾的农民。文化大革命的时候靠造反当上了大队革委会主任,凭着他灵活的头脑,左右
逢源,把土屯大队整成了全公社、全县的先进典型,他在大队里说一不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土皇上。可他对自己的副
手,却处处留心计,限制他们,不管是哪个方面,生怕他们超过了自己。按说,这一个名额应当给蔡丽君,毕竟她的父
亲和自己是一个班子的正副职。可是,老关不愿意看到自己副手的女儿上大学,而自己的一儿一女都在公社的社办企业
上班。他先找到了蔡鸣久,开口道:“鸣久啊,我看保送上大学这个名额,就给刘新算啦!人家是下乡知识青年,又是
市、县和公社的知青典型,还刚刚入了党。你女儿丽君,就等下一回吧!”
    要是往常,只要是一把手关书记说话了,无论什么事情,也都是铁板钉钉了,他老蔡只能是一个劲地点头。可这次,
涉及到自己的宝贝女儿,他可不干了。他一反常态,摇着脑袋说:“关书记,这不行,这不公平。”
    “咋不公平?”关书记见副职反对,脸色立即变得难看起来。老蔡不管他的脸色,厉声说:“刘新这个知青是不错,
可他已经表态了,要扎根农村干革命。扎根了,就是不能走,他这入党才几天,怎么就能走了呢?”
    “这……”老蔡的几句话,把关书记说得立即停了“电”。他思索着。
    老蔡又继续说:“关书记,不冲他知青典型不典型,扎根不扎根,就冲咱俩说。你是革委会主任,我是副主任,这
些年,我是不是完全听你的指挥,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什么时候提出过额外的要求,我搞过什么特殊?”
    “没有。没有。”关书记马上回答,并且一个劲地摇头。
    “关书记,丽君回乡已经两年多了,我原想把她也送到公社的企业去,可人家看我没权力,不要。女儿挺要强,也
有你的关照,让她当了大队的妇女主任。干得还是不错吧。这次上大学的机会,对她来讲,实在是太难得了。她上了,
就能跳出这个农门,将来兴许还能有点出息。刘新是知识青年,说是扎根,可你看哪个扎根了?就是这次不走,过一年
半载的,也能抽调回城,他还是有机会呀。所以老关,无论冲哪个方面,你都应当把这个名额给丽君,这也算是我和我
女儿求你啦!”老蔡说得入情入理,情真意切,老关就是心里不太愿意,也只能装模作样地连连点头:“嗯。你说的在
理。在理。你容我做做刘新的工作,如果他同意,这个名额就给你了。”
    老蔡心想,这么一件小事,还做什么工作,你一个人一句话就能决定。他知道老关不愿意送他的女儿上大学。他也
只好强装着笑脸:“关书记,让你费心了。”
    关书记很快找到了刘新,一副很关心、很怜爱的样子。“刘新啊,我找你来,是为了保送上大学的事,在十个够条
件的人选中,你排了第一号,按说,这个名额是应当给你的。可刚才,大队蔡主任找我,非要这个名额给他的女儿蔡丽
君。他的女儿是排第二号,在你后面嘛。我劝他要让一让,可他不干,非要争,还要让我找你谈,你看怎么办?”
    刘新长得很帅气,高高的个子,穿了一件当时最时兴的黄军装,头戴黄军帽。二十一岁的他,刚刚入了党,在人生
的道路上正处在上升时期,他并没有把这个上大学看得太重,他设想,很快要到公社“三结合”当革委会的副主任,然
后再到县里……他看着关书记捉摸不定的眼神,随口说道:“关书记,我来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我一切听你的。
你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办。”
    听了他的回答,关书记很高兴,他关切地说:“小刘啊,如果冲私人感情的话,我会把这个名额给蔡丽君的,她毕
竟是我们大队的,她父亲又跟我是一个班子的。可是,我应当从革命大业出发。你是知青典型,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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