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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负无常终有失,何如修好两无危?
却说南宫长万归宋,宋闵公戏之曰:“始吾敬子,今子鲁囚也,吾弗敬子矣!〃长万大惭而退。大夫仇牧私谏闵公曰:”君臣之间,以礼相交,不可戏也!戏则不敬,不敬则慢,慢而无礼,悖逆将生,君必戒之!〃闵公曰:“孤与长万习狎,无伤也!”
再说周庄王十五年,王有疾,崩。太子胡齐立,是为僖王。讣告至宋,时宋闵公与宫人游于蒙泽,使南宫长万掷戟为戏。原来长万有一绝技,能掷戟于空中,高数丈,以手接之,百不失一。宫人欲观其技,所以闵公召长万同游。长万奉命耍弄了一回,宫人都夸奖不已。
闵公微有妒恨之意,命内侍取博局与长万决赌,以大金斗盛酒为罚。这博戏却是闵公所长,长万连负五局,罚酒五斗,已醉到八九分地位了,心中不服,再请覆局。闵公曰:“囚乃常败之家,安敢复与寡人赌胜?〃长万心怀惭忿,嘿嘿无言。
忽宫侍报道:〃周王有使命到!〃闵公问其来意,乃是报庄王之丧,且告立新王。闵公曰:“周已更立新王,即当遣使吊贺!〃长万奏曰:”臣未睹王都之盛,愿奉使一往。〃闵公笑曰:“宋国即无人,何至以囚奉使?〃宫人皆大笑。长万面颊发赤,羞变成怒,兼乘酒醉,一时性起,不顾君臣之分,大骂曰:”无道昏君,汝知囚能杀人乎?〃闵公亦怒曰:“贼囚怎敢无礼?〃便去抢长万之戟,欲以刺之。长万也不来夺戟,径提博局,把闵公打倒,再复挥拳,呜呼哀哉,闵公死于长万拳下。
宫人惊散。长万怒气犹勃勃未息,提戟步行,及于朝门,遇大夫仇牧,问:〃主公何在?〃长万曰:“昏君无礼,吾已杀之矣!〃仇牧笑曰:”将军醉耶?〃长万曰:“吾非醉,乃实话也!〃遂以手中血污示之。仇牧勃然变色,大骂:〃弑逆之贼,天理不容!〃便举笏来击长万。怎当得长万有力如虎,掷戟于地,以手来迎,左手将笏打落,右手一挥,正中其头,头如齑粉,齿折,随手跃去,嵌入门内三寸,真绝力也!
仇牧已死,长万乃拾起画戟,缓步登车,旁若无人。宋闵公即位共十年,只因一句戏言,遂遭逆臣毒手。春秋世乱,视弑君不啻割鸡,可叹,可叹!史臣有《仇牧赞》云:
世降道斁,纲常扫地。
堂帘不隔,君臣交戏。
君戏以言,臣戏以戟。
壮哉仇牧,以笏击贼。
不畏强御,忠肝沥血。
死重泰山,名光日月。
太宰华督闻变,挺剑登车,将起兵讨乱,行至东宫之西,正遇长万,长万并不交言,一戟刺去,华督坠于车下,又复一戟杀之。遂奉闵公之从弟公子游为君,尽逐戴、武、宣、穆、庄之族。群公子出奔萧,公子御说奔亳。
长万曰:“御说文而有才,且君之嫡弟,今在亳,必有变。若杀御说,群公子不足虑也!〃乃使其子南宫牛同猛获率师围亳。冬十月,萧叔大心率戴、武、宣、穆、庄五族之众,又合曹国之师救亳。公子御说悉起亳人,开城接应。内外夹攻,南宫牛大败被杀,宋兵尽降于御说。猛获不敢回宋,径投卫国去了。
戴叔皮献策于御说:〃即用降兵旗号,假称南宫牛等已克亳邑,擒了御说,得胜回朝!〃先使数人一路传言,南宫长万信之,不做准备。群公子兵到,赚开城门,一拥而入,只叫:〃单要拿逆贼长万一人,余人勿得惊慌!〃长万仓忙无计,急奔朝中,欲奉子游出奔。见满朝俱是甲士填塞,有内侍走出,言:〃子游已被众军所杀!〃长万长叹一声,思列国惟陈与宋无交,欲待奔陈。又想家有八十余岁老母,叹曰:“天伦不可弃也!〃复翻身至家,扶母登辇,左手挟戟,右手推辇而行,斩门而出,其行如风,无人敢拦阻者。
宋国至陈,相去二百六十余里,长万推辇,一日便到,如此神力,古今罕有。
却说群公子即杀子游,遂奉公子御说即位,是为桓公。拜戴叔皮为大夫,选五族之贤者为公族大夫,萧叔大心仍归守萧。遣使往卫,请执猛获;再遣使往陈,请执南宫长万。
公子目夷时止五岁,侍于宋桓公之侧,笑曰:“长万不来矣!〃宋公曰:”童子何以知之?〃目夷曰:“勇力人所敬也,宋之所弃,陈必庇之。空手而行,何爱于我?〃宋公大悟,乃命赍重宝以赂之。
先说宋使至卫,卫惠公问于群臣曰:“与猛获,与不与孰便?〃群臣皆曰:”人急而投我,奈何弃之?〃大夫公孙耳谏曰:“天下之恶,一也。宋之恶,犹卫之恶,留一恶人,于卫何益?况卫宋之好旧矣,不遣获宋必怒?庇一人之恶而失一国之欢,非计之善也!”卫侯曰:“善!〃乃缚猛获以畀宋。
再说宋使至陈,以重宝献于陈宣公。宣公贪其赂,许送长万。又虑长万绝力难制,必须以计困之。乃使公子结谓长万曰:“寡君得吾子,犹获十城,宋人虽百请,犹不从也。寡君恐吾子见疑,使结布腹心,如以陈国褊小,更适大国,亦愿从容数月,为吾子治车乘!〃长万泣曰:”君能容万,万又何求?〃公子结乃携酒为欢,结为兄弟。明日长万亲至公子结之家称谢,公子结复留款,酒半,大出婢妾劝酬,长万欢饮大醉,卧于坐席。公子结使力士以犀革包裹,用牛筋束之,并囚其老母,星夜传至于宋。至半路,长万方醒,奋身蹴踏,革坚缚固,终不能脱。将及宋城,犀革俱被挣破,手足皆露于外,押送军人以槌击之,胫骨俱折。宋桓公命与猛获一同绑至市曹,剁为肉泥,使庖人治为醢,遍赐群臣曰:“人臣有不能事君者,视此醢矣!〃八十岁老母,亦并诛之。髯翁有诗叹曰:
可惜赳赳力绝伦,但知母子昧君臣。
到头骈戮难追悔,好谕将来造逆人。
宋桓公以萧叔大心有救亳之功,升萧为附庸,称大心为萧君。念华督死难,仍用其子家为司马,自是华氏世为宋大夫。
再说齐桓公自长勺大挫之后,深悔用兵。乃委国管仲,日与妇人饮酒为乐。有以国事来告者,桓公曰:“何不告仲父?〃时有竖貂者,乃桓公之幸童。因欲亲近内庭,不便往来,乃自宫以进。桓公怜之,宠信愈加,不离左右。
又齐之雍邑人名巫者,谓之雍巫,字易牙,为人多权术,工射御,兼精于烹调之技。一日,卫姬病,易牙和五味以进,卫姬食之而愈,因爱近之。易牙又以滋味媚竖貂,貂荐之于桓公。桓公召易牙而问曰:“汝善调味乎?〃对曰:”然!〃桓公戏曰:“寡人尝鸟兽虫鱼之味几遍矣,所不知者,人肉味何如耳?〃易牙既退,及午膳,献蒸肉一盘,嫩如乳羊,而甘美过之。桓公食之尽,问易牙曰:”此何肉,而美至此?〃易牙跪而对曰:“此人肉也。〃桓公大惊,问:”何从得之?〃易牙曰:“臣之长子三岁矣。臣闻‘忠君者不有其家’,君未尝人味,臣故杀子以适君之口。〃桓公曰:”子退矣!〃桓公以易牙为爱己,亦宠信之。
卫姬复从中称誉。自此竖貂、易牙内外用事,阴忌管仲。
至是,竖貂与易牙合词进曰:“闻‘君出令,臣奉令’,今君一则仲父,二则仲父,齐国疑于无君矣。〃桓公笑曰:”寡人于仲父,犹身之有股肱也。有股肱方成其身,有仲父方成其君。尔等小人何知?〃二人乃不敢再言。
管仲秉政三年,齐国大治。髯仙有诗云:
疑人勿用用无疑,仲父当年独制齐。
都似桓公能信任,貂巫百口亦何为?
是时楚方强盛,灭邓、克权、服随、败郧、盟绞、役息,凡汉东小国,无不称臣纳贡。惟蔡恃与齐侯婚姻,中国诸侯通盟同兵,未曾服楚。
至文王熊赀,称王已及二世,有斗祈、屈重、斗伯比、薳章、斗廉、鬻拳诸人为辅,虎视汉阳,渐有侵轶中原之意。
却说蔡哀侯献舞,与息侯同娶陈女为夫人。蔡娶在先,息娶在后。息夫人妫氏有绝世之貌,因归宁于陈,道经蔡国。蔡哀侯曰:“吾姨至此,岂可不一相见?〃乃使人要至宫中款待,语及戏谑,全无敬客之意,息妫大怒而去。及自陈返息,遂不入蔡国。
息侯闻蔡侯怠慢其妻,思有以报之,乃遣使入贡于楚,因密告楚文王曰:“蔡恃中国,不肯纳款。若楚兵加我,我因求救于蔡,蔡君勇而轻,必然亲来相救。我因与楚合兵攻之,献舞可虏也。既虏献舞,不患蔡不朝贡矣。〃楚文王大喜,乃兴兵伐息。息侯求救于蔡,蔡哀侯果起大兵,亲来救息。安营未定,楚伏兵齐起,哀侯不能抵当,急走息城。息侯闭门不纳,乃大败而走。楚兵从后追赶,直至莘野,活虏哀侯归国。息侯大犒楚军,送楚文王出境而返。蔡哀侯始知中了息侯之计,恨之入骨。
楚文王回国,欲杀蔡哀侯烹之,以飨太庙。鬻拳谏曰:“王方有事中原,若杀献舞,诸侯皆惧矣。不如归之,以取成焉。〃再四苦谏,楚文王只是不从。鬻拳愤气勃发,乃左手执王之袖,右手拔佩刀拟王曰:”臣当与王俱死,不忍见王之失诸侯也!〃楚王惧,连声曰:“孤听汝!〃遂舍蔡侯。鬻拳曰:”王幸听臣言,楚国之福。然臣而劫君,罪当万死,请伏斧锧!〃楚王曰:“卿忠心贯日,孤不罪也。〃鬻拳曰:”王虽赦臣,臣何敢自赦?〃即以佩刀自断其足,大呼曰:“人臣有无礼于君者,视此!〃楚王命藏其足于大府,”以识孤违谏之!“使医人疗治鬻拳之病。虽愈不能行走,楚王使为大阍,以掌城门,尊之曰太伯。
遂释蔡侯归国,大排筵席,为之饯行。席中盛张女乐,有弹筝女子仪容秀丽,楚王指谓蔡侯曰:“此女色技俱胜,可进一觞!〃即命此女以大觥送蔡侯,蔡侯一饮而尽,还斟大觥,亲为楚王寿。楚王笑曰:”君生平所见,有绝世美色否?〃蔡侯想起息侯导楚败蔡之仇,乃曰:“天下女色未有如息妫之美者,真天人也!〃楚王曰:”其色何如?〃蔡侯曰:“目如秋水脸似桃花,长短适中举动生态,目中未见其二。' 〃楚王曰:”寡人得一见息夫人,死不恨矣!〃蔡侯曰:“以君之威,虽齐姬、宋子,致之不难,何况宇下一妇人乎?〃楚王大悦,是日尽欢而散。
蔡侯遂辞归本国。
楚王思蔡侯之言,欲得息妫,假以巡方为名,来至息国。
息侯迎谒道左,极其恭敬,亲自辟除馆舍,设大飨于朝堂,息侯执爵而前,为楚王寿。楚王接爵在手,微笑而言曰:“昔者寡人曾效微劳于君夫人,今寡人至此,君夫人何惜为寡人进一觞乎?〃息侯惧楚之威,不敢违拒,连声唯唯,即时传语宫中。
不一时,但闻环佩之声,夫人妫氏盛服而至。别设毯褥,再拜称谢。楚王答礼不迭。妫氏取白玉卮满斟以进,素手与玉色相映,楚王视之大惊。果然天上徒闻,人间罕见,便欲以手亲接其卮,那妫氏不慌不忙,将卮递与宫人,转递楚王,楚王一饮而尽,妫氏复再拜请辞回宫。楚王心念息妫,反未尽欢。席散归馆,寝不能寐。
次日,楚王亦设享于馆舍,名为答礼,暗伏兵甲。